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识,是从一片刺骨的冰冷中醒来的。
窗外,是除夕夜的烟花,一朵接一朵,在黑丝绒般的夜空中炸开,绚烂、盛大,又转瞬即逝。巨大的轰鸣声透过公寓的双层玻璃传来,震得整个世界都在嗡嗡作响。
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能清晰地“看”到自己。身体已经没有了温度,手腕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凝固的血液呈现出一种接近黑色的深红。旁边,散落着几瓶安眠药,和我那部已经签好字的、关于“抑郁症”的诊断书。
多可笑啊,“抑郁症”。
我叫陈默,一个音乐制作人,一个不入流的编剧。但这些都只是明面上的身份。我真正的身份,是新晋影后苏清颜背后那个见不得光的男人。我为她写歌,为她改剧本,为她处理一切负面新闻,为她铺平了从一个十八线小明星到万众瞩目的影后之路。
我以为,我们的爱,是那种可以共患难、同富贵的。我以为,等她站稳了脚跟,我们就能公开,就能像她说的那样,拥有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直到半小时前,她亲手端来一杯红酒,喂我喝下。
那酒里,有远超致死量的安眠药。
“阿默,”她吻着我的额头,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对不起,我太累了。你总说爱我,那就最后再帮我一次,好不好?”
她在我耳边低语,声音是那么动听,却又淬着最冷的毒。
“他们都说你才华横溢,但性情孤僻,又有抑郁症……这是一个多好的人设啊,多适合一个悲剧的结尾。你放心,我会永远‘怀念’你的。你的才华,会成为我身上最亮的光环,永远地……”
我挣扎着,想推开她,想质问她。但我的身体早已被药物控制,不听使唤。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用我送她的那把瑞士军刀,划开了我的手腕。动作精准、利落,像是排练了无数次。
她看着我的生命一点点流逝,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
然后,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拿出手机,拨通了她经纪人的电话。
“王姐,可以了。按计划进行。记住,一定要让‘抑-郁-症’这三个字,上热搜第一。”
我死了。
我的灵魂,或者说是一团意识,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我看着自己的尸体,看着满地的狼藉,没有任何感觉。不,还是有的,是一种巨大的、荒谬的悲哀。
窗外的烟花,还在一声声地炸响,一声比一声更盛大。而我的心跳,就在刚才,和某一朵烟花一起,彻底碎掉了。我这一生,就像这烟花,为她燃烧了全部的生命,绽放出她想要的美丽,然后,归于虚无。
苏清颜没有立刻离开。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欣赏着这场盛大的烟火。她的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惬意的微笑,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家务。
她拿出手机,打开了微信朋友圈。
我飘了过去,凑到她的屏幕前。
她熟练地发了一条新的朋友圈,设置了“部分人可见”,分组的名称是“核心圈”。然后,她发出了一张图片。
那是一张结婚证的内页照片。红色的背景上,是她和一个男人的合照。那个男人,我认识。季远,寰宇娱乐的太子爷,也是我曾经把他当成最好兄弟的人。是他,一手将苏清颜捧上了现在的位置。
照片上,苏清颜笑得幸福而灿烂,依偎在季远的怀里。
而在这张照片下面,苏清颜配上了一行文字,一行我用尽灵魂也无法忘记的文字:
“障碍已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