我盯着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17:59,还有一分钟就能结束这折磨人的一天。
办公室里此起彼伏的键盘声像某种诡异的交响乐,而我只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音符。
"苏雨晴,这份报表明天早上九点前必须发给我。"主管李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一张A4纸"啪"地拍在我的桌面上。"好的,李姐。"我机械地应着,甚至没有抬头。
28岁,普通二本毕业,在这家不上不下的公司做了四年文员,
工资勉强够付房租和日常开销。这就是我的生活——平淡得像一杯放凉的白开水。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一个陌生号码。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请问是苏雨晴小姐吗?"一个沉稳的男声问道。"是我,您是?
""我是明理律师事务所的赵明理律师。关于您姑祖母苏静婉女士的遗产继承事宜,
需要您尽快来事务所一趟。"我愣住了:"姑祖母?
我不记得有这位亲戚...""根据我们的记录,苏静婉女士是您祖父的妹妹,终身未婚,
于上月去世。她在遗嘱中指定您为唯一继承人。"挂断电话后,我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从小到大,家里从未提起过这位姑祖母。而现在,我竟然成了她唯一的继承人?三天后,
我站在了赵律师的办公室里。他递给我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遗嘱和钥匙。
"苏女士留给您的是一栋位于梧桐区的老洋房,以及相应的银行存款。"赵律师推了推眼镜,
"房子有些年头了,但地段很好,价值不菲。"我翻开文件,
看到房产证上的地址——梧桐路17号,玫瑰公馆。这个名字让我心头一颤。"为什么是我?
"我终于问出了这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我们家和她几乎没有往来。
"赵律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苏女士说,您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血脉,
也是唯一能理解她的人。"这个回答让我更加困惑。我从未见过这位姑祖母,
她怎么知道我能理解她?周末,我按照地址找到了那栋房子。梧桐路是城市的老街区,
两旁种满了法国梧桐,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17号是一栋三层的老洋房,
外墙爬满了常春藤,铁艺大门上锈迹斑斑,却依稀可见精美的花纹。我深吸一口气,
插入钥匙,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合着木质香和淡淡花香的气息,
仿佛时间在这里静止。大厅里,老式的水晶吊灯上积了一层薄灰,
却依然能想象它亮起时的华美。家具都罩着白布,地板上落了一层薄灰,
却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脏乱。"有人定期打扫?"我自言自语道,手指划过楼梯扶手,
木质的触感温润光滑。我慢慢探索着这栋神秘的房子。
一楼是客厅、餐厅和厨房;二楼有两间卧室和一间书房;三楼则是一个宽敞的阁楼,
透过圆形的窗户能看到整个花园。每个房间都保留着几十年前的装饰风格,
却又处处透着主人的品味。在书房里,我发现了一封信,信封上写着"致雨晴"。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泛黄的信纸,
字迹娟秀有力:"亲爱的雨晴: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很抱歉以这种方式认识你,但请相信,我一直关注着你的成长。
这栋房子承载了我一生的记忆和秘密。现在,它们都属于你了。
地下室的钥匙在书桌右边的抽屉里,但请记住,有些秘密一旦揭开,就再也无法回头。
愿你比我勇敢。永远爱你的姑祖母 静婉"我的心脏狂跳不止。
抽屉里果然有一把古老的铜钥匙,上面系着一条褪色的红丝带。地下室?我环顾四周,
这才注意到书房角落里有一扇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门,若不是刻意寻找,很容易忽略。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门开了,露出一段向下的狭窄楼梯,
黑暗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楼梯尽头是一个不大的空间,正中央放着一个老式保险箱,旁边是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
保险箱没有上锁,我轻轻拉开沉重的门。
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个丝绒首饰盒和一本皮面笔记本。我打开其中一个首饰盒,
倒吸一口冷气——里面是一条镶嵌着蓝宝石的项链,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熠熠生辉。
其他盒子里分别是戒指、手镯和耳环,每一件都精美绝伦,看起来价值连城。
我的手指颤抖着翻开那本笔记本,第一页上写着"苏静婉的秘密日记,
1946-1947"。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大门开启的声音和脚步声。
我浑身一僵——谁会来这里?"有人吗?"一个低沉的男声从楼上传来,"苏雨晴小姐?
"我慌忙合上日记本,心跳如鼓。这个声音很陌生,我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他是怎么进来的?又为什么要找我?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屏住呼吸,
不确定是该回应还是躲起来。就在我犹豫的瞬间,地下室的灯光突然全部亮了起来。
"原来你在这里。"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逆光中,
我只能看出那是个身材挺拔的男人。当他走下楼梯,我才看清他的样子——三十岁左右,
五官深邃,眼神锐利如鹰,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如蓝宝石般湛蓝的眼睛。"你是谁?
"我后退一步,本能地把日记本藏到身后。"程墨。"他简短地回答,
目光扫过我身后的保险箱,"看来你已经发现了苏女士的宝藏。""你怎么进来的?
这栋房子现在是我的。"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程墨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苏小姐。根据另一份遗嘱,
我对这栋房子也有部分继承权。"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封信,
信封上赫然是与我收到的那封相同的字迹。"因为,我是她最爱的人的孙子。"1925年,
春。"静婉,快来!"一个俏皮的女声传来,苏静婉恍如隔世,"你在发什么呆呀,
轮船快要检票了,我们该上船了!"同行的好友林秀珍呼唤着苏静婉,
她连忙抓起行李踏上了远赴法国的轮船。18岁的苏静婉穿着素雅的旗袍,
乌黑的秀发编成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在众多西式装扮的乘客中显得格外醒目。"秀珍,
我有些害怕。"苏静婉紧握着船票,声音轻得几乎被海风带走。"怕什么?
法国可是艺术之都!你不是一直想学油画吗?"林秀珍挽住她的手臂,"再说,
有我陪着你呢。"苏静婉点点头,带着对未知国度的好奇与惶恐,在摇晃的船舱中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轮船已经靠岸,马赛港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岸边的人是与他们截然不同的发色眼眸,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让她既新奇又紧张。"别傻站着,
接我们的车到了。"林秀珍拽着她走向一辆黑色轿车。安静的林荫道上,汽车不断前行,
最终开进了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的校园。第一天上课时,
导师要求他们向同学们作自我介绍。"我叫苏静婉,
来自中国上海..."她的法语带着明显的口音,引来几声轻笑。正当她窘迫得脸颊发烫时,
教室后排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你的法语很美,像一首诗。"苏静婉抬眼望去,
说话的是一个金发少年,约莫二十岁出头,五官如雕塑般立体,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湛蓝如海的眼睛。他穿着考究的三件套西装,
却随意地解开了领口的扣子,整个人散发着贵族般的慵懒气质。"那是安德烈·罗曼诺夫,
"课后,林秀珍小声告诉她,"俄罗斯流亡贵族的后代,据说家族在革命中失去了一切,
只剩下一些珠宝和艺术品。""他为什么帮我解围?"苏静婉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恰好对上安德烈含笑的蓝眼睛,连忙转回头。"谁知道呢?也许是对东方美人感兴趣?
"林秀珍促狭地眨眨眼。接下来的日子里,苏静婉全身心投入学习。她的素描功底很好,
但油画技巧却很生疏。一天下午,她独自在画室练习静物写生,却怎么都调不出想要的颜色。
"试试加点赭石。"一个带着俄罗斯口音的法语在身后响起。苏静婉吓了一跳,
画笔掉在地上。安德烈弯腰捡起,递给她时指尖不经意相触,
一丝电流般的触感让她迅速缩回手。"谢谢。"她低着头,耳朵尖都红了。"你在画苹果?
"安德烈绕到画架前,歪头打量,"形很准,但色彩太死了。水果是有生命的,它在呼吸,
在阳光下歌唱。"他说着拿起调色板,熟练地调出几种颜色,在苏静婉的画上添了几笔。
奇迹般地,那个苹果突然鲜活起来,仿佛能闻到它的香气。"你...你怎么做到的?
"苏静婉睁大眼睛。安德烈笑了,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金发上,
像是给他镀了一层金边:"这是我的秘密。如果你想知道,明天下午四点,卢森堡公园见。
"说完,他潇洒地转身离开,留下苏静婉一个人站在画室,心跳如擂鼓。第二天,
苏静婉鬼使神差地赴约了。卢森堡公园的喷泉旁,安德烈支着画架正在作画。看到她来,
他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会来。"他递给她一个牛皮纸包,"尝尝,刚出炉的可颂。
"温暖的黄油香气让苏静婉想起家乡的早点。她小口咬着可颂,看安德烈在画布上涂抹。
他画的是公园里的一棵老橡树,笔触大胆而富有激情,完全不同于学院派的一板一眼。
"你为什么选择来法国学艺术?"安德烈突然问道。苏静婉沉默片刻:"我父亲是商人,
他希望我学经济。但我...我想画下我眼中的世界。""所以我们都是叛逆者。
"安德烈大笑,"我父亲希望我参军,光复罗曼诺夫家族的荣耀。
但我只想要一支画笔和自由。"从那天起,他们经常在公园见面。安德烈教她油画技巧,
她则教他中国书法。两种截然不同的艺术形式在他们之间架起桥梁。"你们中国的字真美,
"安德烈临摹着她的字迹感叹,"像跳舞的小人儿。""这叫'永字八法'。
"苏静婉纠正他的握笔姿势,手指不经意碰到他的手背,两人都愣住了。
安德烈突然抓住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下一个俄语单词。"这是什么意思?"苏静婉问。
安德烈望着她的眼睛,轻声说:"意思是'命中注定'。"巴黎的春天转瞬即逝。
夏日的一个傍晚,安德烈带苏静婉去了蒙马特高地。夕阳西下,整个巴黎尽收眼底,
塞纳河如一条金色的丝带蜿蜒流淌。"静婉,"安德烈突然单膝跪地,
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蓝丝绒小盒子,"我知道这很突然,但战争如阴影始终笼罩,
我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镶嵌着蓝宝石的戒指,
宝石的颜色与他眼睛一模一样。"这是我祖母的嫁妆,罗曼诺夫家族最后的珍宝。
"安德烈的声音有些颤抖,"苏静婉,你愿意成为我的未婚妻吗?"苏静婉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点点头,安德烈欣喜若狂地将戒指戴在她手上,然后紧紧拥抱住她。在巴黎的落日余晖中,
他们交换了第一个吻。1939年,战争的阴云笼罩欧洲。安德烈收到征兵通知,
作为流亡者,他必须为收留他的法国而战。"我会回来的。"临行前夜,
安德烈将一条蓝宝石项链戴在苏静婉颈间,"这是我母亲留下的,现在它是你的了。
无论发生什么,记住我爱你。""我等你。"苏静婉紧紧抱住他,"战争结束后,
我们回中国。那里远离战火,我们可以开一间小画室..."第二天,她站在月台上,
看着载有心爱之人的列车缓缓驶离。安德烈从车窗探出身,一直挥手直到消失在视线尽头。
战争残酷而漫长。苏静婉留在巴黎,一边继续学业一边等待安德烈的消息。
偶尔能收到他从前线寄来的明信片,字迹潦草但充满爱意。1945年,战争终于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