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后宫都以为我靠舌头得宠。其实他们没说全——我还靠手指,偶尔,膝盖也得用上。
柳如铁,这名儿听着像能一掌劈开华山,实际嘛……我是这巍巍深宫里,唯一带把儿的妃嫔。
皇上天天翻我那块绿头牌,翻得漆都快掉光了。后宫佳丽三千,粉的白的香的软的,
全成了摆设。御花园里飘着的酸气,比陈年老醋坛子裂了缝还冲。“柳妃娘娘万福金安!
”小太监尖着嗓子报,脑袋快垂进青砖缝里。我眼皮都懒得抬,
正跟一盘晶莹剔透的冰镇葡萄较劲。指尖一用力,“啵”一声轻响,
葡萄汁差点溅到新做的云锦袍子上。啧,这贡品葡萄,皮儿忒薄。“皇上口谕,
召柳妃娘娘御书房觐见!”小太监喘着气,汗珠子顺着鬓角往下滚。得,又来了。
我把那颗遭了殃的葡萄丢回玉碟里,慢悠悠起身。
旁边侍立的宫女春桃手脚麻利地捧过一件薄如蝉翼的银灰色外袍,小心翼翼地给我披上。
这料子,据说是南海鲛人纱,轻飘飘没二两重,风一吹能飘起来,贵得能买下半座城。
“娘娘,您看这发簪……”春桃捧着一个紫檀木匣子过来,里面躺着七八根簪子,
金的玉的宝石的,闪得人眼花。我随手拈了根素银的,簪尾雕了朵半开的莲花,简简单单。
“就它吧,利索。” 顶着满头珠翠去给那位爷服务?脖子还要不要了?
春桃手脚麻利地帮我绾发,嘴里还絮叨:“娘娘,奴婢听说……西边那位,
昨儿个在自个儿宫里,摔了一套前朝的粉彩瓷瓶呢,噼里啪啦的,动静可大了。”“摔呗,
” 我对着光可鉴人的铜镜理了理领口,“摔完了,内务府还不是巴巴地给她送新的?
横竖花的不是她的银子。” 镜子里的人,眉眼是顶顶好的,
就是眉梢眼角总带着那么点……挥之不去的、属于爷们儿的懒散和不耐烦。穿了这身锦绣皮,
骨子里那点糙,磨也磨不掉。走出我那富丽堂皇的“听雪轩”,日头正毒。
朱红的宫墙被晒得发白,空气烫脸。抬步辇的小太监们肩背挺直,走得又快又稳,脚下生风,
生怕慢一步耽误了皇上的“痒”。刚拐过一道垂花门,好巧不巧,迎面撞上一片姹紫嫣红。
为首那位,一身海棠红云锦宫装,裙摆上用金线密密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阳光下金光乱闪,
能把人眼睛晃瞎。头上那套赤金点翠头面,分量瞧着能把细脖子压折。正是西六宫之首,
贵妃娘娘苏含娇。她身后跟着一串低眉顺眼的嫔妃,花团锦簇,香气熏得人脑仁儿疼。
步辇停下。我***没挪窝,只掀了掀眼皮:“哟,贵妃娘娘,巧啊。这么大日头,
您这是上哪儿遛弯儿去?” 语气里的敷衍,聋子都听得出来。苏贵妃那张精心描画的脸,
瞬间沉了下来,像糊了一层浆糊。她身边的狗腿子丽嫔立刻跳出来,捏着嗓子,
声音尖得像刚磨快的锥子:“柳妃好大的架子!见了贵妃娘娘,步辇都不下,
规矩都学狗肚子里去了?”我掏了掏耳朵,仿佛真被她那尖嗓门刺着了。“规矩?
” 我嗤笑一声,拖长了调子,“皇上刚召见,十万火急。
耽误了皇上的‘要紧事’……” 我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苏贵妃瞬间绷紧的下颌,
“这责任,贵妃娘娘您……担得起吗?”“你!” 丽嫔气得脸通红,还想蹦跶。
苏贵妃却抬了抬手,硬生生把那股子火气压了下去。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死死攥着帕子,
指关节都泛了白。她盯着我,眼神像淬了毒的针,恨不得把我扎成筛子。
嘴角却硬生生扯出一个极其扭曲的弧度,
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柳妹妹侍奉圣驾辛苦,本宫……怎敢耽搁。”她侧了侧身,
让开道路。身后那片姹紫嫣红也跟着分开一条道,一个个眼神复杂得像打翻的调色盘,
嫉妒、怨恨、探究、还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起驾——” 小太监一声唱喏。
步辇再次抬起。我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懒得再看身后那片凝固的“风景”。
空气里那股子浓得化不开的脂粉香和怨气,被夏风一吹,似乎更呛人了。
步辇稳稳落在御书房外的汉白玉台阶下。守门的大太监福海,
一张胖脸上堆满了熟透柿子般的笑,褶子都挤成了一团,颠颠儿地小跑过来,
亲自替我掀开明黄色的锦缎软帘。“柳妃娘娘,您可算来了!万岁爷在里面……咳,
” 他压低了嗓子,凑近了些,一股子热烘烘的气息喷过来,“坐立难安有小半个时辰了,
茶都泼了两盏,陈公公进去问安,差点挨了砚台!”我“嗯”了一声,习以为常。
整了整那件轻飘飘的银灰外袍,抬脚迈过高高的门槛。御书房里,
龙涎香混着上好松烟墨的味道沉沉浮浮。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当今圣上,
轩辕大壮——这名字跟他那身板儿倒是绝配——正歪在他那张宽大得能躺下俩人的龙椅上。
明黄色的龙袍被他扯得领口微敞,露出里面杏黄色的中衣。他一手烦躁地伸到背后,
隔着龙袍使劲儿抓挠着肩胛骨下方某个位置,眉头拧成了个死疙瘩,
嘴里还发出“嘶……啧……”的抽气声。听见动静,他猛地抬头。
那张原本颇具威严的方脸上,此刻写满了煎熬和不耐烦,活像谁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没还。
一看到我,那双熬得有点发红的眼睛“噌”地亮了,如同饿了三天的狼崽子瞧见了肥肉。
“如铁!你可算来了!” 他声音都带着点委屈的颤音,哪里还有半分天子威仪,“快!快!
老地方!痒死朕了!那群狗奴才,没一个顶用的!挠都挠不到点上!
” 他迫不及待地拍打着龙椅宽大的扶手,像个等糖吃的孩子。“臣遵旨。” 我应了一声,
声音平平。绕过堆满了奏折的书案,走到龙椅后面。视线落在他后背肩胛骨下方,
那处被他自己抓挠得布料都起了褶皱的地方。伺候的宫女太监们早就屏息凝神,退得远远的,
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木头人一样。
御书房里静得只剩下皇帝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聒噪的蝉鸣。我活动了一下十指,
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对付这位爷背上那颗刁钻至极的“痒痒肉”,是门独家绝技。
位置深,藏得妙,非得用上巧劲儿,指腹的力道要恰到好处,重一分如隔靴搔痒,
轻一分又像蚊子叮包。还得配合着特殊的指法,指尖旋转着往里钻,
才能挠到那最要命的痒处。深吸一口气,隔着那层明黄尊贵的龙袍,
我的指尖精准地落了下去。位置,分毫不差。指腹隔着柔软的绸缎,轻轻一旋,
往里一送——“嘶——!” 头顶传来皇帝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整个宽阔的背脊猛地一僵。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对啊?这反应不对!往常这时候,他应该像泄了气的皮球,
舒服得直哼哼才对。果然,下一秒,他猛地一扭身,动作大得差点从龙椅上闪下来。
那张方才还充满期待的脸,此刻只剩下痛苦面具,扭曲得不成样子。“哎哟喂!疼!
疼死朕了!” 他嗷一嗓子嚎出来,声震屋瓦,吓得远处几个小太监腿一软,差点跪下。
“柳如铁!你今儿吃错药了?!手劲儿这么大!想谋杀亲夫啊?!
” 他捂着被我按过的那块地方,龇牙咧嘴,额头上青筋都蹦出来了。谋杀亲夫?
我嘴角抽了抽。谁跟你是亲夫?我皱眉,定睛一看。不对!他龙袍后肩胛骨下方,
靠近脊柱的位置,赫然鼓起一个又红又肿的大包!边缘发亮,中间似乎还有个小小的白头!
这哪是那颗熟悉的痒痒肉?分明是个刚冒头、火气十足的大疖子!“陛下恕罪!
” 我赶紧收回手,“臣……臣不知陛下此处生了痈疽!”“痈疽?” 皇帝一愣,
随即更怒,“放屁!朕身上龙精虎猛,哪来的痈疽!分明是你……” 他话没说完,
又一阵钻心的痒意混合着疼痛袭来,他忍不住又伸手去抓,“嘶……痒!又痒又疼!该死的!
”“陛下万万不可抓挠!” 我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他蠢蠢欲动想去挠疖子的龙爪。开玩笑,
这玩意儿抓破了,脓血流出来,感染了,麻烦更大!“痈疽初起,忌抓挠,忌挤压!
”“那你说怎么办?!朕痒得骨头缝里都像有蚂蚁在爬!疼起来又像针扎!
” 他烦躁地甩开我的手,在龙椅上扭来扭去,像个巨大的、穿着龙袍的蚕蛹,
哪还有半分帝王威仪。我飞快地扫了一眼他桌上那堆小山似的奏折,
还有旁边那碗喝了一半、颜色浓得发黑的参汤,心里大概有了谱。“陛下近日是否案牍劳形,
批阅奏章至深夜?又……进补了些虎狼之药?”皇帝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一丝被戳破的心虚,
梗着脖子:“朕……朕为国操劳,喝点参汤提神怎么了?还不是你们这些臣子不中用!”得,
破案了。熬夜上火,加上猛补过头,虚火攻身,全聚到后背,憋出这么大个火疖子。
又痛又痒,难怪坐立难安。“陛下稍安勿躁,” 我脑子转得飞快,“此乃热毒蕴结。
抓挠挤压只会令其扩散。需清热解毒,徐徐图之。
” 我目光扫过御书房角落冰盆里冒着寒气的冰块,“眼下,或可先用冰敷,
暂时镇住那痒痛之感。”“冰敷?” 皇帝狐疑地看着我,“能管用?”“权宜之计,
聊胜于无。” 我实话实说。他犹豫了一下,那疖子又狠狠一跳,痛痒交加,
让他瞬间下了决心:“快!取冰来!要干净的!”福海立刻像颗滚动的肉球般冲出去,
不一会儿,亲自捧着一个黄铜盆进来,里面是敲碎的、冒着丝丝寒气的纯净冰块,
还贴心地放上了一块雪白柔软的细棉布。我拿起棉布,裹了几块碎冰,叠成一个小方块。
走到皇帝身后,隔着龙袍,小心翼翼地、轻轻地覆盖在那颗嚣张的红肿疖子上。“嘶——!
” 冰凉的触感一贴上那滚烫的痛处,皇帝又是猛地一哆嗦,脖子都缩了起来。“陛下忍忍,
片刻便好。” 我稳稳地扶着冰包,确保它只覆盖患处,不挪动。起初的刺骨冰凉过去,
那火烧火燎、钻心蚀骨的痛痒感,竟真的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了下去。
皇帝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紧锁的眉头也一点点舒展开,长长地、满足地吁出一口气,
整个人瘫软在宽大的龙椅里,像一滩融化的黄金。“呼……嗯……” 他闭上眼,
喉咙里发出舒适的、近乎***的喟叹,
“凉丝丝的……舒坦……还是如铁你……有法子……”我面无表情地扶着冰包,
心里翻了个白眼。舒坦?刚才谁龇牙咧嘴骂我来着?冰块的寒气丝丝缕缕透过龙袍,
渗入肌肤。皇帝紧锁的眉头彻底松开,脸上那点煎熬的戾气褪得干干净净,
只余下一片劫后余生般的慵懒和享受。他甚至调整了一下坐姿,
让自己庞大的身躯在龙椅里陷得更深,更舒服些,还惬意地晃了晃穿着明黄缎面软靴的脚。
“嗯……往左边点儿……对,就那儿……嘶……舒服……” 他闭着眼指挥,鼻音浓重,
带着股说不出的餍足劲儿。御书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冰块在棉布里融化的细微声响,
还有皇帝那越来越沉、越来越均匀的呼吸声。伺候的宫人们垂着头,
肩膀却都微不可察地放松了。福海那张胖脸,笑得像刚出锅的发面馒头,褶子里都透着庆幸。
我像个没有感情的冰袋支架,稳稳地扶着那块渐渐变小的冰。手臂开始发酸,
心里盘算着时间。这冰敷只能暂时压制,过犹不及,久了反而伤身。约莫一盏茶功夫,
感觉冰包的温度快和体温差不多了,我正准备开口提醒。突然,
御书房那两扇沉重的雕花大门,“砰”地一声巨响,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刺眼的阳光哗啦一下涌了进来,瞬间驱散了室内的阴凉。光影晃动间,
一个盛装的身影挟着一股浓烈的、几乎令人窒息的香风,旋风般冲了进来!
正是去而复返的苏贵妃苏含娇!她显然是奔着“捉奸”来的,精心描画的凤眼瞪得溜圆,
里面燃烧着兴奋、怨毒和志在必得的火焰,直勾勾地射向龙椅这边。她身后,
还跟着一串探头探脑、表情各异的嫔妃,
以及几个穿着藏青色太医服、背着药箱、神情忐忑的老头子。“陛下!陛下您受惊了!
” 苏贵妃尖利的声音划破了御书房的宁静,带着哭腔,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御阶之下,
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那架势,活像皇帝已经遭遇了不测。
“臣妾听闻柳妃在此……行那等不堪之事!秽乱宫闱,罪不容诛!臣妾忧心如焚,
特请了太医院院判张大人、李大人前来护驾!恳请陛下明察秋毫,万勿被这等妖人所惑啊!
” 她一边哭诉,一边拿帕子使劲儿擦着根本没有泪水的眼角,目光却像淬了毒的钩子,
狠狠剜向我。她身后那群嫔妃也跟着跪倒一片,嘤嘤嗡嗡,七嘴八舌:“是啊陛下!
柳妃他……他非男非女,留他在宫中已是天大的恩典,竟还敢如此不知廉耻!”“光天化日,
在御书房就……臣妾们实在看不下去了!”“请陛下严惩柳妃,以正宫闱!
”那几个太医被推到了前面,面面相觑,额头上冷汗涔涔。为首的老院判胡子都在抖,
皮道:“臣……臣等奉贵妃娘娘懿旨前来……请陛下……龙体为重……” 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阵仗!这指控!秽乱宫闱?我?我扶着那块快化完的冰,一时竟有点懵。
手臂的酸麻感都忘了。龙椅上,刚被那冰敷伺候得舒舒服服、快要眯瞪过去的皇帝,
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聒噪的哭喊声猛地惊醒。他睁开眼,
茫然地看了看跪了一地、哭哭啼啼的女人,又看了看门口堵着的那群太医,最后,
视线落在我那只……还隔着龙袍按在他后背上的手。
他脸上那点残存的舒适慵懒瞬间被惊愕和被打扰的不悦取代,眉头又习惯性地拧了起来。
苏贵妃一看皇帝这表情,以为是被“捉奸在床”的震怒,心头狂喜,更是得理不饶人,
声音拔得更高更尖,几乎要刺穿屋顶:“陛下!您看看!证据确凿啊!这柳如铁,
仗着陛下恩宠,竟敢在御书房这等庄严之地,对陛下龙体行此……行此下作之事!其心可诛!
臣妾斗胆,请陛下即刻下旨,将这妖人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她喊得声嘶力竭,
脸颊因激动而泛起病态的潮红。她身后的嫔妃们也跟着附和,一时间,
“乱棍打死”、“妖人”、“秽乱”之类的词在御书房里嗡嗡回荡,吵得人头大。
皇帝的脸色越来越沉,乌云密布。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起伏,
眼看就要发作——就在这千钧一发、空气紧张得快要爆开的时刻!
我按在他后背疖子上的那块冰,彻底融化了。最后一丝凉意消失。
那股被强行镇压下去的、蚀骨钻心的痛痒,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沿着脊椎骨直冲天灵盖!“嘶——啊——!!!”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
猛地从皇帝喉咙里炸响!比刚才我按他疖子时还要凄厉十倍!
他整个人像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从龙椅上“噌”地弹了起来!动作之大,
带倒了旁边小几上的一盏琉璃宫灯,“哗啦”一声摔得粉碎!这一嗓子,石破天惊!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