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第三个月了,自从那日他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我打入冷宫,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冷宫的窗户很高,我只能看到一方灰蒙蒙的天空。
我常常站在窗下,踮起脚尖,试图看到更多。
可无论我怎么努力,看到的永远都是那一小块天空,就像我被囚禁的人生。
记得大婚那日,他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走上金銮殿的台阶。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我偷偷抬眼看他,他正好也低头看我,眼中盛满了温柔的笑意。
那一刻,我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朕的皇后,真美。
"他执起画笔,轻轻为我描眉。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他轻柔的呼吸拂过我的面颊。
他的手指有些颤抖,画得极慢,仿佛在描绘什么稀世珍宝。
"陛下..."我轻声唤他。
"嘘,别动。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朕要画一辈子。
"我睁开眼睛,看着铜镜中的我们。
他一身明黄龙袍,我凤冠霞帔,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放下画笔,将我拥入怀中,在我耳边低语:"朕答应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如今,那些甜蜜的回忆都成了最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剜着我的心。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我猛地抬起头。
这脚步声我再熟悉不过,是每日来送饭的宫女。
可今日的脚步声似乎比往常要重一些,还夹杂着金属碰撞的声响。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我下意识地往角落里缩了缩,却听到一个让我魂牵梦萦的声音:"皇后。
"我浑身一颤,抬头望去。
他站在门口,一身玄色龙袍,衬得他愈发清瘦。
三个月不见,他的下颌线条更加分明,眼中却带着我从未见过的阴郁。
"陛下..."我喃喃道,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他缓步走进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我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龙涎香,还夹杂着一丝酒气。
他在我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你可知道,朕为何要将你打入冷宫?"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摇摇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这三个月的委屈、不解、痛苦,在这一刻全都涌上心头。
他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与他对视。
我这才发现,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眼底有着深深的疲惫。
"因为你父亲。
"他一字一句地说,"他通敌叛国,意图谋反。
"我如遭雷击,浑身颤抖起来:"不...不可能...父亲他...""证据确凿。
"他松开手,从袖中取出一卷奏折扔在我面前,"你自己看。
"我颤抖着手打开奏折,上面的字迹刺得我眼睛生疼。
是父亲的笔迹,还有他的印章,清清楚楚地写着与敌国往来的密谋。
"为什么..."我喃喃道,"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他恨朕。
"他站起身,背对着我,"他恨朕夺走了他最珍视的宝贝。
"我愣住了,抬头看着他挺拔的背影。
他转过身,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痛苦:"他恨朕娶了你。
""所以..."我的声音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所以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你早就知道父亲会...""是。
"他打断我的话,"朕等这一天,等了整整三年。
"我瘫坐在地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原来这三年的恩爱,都是假的。
他对我所有的温柔,所有的宠爱,都只是为了这一天。
"你恨朕吗?"他蹲下身,与我平视。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这张我深爱了三年的脸。
我想说恨,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爱你。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他猛地站起身,转身就要离开。
"陛下!"我扑过去抱住他的腿,"求求你,放过父亲..."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朕给你两个选择。
要么,你继续做你的皇后,你父亲的事就此揭过;要么,你陪他一起死。
"御书房的烛火已经燃尽了三根,李承煜却依然毫无睡意。
他坐在案前,手中握着一卷奏折,那是三年来他收集的所有关于镇国公通敌的证据。
烛火跳动,在他俊美的侧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奏折的边缘,目光却落在案头那支白玉簪上。
那是她最喜欢的簪子。
记得三年前初见,她穿着一身浅碧色襦裙,站在御花园的梨花树下。
春风拂过,花瓣纷纷扬扬地落在她的发间。
她仰起头,伸手去接飘落的花瓣,嘴角扬起一抹纯真的笑意。
那一刻,他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陛下,该歇息了。
"太监总管王德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惊醒。
李承煜揉了揉眉心:"退下吧。
"王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躬身退了出去。
御书房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那支白玉簪。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
夜色沉沉,冷宫的方向一片漆黑。
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哭?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就狠狠地掐灭了。
他不能心软,不能忘记这三年来的筹谋。
镇国公害死了他的母后,他必须让那个老匹夫付出代价。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她?李承煜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转身大步走出御书房,朝着冷宫的方向走去。
夜风微凉,吹起他的衣袍。
他走得很快,仿佛慢一步就会改变主意。
冷宫的门前,守卫刚要行礼,被他一个手势制止。
他轻轻推开门,月光从门缝中漏进去,照在她蜷缩在角落的身影上。
她睡着了,脸上还带着泪痕,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噩梦。
李承煜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蹲下身,伸手想要抚平她眉间的褶皱,却在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停住了。
他在做什么?他怎么能对一个仇人的女儿心软?可是...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消瘦的下巴,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对不起..."他轻声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月光下,她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要醒来。
李承煜猛地站起身,转身大步离开。
他不能让她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其实...其实什么?他站在冷宫外,仰头看着满天繁星。
三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他站在御花园的假山后,看着她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寻找着什么。
"你在找什么?"他忍不住出声问道。
她吓了一跳,灯笼差点掉在地上。
看清是他后,她红着脸说:"臣女...臣女在找一只受伤的小猫。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他说,"朕陪你找。
"那一晚,他们找遍了整个御花园,最后在一处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了那只受伤的小猫。
她开心得像个孩子,抱着小猫转圈,裙摆飞扬,笑声清脆。
那一刻,他多希望时间就此停驻。
李承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夜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他心中的燥热。
他知道自己不该来,不该看她,不该...不该爱上她。
金銮殿上,李承煜端坐在龙椅上,目光冷峻地扫过殿下的群臣。
今日的早朝,注定不会平静。
"陛下,"丞相上前一步,躬身道,"镇国公一案,臣以为还需详查。
国公爷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怎会...""丞相此言差矣。
"兵部尚书打断道,"通敌叛国,罪不容诛。
证据确凿,何须再查?"李承煜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目光落在丞相花白的胡须上。
这位三朝元老,今日倒是格外积极。
"陛下,"御史大夫出列,"镇国公一案牵涉甚广,若贸然处置,恐动摇国本。
臣请陛下三思。
"李承煜冷笑一声:"动摇国本?爱卿的意思是,朕处置一个通敌叛国的逆臣,反倒会动摇国本?"殿内一片死寂,群臣纷纷低下头。
只有丞相依然挺直腰板,目光炯炯:"陛下,镇国公一案,证据虽在,但其中或有蹊跷。
臣请陛下...""够了!"李承煜猛地站起身,龙袍翻飞,"朕意已决,三日后午时,镇国公问斩!退朝!"他转身大步离开,身后传来群臣的惊呼声和劝谏声。
但他充耳不闻,径直走向御书房。
御书房内,王德已经备好了茶。
李承煜端起茶盏,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放下茶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陛下,"王德小心翼翼地说,"丞相大人求见。
"李承煜眯起眼睛:"宣。
"丞相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焦急:"陛下,老臣有一事相求。
""说。
""镇国公一案,老臣总觉得事有蹊跷。
"丞相压低声音,"那些证据来得太过容易,就像是...有人故意送到陛下手中。
"李承煜的手指猛地收紧。
他何尝没有怀疑过?可是..."陛下可还记得,三年前北境之战?"丞相继续说道,"那一战,镇国公大败敌军,却也得罪了不少人。
"李承煜的瞳孔猛地收缩。
三年前北境之战,正是母后薨逝的那一年。
那一战之后,朝中确实有不少人对镇国公心怀不满。
"你的意思是..."李承煜缓缓开口。
"老臣不敢妄言。
"丞相躬身道,"只是觉得,此事或许另有隐情。
"李承煜站起身,走到窗前。
御花园里,梨花又开了。
他想起三年前,她站在梨花树下的样子,那么纯真,那么美好。
如果...如果这一切真的另有隐情..."王德,"他沉声道,"去查,三年前北境之战的所有细节,一个都不要漏掉。
""是。
"丞相退下后,李承煜独自站在窗前。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龙袍上,映出一片血色。
他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旋涡边缘,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但是...如果这一切真的另有隐情,那他这三年来对她的伤害...李承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他必须查清楚,为了她,也为了...母后。
御书房内,李承煜翻阅着王德送来的密报。
烛火跳动,在他俊美的侧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
"陛下,"王德低声道,"这些都是三年前北境之战的详细记录。
"李承煜的手指微微发抖。
这些泛黄的纸张上,记载着那场改变所有人命运的战事。
三年前,北境告急。
镇国公率十万大军出征,却在关键时刻陷入敌军埋伏,损失惨重。
那一战,不仅让朝廷元气大伤,更让母后...李承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他记得那一日,自己站在城楼上,看着镇国公率军出征。
那时的镇国公意气风发,银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陛下放心,"镇国公抱拳道,"老臣定不负所托,击退敌军,还北境太平!"可谁能想到,这一去,竟是永别。
李承煜继续翻阅密报,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份战前密报上。
那是北境守将送来的急报,上面写着:"军中恐有奸细,请陛下明察。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份密报,他从未见过。
"王德,"他沉声道,"这份密报,为何朕从未见过?"王德凑近一看,脸色大变:"这...这不可能!老奴记得,当时所有密报都呈给陛下了..."李承煜的手指收紧,纸张在他手中皱成一团。
他继续往下看,又发现了几份类似的密报,都是关于军中可能有奸细的警告。
而这些,他全都未曾见过。
"去查,"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三年前,是谁负责传递密报。
""是。
"王德退下后,李承煜站起身,走到窗前。
夜色沉沉,冷宫的方向一片漆黑。
他突然想起,那一战之后,镇国公曾多次求见,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推脱。
如果...如果当时他见了镇国公,会不会...李承煜猛地转身,大步走向书架。
他记得那里还存放着一些当年的奏折。
他翻找着,突然,一份奏折从书架上掉了下来。
他弯腰捡起,打开一看,是镇国公战败后的请罪折子。
上面写着:"臣罪该万死,但请陛下明察,军中确有奸细..."李承煜的手开始发抖。
他继续往下看,镇国公详细描述了战事的经过:原本计划好的突袭,却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本该接应的援军,迟迟未到;军中粮草,莫名其妙地短缺...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怕的真相。
李承煜跌坐在椅子上,额头上渗出冷汗。
如果...如果镇国公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三年来,他一直在冤枉一个忠臣,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子..."陛下!"王德急匆匆地跑进来,"查到了!三年前负责传递密报的,是...是...""是谁?"李承煜猛地站起身。
"是...是已故的刘公公。
"王德喘着气说,"而刘公公生前,与...与丞相大人过从甚密。
"李承煜的瞳孔猛地收缩。
丞相...那个一直在为镇国公求情的丞相..御书房内,烛火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