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靠着货架站着,手里攥着那双白球鞋,鞋里的水顺着指缝往下滴,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一滩。
窗外的风停了,便利店像被塞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盒子,只有冷柜压缩机偶尔发出“咔哒”声,像某种倒计时的秒针。
“谁……谁有手电筒?”
张律师的声音从黑暗里钻出来,带着哭腔,“我手机没电了……我有。”
林小雨的声音紧随其后,很快,一道微弱的光柱刺破黑暗,落在冷柜的门缝上。
光柱里浮动着无数细小的灰尘,像漂浮的萤火虫。
她举着的是便利店的应急手电筒,塑料外壳己经开裂,光线忽明忽暗。
“照……照那边!”
穿短裙的女人突然尖叫,手指着冷柜的方向。
光柱晃过去时,所有人都看清了——门缝里渗出来的水己经漫到了脚边,水里隐约有无数根黑色的头发在游动,像水草一样缠向最近的人。
阿坤一脚把旁边的货架踹倒,泡面和零食滚落一地,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妈的,拼了!”
他抓起一根掉落的金属货架杆,朝着水面狠狠戳下去,“有本事出来单挑!”
金属杆刚碰到水面,就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猛地往水里拽。
阿坤踉跄了几步,差点被拖倒,骂了句脏话,死死攥着杆子不放。
“别硬来!”
林小雨的光柱扫过水面,那些黑发遇到光,像触电般缩了缩,“它怕光!”
陈默突然想起鞋垫上的字——“怕黑……亮……”。
他看向冷柜,那双红绣鞋的鞋头正对着他们,在黑暗里泛着微弱的红光,像两团将灭的炭火。
“找能发光的东西。”
他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抖,“应急灯、荧光棒……什么都行。”
老周立刻摸索着往货架深处走,搪瓷缸在地上拖出“沙沙”声:“我刚才好像看见有卖荧光棒的,在最里面那排……”女学生突然“哇”地哭了出来,抱着书包蹲在地上:“我不想死……我还没高考……我妈还在等我回家……哭个屁!”
阿坤还在和水里的力量较劲,额头上青筋暴起,“再哭把你扔进去喂鱼!”
穿短裙的女人也跟着啜泣起来,哭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让人心里发慌。
陈默皱了皱眉,刚想让她们安静,就听见林小雨低喝一声:“小心!”
光柱猛地转向穿短裙的女人脚边。
她的脚踝不知什么时候缠上了几根黑发,正被慢慢往冷柜的方向拖,裙摆沾在水面上,像被胶水粘住的纸。
女人吓得浑身发抖,想抬脚却动不了,只能徒劳地挥舞着手臂:“救我……救我啊!”
阿坤猛地松开货架杆,扑过去抓住女人的胳膊,往回拽。
黑发突然收紧,像钢丝一样勒进女人的皮肤里,渗出血珠。
“妈的!”
阿坤骂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刀——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藏的——一刀砍在黑发上。
黑发被砍断的瞬间,发出“嗤”的一声,像烧着的头发。
女人趁机挣脱,连滚带爬地躲到张律师身后,脚踝上留下几道深紫色的勒痕。
老周举着一把荧光棒跑回来,气喘吁吁:“找到了!
快……快打开!”
陈默接过一根,掰了掰,荧光棒发出幽幽的绿光,照亮了他面前的一小片区域。
其他人也纷纷掰亮荧光棒,绿色的光点散落在便利店各处,勉强驱散了一些黑暗。
水里的黑发似乎退缩了些,慢慢沉回水面下,只留下一圈圈涟漪。
“亮……”陈默盯着手里的荧光棒,突然明白了什么,“她要的不是普通的光,是‘亮’这个字。”
林小雨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用荧光棒拼出‘亮’字?”
“鞋垫上写着‘怕黑……亮……’,”陈默点头,光柱扫过冷柜,“她怕黑,所以需要‘亮’。”
阿坤嗤笑一声,但这次没反驳,只是把折叠刀收了起来:“拼就拼,老子倒要看看,这破字能有什么用。”
众人手里的荧光棒不多,加起来只有十几根。
陈默把它们分成几堆,分别拼出“亮”字的笔画。
绿色的光点在地板上组成歪歪扭扭的字形,光线虽然微弱,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水面挡在了外面。
冷柜的门缝里,突然传来一阵很轻的啜泣声,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是她……”女学生缩在张律师身后,小声说,“她在哭……”陈默握紧手里的白球鞋,慢慢朝着冷柜走过去。
林小雨想拉住他,被他轻轻挣开了。
“没事。”
他说,声音很轻,“她不会伤害我。”
走到冷柜前,他蹲下身,借着荧光棒的光,看清了那双红绣鞋。
鞋里面的黑绿色水己经退去,露出了里面粗糙的麻布。
他犹豫了一下,把手里的白球鞋轻轻放在红绣鞋旁边。
“你的鞋,找到了。”
他说,“不黑了,有亮。”
话音刚落,冷柜里突然发出“咔哒”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松动了。
紧接着,整间便利店开始轻微地晃动,货架上的东西“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怎么回事?”
张律师扶住摇晃的货架,声音发紧。
“好像……要塌了?”
穿短裙的女人脸色惨白,刚想往门口跑,却被林小雨拉住了。
“别动!”
林小雨指着冷柜,“看那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过去。
冷柜的门正在缓缓打开,里面没有黑暗,也没有红绣鞋,只有一道柔和的白光,像清晨的阳光,从门缝里慢慢溢出来。
白光所过之处,地上的水迅速退去,那些黑色的头发也像冰雪一样融化了。
“是……出口?”
老周举着搪瓷缸,眼睛里满是惊讶。
陈默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众人:“走吧。”
阿坤第一个冲过去,毫不犹豫地钻进了那道白光里,消失不见了。
张律师犹豫了一下,也拉着女学生跟了上去。
穿短裙的女人看了看林小雨,咬咬牙,跟在后面跑了进去。
“你不走吗?”
陈默看向老周。
老周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搪瓷缸:“我这把老骨头,慢点走没事。
你们先去,我跟在后面。”
陈默点点头,和林小雨一起走进了白光里。
穿过白光的瞬间,像是穿过了一层温暖的水膜。
再睁开眼时,他们己经站在了便利店的门外。
天刚蒙蒙亮,晨雾还没散去,带着点潮湿的凉意。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几只早起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结束了?”
林小雨看着熟悉的街道,还有点不敢相信。
陈默摸了摸口袋,镇魂铃还在,只是变得温润了许多,铃身的花纹似乎又清晰了些,隐约能看出一个“亮”字的轮廓。
他抬头看向便利店的招牌——“燎原便利店”,和他上班的那家一模一样,只是门口的风铃不见了。
老周也从便利店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攥着他的搪瓷缸。
“总算出来了。”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这鬼地方,再也不想来了。”
几个人站在路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晨雾慢慢散去,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在地上投下金色的光斑。
“我……我得回家了,我妈该担心了。”
女学生擦了擦眼睛,朝着街角跑去,跑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像是怕再被拉回那个黑暗的便利店。
张律师整了整皱巴巴的西装,推了推眼镜:“我也得去事务所了,合同……还得签。”
他看了陈默和林小雨一眼,“今天的事……谢谢你们。”
说完,也匆匆离开了。
老周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小伙子,后会有期。”
他晃了晃搪瓷缸,慢悠悠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背影在晨光里拉得很长。
只剩下陈默和林小雨站在原地。
“你的钢笔。”
陈默突然想起什么,指着她的发尾。
林小雨笑了笑,把别在发尾的钢笔取下来,转了个圈:“医学院的实习报告,还得靠它写呢。”
她顿了顿,看向便利店的门,“你说,她最后……是不是笑了?”
陈默想起冷柜里那道柔和的白光,还有那双并排放在一起的红绣鞋和白球鞋。
他点了点头:“嗯,应该是。”
一阵风吹过,带着清晨的花香,再也没有河泥的腥气了。
林小雨朝着他挥了挥手:“我先走了,下次……说不定还能遇到。”
“嗯。”
陈默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心还残留着白球鞋的湿意。
口袋里的镇魂铃轻轻震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什么。
手机突然响了,是便利店老板发来的消息:“小陈,昨天怎么没来上班?
今天早点来,换班的人等着呢。”
陈默看着消息,愣了愣。
原来,在现实世界里,才只过了一天。
他抬头看向天空,阳光正好,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那个充斥着黑暗和恐惧的便利店,像一场醒过来就会忘记的噩梦。
但他知道,那不是梦。
镇魂铃在口袋里微微发烫,提醒着他,这只是开始。
下一个副本,还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