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神魂，凌玄在混沌中挣扎了不知多久，才勉强睁开眼。
入目是蛛网密布的茅草屋顶，鼻尖萦绕着霉味与草药混合的酸涩气息，身下的木板床硌得骨头生疼。
“水……”他想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只发出嘶哑的气音。
“玄儿！
你醒了？”
一个惊喜又哽咽的女声响起，随即一张布满泪痕的脸凑近。
女人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鬓角有几缕枯黄的碎发，眼眶红肿得像核桃，“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吓死娘了！”
娘？
凌玄脑中轰然炸响，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青山村，凌玄，十三岁，父早亡，母李氏久病缠身。
三天前，原主上山砍柴时撞见村霸王虎调戏邻村姑娘，忍不住喝止了一句，被王虎带人围殴，回家后高烧不退，夜里就没了气。
而他，本该是修仙界万仙盟盟主，距离永恒之境仅一步之遥的凌玄。
在渡劫台上，被最信任的师弟墨尘从背后捅了穿心一剑，伴随着紫霄神雷落下，神魂俱灭……原来，是一丝残魂未散，附在了这同名少年身上。
“玄儿，你感觉咋样？
还疼不？”
李氏小心翼翼地扶他半坐，端过一碗浑浊的水，用勺子一点点喂到他嘴边，“村头的张郎中说你伤了内腑，得好好养着，可你这身子骨……”她话说到一半，声音就低了下去，眼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凌玄喝了两口温水，喉咙稍缓，借着这点力气内视自身。
经脉淤塞如泥，丹田空空如也，别说灵力，连最基本的气血都比常人弱上三成。
更要命的是，他的神魂只剩下不足原本的十分之一，连一丝神识都难以调动。
想他当年，挥手间便可移山填海，如今却连抬手都费劲。
巨大的落差让凌玄胸腔里翻涌着戾气，可看着李氏那双盛满疼惜的眼睛，那股戾气又硬生生压了下去。
这具身体的母亲，是真的疼“凌玄”。
记忆里，李氏总把最稀的粥推给他，自己啃着难以下咽的糠饼；为了给他抓药，悄悄卖掉了陪嫁的唯一一支银簪。
“娘，我没事。”
凌玄开口，声音依旧稚嫩，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李氏愣了愣，随即抹了把泪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锅里还给你留了点米汤，娘去热给你。”
看着她蹒跚离去的背影，凌玄缓缓闭上眼。
活下去，这是眼下唯一的念头。
不管墨尘那叛徒躲在何处，不管这凡间有多贫瘠，他都要活下去。
等恢复了实力，定要让那叛徒尝遍世间最痛的酷刑。
只是……他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原主这身体虚弱到了极点，再不想办法补充营养，恐怕撑不了多久。
记忆里，家里的米缸早就见了底，李氏为了给他治病，连最后一点糙米都拿去换了草药。
“得弄点吃的。”
凌玄喃喃自语。
傍晚时分，李氏端来一碗米汤，里面飘着几粒米。
凌玄强撑着喝完，刚想躺下，就听到院门外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姓李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你儿子醒了正好，让他跟我走，去王家当三年长工，这五两银子的债就一笔勾销！”
李氏脸色瞬间煞白，连忙将凌玄往床里推了推，转身快步出去掩上门：“刘管事，再宽限几日，求您了，玄儿他刚醒，身子骨还虚……宽限？”
被称为刘管事的人冷笑，“王老爷的银子也敢欠？
当初你男人治病借的钱，利滚利到现在五两，少一文都不行！
要么让你儿子跟我走，要么……就把你这破屋拆了抵债！”
凌玄掀开破旧的窗纸一角，看到院门口站着个穿着绸缎马褂的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丁。
李氏佝偻着背，不停地作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记忆里，原主父亲当年确实借过王家的钱，可那时只借了一两，这才几年就滚到五两，分明是高利贷。
“娘，让他进来。”
凌玄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平静得没有波澜。
李氏回头一惊：“玄儿，你别出来……少废话！”
刘管事一脚踹开木门，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看到床上的凌玄，撇了撇嘴，“这病秧子还能干活？
算了，凑活用吧，跟我走！”
他说着就要来拽凌玄的胳膊，李氏扑上来死死抱住他的腿：“不能带他走！
他会被累死的！
刘管事，我去！
我去王家当佣人，求您放过我儿子！”
“你？”
刘管事嫌弃地踢开她，“一把老骨头，病恹恹的，去了也是浪费粮食！”
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凌玄时，凌玄忽然抬眼。
那双原本该清澈的少年眸子，此刻深不见底，仿佛藏着万古寒冰，看得刘管事心头猛地一跳，竟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五两银子，三日后来取。”
凌玄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是他执掌万仙盟数百年，早己刻入神魂的威压，即便只剩残魂，也足以让凡人心生畏惧。
刘管事愣了愣，随即恼羞成怒：“你个病秧子说什么胡话？
三日？
你能变出银子来？”
“自然。”
凌玄淡淡道，“三日之后，若拿不出银子，我随你处置。
但这三日，不许再来骚扰我娘。”
刘管事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又觉得跟个病秧子较劲掉价，啐了一口：“好！
我就等三日！
三日之后拿不出银子，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说罢甩袖带着家丁走了。
李氏瘫坐在地上，抱着凌玄的腿哭：“玄儿，你这是何苦……”凌玄扶起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娘，相信我。”
他的眼神太过笃定，李氏看着他，恍惚间觉得眼前的儿子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可又说不上来，只能含泪点了点头。
夜深人静，李氏早己睡熟，凌玄悄悄起身。
他走到院子角落，借着月光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青山村背靠连绵的青山，记忆里，原主常去后山砍柴，那里似乎有不少草药。
修仙者对天地间的能量波动极为敏感，即便这凡间灵气稀薄，他也能察觉到某些植物蕴含的微弱生机。
“或许，能找到些有用的东西。”
凌玄握紧拳头，一步步走向后山。
月光将他瘦弱的影子拉得很长，却透着一股决绝的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