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钢笔先生
尤其是这种闷热的午后,阳光毒辣得像是要把塑胶跑道烤化。
他站在树荫下,手里拿着高二(1)班的点名册,目光扫过刚刚列队完毕的同学。
上个学期末的分班考试,几乎成了云里高中最热门的话题。
按照惯例,只有年级前50名才能进入重点班(1)班,而林小满恰好卡在第50名。
公告栏贴出名单那天,不少人对着她的名字指指点点。
“听说她每天在图书馆待到熄灯。”
“运气好罢了,这种水平在一班活不过一个月。”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林小满真的留了下来。
虽然她的名字永远出现在成绩单最末尾,虽然她上课时总是缩在角落,像只随时准备逃跑的兔子。
此刻她站在女生队伍的末尾,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卷着校服袖口。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落在她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轮廓。
程礼昀注意到她今天把头发扎成了马尾,发绳是最普通的黑色,没有任何装饰。
"男生一千五,女生八百,跑完自由活动!
"体育老师的吼声在操场上回荡。
程礼昀低头在表格上打了个勾,余光瞥见林小满慢吞吞地挪向跑道起点。
她的皮肤在阳光下几乎透明,手腕细得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自从上次在图书馆撞见她往《小王子》里塞花瓣,他就开始不自觉地注意她。
在食堂,她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在便利店,她对着冰柜犹豫很久,最后只拿一瓶矿泉水。
“有人晕倒了!”
尖锐的喊声突然响起。
程礼昀抬头,看见跑道中央围了一群人。
体育老师吹着哨子往那边跑,他皱了皱眉,也跟了过去。
拨开人群时,他的脚步猛地顿住。
林小满躺在跑道上,脸色苍白得像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她的校服领口被汗水浸湿,黏在锁骨上,呼吸轻得几乎看不见起伏。
“让开点,别围着!”
体育老师蹲下去拍了拍她的脸,“林小满?
能听见吗?”
她没有反应。
程礼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她踮着脚够书架时,后颈露出一颗浅褐色的小痣,像不小心溅上去的咖啡渍。
“我送她去医务室。”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句话是怎么说出口的。
等反应过来时,他己经弯腰把林小满抱了起来。
她比想象中轻得多,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
程礼昀的手臂贴着她的后背,隔着一层薄薄的校服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凸起的肩胛骨,像一对随时会破茧而出的蝶翼。
她的头发扫过他的手腕,带着那股熟悉的、甜腻的草莓洗发水味。
“程礼昀?”
体育老师惊讶地看着他,“那你快去,医务室在……我知道。”
他打断老师的话,转身往教学楼方向走。
怀里的林小满无意识地动了动,额头抵在他的锁骨上,呼出的气息拂过他衬衫的纽扣,温热潮湿。
那颗纽扣不知何时勾住了她的一缕头发,随着步伐的晃动微微牵扯着。
程礼昀低头看了一眼,没去管它。
……医务室的门虚掩着,里面空无一人。
程礼昀把林小满放在床上,她的头发终于从纽扣上解脱,有一小缕却顽固地缠在了扣眼里,像是一个隐秘的标记。
他站在床边,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
林小满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忍受某种不适。
程礼昀环顾西周,目光落在墙角的洗手池上。
他走过去,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冲刷过他的手指。
扯下墙上挂着的毛巾,浸湿后拧干,回到床边时,他停顿了一秒,才把毛巾轻轻敷在她的额头上。
动作笨拙得不像他自己。
“嗯……”林小满忽然发出一声含糊的呓语。
程礼昀的手僵在半空,看见她的睫毛颤了颤,嘴唇微微张开,吐出几个气音:“……钢笔先生。”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钢笔先生?
是指他吗?
因为那支刻着"C.L.Y"的钢笔?
程礼昀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林小满皮肤的温度。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伸手拨开她额前汗湿的刘海,露出整张苍白的脸。
她的嘴唇干裂起皮,嘴角有一颗几乎看不见的小痣。
医务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校医匆匆走进来:“怎么回事?
中暑了?”
程礼昀收回手,后退一步:“嗯,跑八百米的时候晕倒了。”
校医检查了一下林小满的瞳孔和脉搏,转头对他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低血糖加上轻微中暑。
你是她同学?
去小卖部买瓶运动饮料来。”
程礼昀点点头,转身往外走。
关门的一瞬间,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林小满的睫毛在阳光下像是透明的,那颗浅褐色的小痣藏在发丝间,若隐若现。
小卖部门口,陆沉正和几个篮球队的男生分冰淇淋。
看见程礼昀,他挑了挑眉:“哟,学神亲自跑腿?”
程礼昀没理他,径首走向饮料柜。
“听说你抱了林小满去医务室?”
陆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明显的揶揄,“怎么,看上我家拖油瓶了?”
程礼昀的手指在冰柜玻璃上停顿了一瞬。
他拿出一瓶电解质水,转身时表情己经恢复平静:“她是你妹妹?”
“哈!”
陆沉夸张地笑了一声,“她妈就是个趁虚而入的小三。”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我爸在我妈葬礼后喝醉那次,这女人就爬上了他的床。”
程礼昀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绕过陆沉去结账,听见身后传来不怀好意的起哄声。
“陆少,大学神不理你啊!”
程礼昀向来懒得理会这些调笑,拿着电解质水就离开了。
……回家后,程礼昀站在衣柜前,盯着那件挂着的衬衫看了很久。
第三颗纽扣上还缠着林小满的那缕头发,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棕色。
他本该把衬衫扔进脏衣篮,明天让保姆送去干洗。
但最后,他伸手抚平衬衫上的褶皱,把它挂回了衣柜最里侧。
纽扣上的头发轻轻晃了晃,像是一个无声的嘲笑。
那个晚上,程礼昀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林小满和平时完全不同。
她穿着他的衬衫,下摆刚好遮住大腿根,赤脚踩在地毯上。
衬衫的袖口太长,遮住了她的指尖,只露出一点粉色的指甲。
“钢笔先生。”
她这样叫他,声音软得不像话。
程礼昀坐在床边,看着她一步步走近,然后跨坐在他的腿上。
衬衫领口随着她的动作滑向一侧,露出那颗浅褐色的小痣。
“你绑疼我了。”
她委屈地举起手腕,上面缠着他的领带,束缚出一个松散的结。
程礼昀低头看着她泛红的腕骨,喉结滚动了一下。
梦里的他比现实中诚实得多。
他扣住她的后颈,拇指摩挲着那颗小痣,低头吻住了她。
林小满的呼吸乱了一拍,手指揪住他的衣领,含糊地又叫了一声“钢笔先生”。
随后,空间内弥漫开一片温柔缱绻,一室之内,尽是旖旎风光。
……程礼昀醒来时,窗外天刚蒙蒙亮。
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忽然掀开被子下了床,径首走向衣柜。
那件挂着林小满头发的衬衫依然安静地待在原地,纽扣上的发丝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色泽。
他伸手碰了碰那缕头发,指尖传来细微的痒意。
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般,程礼昀缓缓低头,将嘴唇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