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饥饿的村庄1932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周明远蹲在土屋门口，
用一根细木棍拨弄着面前的小火堆。火苗微弱得可怜，
几根干树枝根本不足以驱散刺骨的寒意。他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那里没有一丝云彩，
只有无尽的灰暗，就像这片被饥荒吞噬的土地。"爸爸，
我饿..."身后传来女儿小桃虚弱的声音。周明远转身，看见六岁的小桃蜷缩在墙角，
原本圆润的小脸已经凹陷下去，大眼睛在瘦削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出。
她抱着自己破旧的布娃娃，那是妻子生前给她缝制的唯一玩具。"再忍忍，
爸爸明天再去县里看看。"周明远强忍着喉咙的灼烧感说道。
他自己已经三天没吃任何东西了，胃里像有一把火在燃烧，但比起生理上的痛苦，
看着女儿挨饿更让他心如刀绞。村庄里一片死寂。往日这个时候，应该能听到鸡鸣狗吠，
孩子们嬉闹的声音。但现在，连鸟叫声都没有。饥饿已经带走了大部分家畜，然后是宠物，
最后是...人。周明远站起身，腿上一阵发软。他扶着土墙稳了稳身体，
然后走到女儿身边坐下，将她搂入怀中。小桃的身体轻得可怕，像一把干柴。
"爸爸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周明远轻声说，试图转移女儿的注意力。"是关于妈妈的吗？
"小桃仰起脸，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周明远感到喉咙一紧。
妻子三个月前死于饥饿引起的浮肿病，临死前把最后一口野菜粥喂给了女儿。
他清了清嗓子："是，是关于妈妈的。妈妈小时候啊，
也遇到过饥荒..."他的故事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周老师！周老师你在吗？
"门外传来村长李德全沙哑的声音。周明远皱了皱眉，轻轻放下小桃去开门。
李德全站在门外，脸色蜡黄，眼窝深陷，身上散发着一股奇怪的气味。
周明远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周老师，今晚村里开大会，每家必须派一个人参加。
"李德全说，眼神飘忽不定。"什么会这么重要？现在大家都..."周明远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注意到李德全嘴角有一丝可疑的暗红色痕迹。李德全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
迅速用袖子擦了擦嘴："关于分配最后一点粮食的会，很重要。天黑后在大槐树下集合。
"说完，他匆匆离开了，脚步虚浮却急促。周明远关上门，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
他回到小桃身边，发现女儿已经睡着了，呼吸微弱但平稳。他轻轻抚摸着她稀疏的头发，
思考着李德全的异常。傍晚时分，周明远给小桃盖好唯一的破棉被，轻声说："爸爸去开会，
很快就回来。你乖乖睡觉，谁来都不要开门，知道吗？"小桃迷迷糊糊地点点头，
又沉沉睡去。周明远裹紧单薄的棉袄，推门走入寒夜。村庄里没有一丝灯火，
只有惨白的月光照在干裂的土地上。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村中央的大槐树走去，
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人，但能感觉到黑暗中似乎有眼睛在注视着他。
大槐树下已经聚集了二十多个村民，都是成年男性，个个面黄肌瘦，眼神空洞。
周明远注意到他们站得很分散，彼此之间保持着不自然的距离。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紧张感。"周老师来了。"李德全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宣布，
"现在人都到齐了，我们开始吧。"周明远环顾四周，发现村民们的表情都很奇怪，
既恐惧又期待，像在等待某种宣判。"大家都知道，饥荒已经持续八个月了。
"李德全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县里的救济粮早就断了，地里颗粒无收，
能吃的树皮草根都吃光了。"人群中传来几声压抑的呜咽。"昨天，
老赵家的小儿子...走了。"李德全继续说，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今天早上，
张家媳妇也咽了气。"周明远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他注意到几个村民在偷偷交换眼神，
那眼神让他想起饿极了的狼。"我们得想办法活下去。"李德全的声音突然提高，
"为了村子能延续下去，我们必须做出...牺牲。""你什么意思？"周明远忍不住问道。
李德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向其他村民："按照老规矩，抽签决定顺序。
每家出一个...贡献一个。然后按人头分配。"周明远突然明白了。
一股冰冷的恐惧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想起了李德全嘴角的暗红色痕迹，
想起了村里最近消失的孩子们，想起了空气中那股奇怪的气味。"你们疯了吗？
"他声音颤抖，"那是...那是人吃人啊！""那你说怎么办？"一个村民突然咆哮道，
"眼睁睁看着所有人都饿死吗？""我们可以去县城求助，可以去...""县城？
"李德全冷笑，"县城早就人吃人了！你以为我们没试过吗？周老师，你是读书人，
不懂我们农民的苦。要么大家一起死，要么...牺牲少数救多数。"周明远后退几步，
感到一阵眩晕："我不会参与的。我和小桃...我们宁可饿死。""没人强迫你参与。
"李德全的眼神变得阴冷，"但规矩就是规矩。抽签决定顺序，公平公正。
"周明远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村民们的喊叫声，但他没有回头。恐惧给了他力量，
他跌跌撞撞地穿过黑暗的村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带小桃离开这里，马上离开。
当他气喘吁吁地推开家门时，屋内一片漆黑。"小桃？"他轻声呼唤，摸索着走到墙角，
"小桃，我们得走了..."他的手触到了冰冷的土炕。破棉被还在，但小桃不见了。
"小桃！"周明远的声音在黑暗中尖锐地回荡。他疯狂地翻找着屋子的每个角落，
但女儿就像蒸发了一样。最后，他在门口发现了一只小小的布鞋——小桃的鞋。
鞋旁边有几滴暗红色的痕迹，在月光下像黑色的眼泪。周明远跪倒在地，
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第二章 消失的孩子周明远的手指深深抠入冻土，
指甲断裂渗出血来也浑然不觉。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旋转：小桃不见了，小桃被带走了，小桃可能已经..."不！
"他猛地站起身，冲出门外。寒风像刀子般刮过他的脸，但他感觉不到疼痛。
村庄笼罩在诡异的寂静中，只有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他首先跑向最近的邻居家——张家。张家原本有五个孩子，现在只剩下两个。
周明远用力拍打木板门，直到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
张老汉浑浊的眼睛从门缝里警惕地打量着他。"张叔，你看见小桃了吗？我女儿不见了！
"周明远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张老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没看见。这么晚了，
孩子能去哪儿..."他话没说完就要关门。周明远一把抵住门板："你知道什么对不对？
告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张老汉突然激动起来，"我自己的孙子昨天就不见了，
我能知道什么？走开！"他猛地关上门，门板差点撞上周明远的鼻子。周明远踉跄后退，
心脏狂跳。张老汉的孙子也不见了？这不是巧合。他转向下一家，
然后是再下一家...每家的反应都如出一辙：恐惧、否认、急于摆脱他。
当他来到村西头的王家时，发现大门敞开着，屋内空无一人。地上散落着几件小孩的衣物，
墙角有一滩可疑的暗红色污渍。周明远的胃部一阵痉挛，他弯腰干呕，却只吐出几口酸水。
"大槐树..."他突然想起李德全说的抽签。如果他们要"分配"，一定有个集中的地方。
周明远跌跌撞撞地向村中央跑去，每跑一步，心中的恐惧就加深一分。
大槐树下已经没有人了，但地上残留着杂乱的脚印和几滴未干的血迹。周明远蹲下身，
用手指蘸了蘸，血液还未完全凝固。他抬头四望，月光下，
一条拖拽的痕迹延伸向村后的老磨坊。老磨坊已经废弃多年，平时无人靠近。
周明远小时候听老人说过，那里闹鬼，但此刻，活人比鬼更让他恐惧。
他随手捡起一根粗木棍，沿着拖痕悄悄接近磨坊。随着距离缩短，
一股混合着血腥和烟熏的古怪气味越来越浓。磨坊的破窗户透出微弱的火光，
里面传出低沉的说话声和...某种他不敢细想的声响。周明远贴着墙根移动，
找到一个缝隙向内窥视。眼前的景象让他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磨坊中央生着一堆火，
火上架着一口大铁锅，锅里翻滚着浑浊的液体，散发出肉香。五六个村民围坐在锅边，
每人手里拿着一个破碗，眼神呆滞地盯着锅中。李德全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把砍柴刀，
刀身上沾满暗红色的液体。墙角堆着几团用破布包裹的东西，形状和大小让周明远不敢细想。
他的视线疯狂搜索着每个角落，寻找小桃的身影，但没有发现。"下一批什么时候？
"一个村民问道，声音里透着病态的急切。"明天晚上。"李德全说，"按抽签顺序来。
赵家、钱家、然后是..."周明远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悄悄后退，大脑飞速运转。
小桃不在这里，但可能被关在某个地方等待"处理"。他必须找到她，必须在明天晚上之前。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脚下踩断了一根树枝。清脆的"咔嚓"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磨坊内的谈话声戛然而止。"谁在外面？"李德全厉声喝道。周明远屏住呼吸，
贴着墙一动不动。"可能是野狗。"一个村民说，"这几天野狗越来越大胆了，
昨天还拖走了孙家的...""去看看。"李德全打断他。脚步声接近门口。
周明远知道跑已经来不及了，他握紧木棍，准备拼命。就在门吱呀打开的一瞬间，
村口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怎么回事？"磨坊里的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趁这机会，
周明远迅速弯腰溜到磨坊另一侧，然后拼命向村口跑去。惨叫声持续不断，在夜空中回荡，
像某种警告。当他接近声源时，发现几个村民围在井边。借着月光，
周明远看见井沿上趴着一个血人——是村里的刘寡妇，她的腹部被撕开一道大口子，
肠子都流了出来。"救...救我..."刘寡妇向人群伸出手，声音微弱，
"他们...他们要杀我...因为我看见了...""看见什么了？"周明远挤上前问道。
"周老师...你女儿...我看见他们把她带去了..."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的话，
鲜血从嘴角涌出。"带去了哪里？告诉我！"周明远抓住她颤抖的手。
"山...山洞..."刘寡妇的瞳孔开始扩散，
"孩子们...都关在...救救他们..."她的手突然垂下，
眼睛永远定格在了惊恐的表情上。周明远抬起头，发现周围的村民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那眼神不是同情，而是...警惕？"什么山洞？"他站起身质问，
"你们把我女儿关在哪里了？""周老师，你冷静点。"一个村民上前一步，"刘寡妇疯了，
她的话不能信。我们找了一整天都没找到那些失踪的孩子...""撒谎！"周明远怒吼，
"我刚才就在磨坊外面！我看见了！你们这些禽兽！"村民们的表情瞬间变了。
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慢慢向他逼近。"周老师，你不该到处乱跑。"一个高大的村民说，
"更不该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周明远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他后退几步，突然转身就跑。
身后传来喊叫声和追赶的脚步声，但他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向村外的山林跑去。
他知道那个山洞。小时候和小伙伴们探险时去过，在村子北面的山坡上，洞口被灌木丛掩盖，
很难发现。如果小桃真的在那里...树枝抽打着他的脸，荆棘划破了他的衣服和皮肤，
但周明远感觉不到疼痛。他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小桃，带她离开这个地狱。
当他终于爬上山坡时，已经气喘吁吁，肺部像着了火一样疼。月光下，
他看到了那个隐蔽的洞口，洞口前明显有人走过的痕迹。周明远折了一根粗树枝作为武器，
悄悄接近洞口。就在他准备进入时，洞内突然传出一声微弱的啜泣——是小桃的声音！
"小桃！"他忘记了一切谨慎，冲进洞中。洞内漆黑一片，只有几束月光从缝隙中透入。
借着微弱的光线，周明远看到十几个孩子被关在洞深处的天然石室里，用麻绳绑在一起。
他们个个面黄肌瘦，眼神惊恐。"爸爸！"小桃的哭喊声从角落里传来。周明远冲过去，
颤抖着双手解开女儿身上的绳子，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小桃的身体冰凉，但还活着，
还在呼吸。"爸爸来救你了，没事了，没事了..."他亲吻着女儿的额头，
泪水模糊了视线。其他孩子也开始小声哭泣，伸出手求救。周明远迅速解开他们的束缚，
低声安抚："别怕，我带你们离开这里。"就在这时，洞口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明天一早处理掉，放在这里太危险了。"是李德全的声音。
"周老师的女儿也在里面，他要是发现了..."另一个村民说。"他要是敢闹，
就连他一起处理。"李德全冷酷地回答，"为了村子的延续，牺牲是必要的。
"周明远的心跳几乎停止。他示意孩子们保持安静，迅速环顾四周寻找藏身之处。
石室后方有一条狭窄的缝隙，勉强能容一人通过。"快，都进去！"他低声指挥，
将孩子们一个个推进缝隙，"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到山另一头等我！
"当最后一个孩子消失在缝隙中时，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周明远抱起小桃，正要跟进，
却听到李德全一声厉喝："谁在那里？
"第三章 黑暗中的抉择李德全的声音像一把刀刺进周明远的后背。
他本能地将小桃往缝隙里一推，自己转身挡在入口处。"周老师？
"李德全举着火把走进石室，脸上的惊讶迅速转为阴冷，"我就知道你会找到这里。
"火把的光照亮了整个石室，也照亮了李德全身后四个手持农具的村民。
他们的眼睛在火光下泛着野兽般的幽光。"你们还是人吗？"周明远声音嘶哑，
双腿因恐惧而颤抖，却仍死死挡住缝隙，"这些都是活生生的孩子！""为了活下去，
什么都可以做。"李德全向前一步，柴刀在火光下闪着寒光，"让开，周老师。
你女儿可以活，但其他孩子...这是抽签决定的，公平公正。
"周明远听到身后小桃压抑的啜泣声。其他孩子已经顺着缝隙逃走了，
只有小桃还固执地留在缝隙入口，不肯独自逃生。"公平？"周明远冷笑，
"那为什么村长家的孩子一个都没少？为什么死的都是穷人家的孩子？
"李德全的脸色变了："你懂什么！我是为了整个村子！没有牺牲，所有人都得死！
"他突然挥刀向周明远砍来。周明远侧身闪避，柴刀擦着他的肩膀划过，带出一线血花。
他趁机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狠狠砸向李德全的面门。石头正中鼻梁，李德全惨叫一声，
鲜血喷涌而出。"小桃，跑！"周明远大喊，同时扑向另外几个村民。混乱中，
他感到棍棒和农具砸在自己背上、腿上，疼痛像火焰般蔓延。
但他死死抱住一个村民的腿不放，为女儿争取逃跑的时间。"追那个丫头！别让她跑了！
"李德全捂着鼻子吼道。一个村民挣脱周明远，向缝隙冲去。周明远不知哪来的力气，
猛地扑上去，一口咬住那人的小腿。村民发出杀猪般的嚎叫，用力踢打他的头部。
周明远眼前发黑，却仍不松口，直到尝到血腥味。"废物！"李德全咒骂着，
亲自向缝隙走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山洞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喊叫声和奔跑声。
"着火了！村子着火了！"有人在洞外大喊。李德全和村民们愣住了，面面相觑。
"快回去救火！"一个村民惊慌地说，"我全家都在村里！"犹豫片刻，
李德全恶狠狠地瞪了周明远一眼："算你走运。但你跑不掉的，这方圆百里都是饥荒，
你能去哪儿？"说完，他带着村民们匆匆离开。周明远瘫倒在地，大口喘息。
全身每一处都在疼痛，但比起肉体的痛苦，心中的恐惧更甚。
他知道李德全说得对——带着小桃，他们很难在饥荒中生存。但没有选择，必须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