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H市，闷热得像蒸笼。高三教学楼走廊里，刚下发的数学摸底卷引发一片哀嚎。空气里粉笔灰、汗水和“高三”的沉重感混在一起。
“五十八分……” 靠窗的位置，赵佳佳盯着试卷上鲜红的数字，指尖冰凉。讲台上，数学老师王老师的声音嗡嗡作响，分析着“简单”题目为何“全军覆没”，每一个字都敲打着赵佳佳紧绷的神经。
她死死咬着唇，把酸涩憋回去。窗外，天色骤然阴沉，墨汁般的乌云翻滚，闷雷由远及近。
“要下暴雨了！”有人喊。教室一阵骚动。
“安静！”王老师一拍讲台，“成绩不理想更要听讲！看看顾谌，又是满分！差距就在练习深度和思维严谨性上！”他目光扫过赵佳佳的方向，带着失望。
顾谌，这个名字在赵佳佳混乱的思绪里激起涟漪。最后一排靠窗的男生，校服一丝不苟扣到顶，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他是年级的神话，永远的标准答案。赵佳佳偷偷回头，只看到他线条分明的下颌和专注低垂的眼睫。
“哐当！”一阵狂风猛地撞开窗户！豆大的雨点瞬间灌入，窗帘狂舞，试卷书本哗啦作响。
“啊！”赵佳佳的惊呼被淹没。她那张承载着耻辱的58分试卷，被风猛地卷起，像失控的白蝶飞出敞开的窗户！
脑子“嗡”的一声，赵佳佳什么也顾不上了。那是她熬夜的证明，是父母的关切，是她此刻的具象！她猛地弹起，冲出教室门，朝着卷子追去。
走廊乱成一团。下课的学生被暴雨堵在门口，吵嚷一片。赵佳佳瘦小的身影在人群中左冲右突，眼睛死死盯着那张在风雨中翻飞、眼看就要湿透的试卷。雨水很快打湿她的额发和肩膀。
“让让！”她焦急的喊声被风雨人声盖过。
卷子被风卷着，沿湿漉漉的走廊飘飞，一个急转弯，消失在通往图书馆的安静连廊入口。
赵佳佳冲进连廊。风雨被玻璃窗挡住，只剩下密集的雨点敲打顶棚的哗哗声。她的卷子可怜地贴在墙角地板上，被门缝渗进的雨水一点点濡湿。
“我的卷子！”赵佳佳扑过去，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她顾不上疼，一把捞起湿了半边、字迹晕染的试卷，紧紧攥住。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滴进脖子。
“咔哒。”连廊另一端，通往图书馆后门的厚重木门被无声推开。
赵佳佳下意识抬头。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逆着门内灯光站在门口。同样的蓝白校服，却穿出清冷矜贵。他手里拿着一份试卷，纸张洁白挺括，灯光下，右上角一个鲜红刺目的“150”清晰无比。
顾谌。
他脚步顿住，深邃沉静的眼眸低垂，落在赵佳佳身上。那眼神像结冰的湖面，映出她的狼狈：湿透的额发，深一块浅一块的校服，沾着水渍的膝盖，手里紧攥着那张皱巴巴、湿漉漉、边缘卷曲的58分试卷。
时间凝固。只剩雨声和赵佳佳剧烈的心跳。冰冷的视线扫过她紧握的试卷，又落回她惊慌失措的脸上。巨大的窘迫和委屈冲上鼻尖。她猛地站起，动作带得湿卷子“哗啦”一响。
大脑空白，嘴巴却先动了。赵佳佳踉跄一步，直直撞到顾谌身前——一股清冽的皂角混合极淡书墨气息涌入鼻腔。她抬头，对上他近在咫尺、带着一丝错愕的深眸。
“同、同学！”声音因紧张和奔跑发颤，带着浓重鼻音，“麻烦您……能借您的满分卷子……复印一下吗？” 话一出口，赵佳佳恨不得立刻消失！向冰山学神借满分卷子复印？她一定是疯了！
连廊死寂。只有窗外哗啦啦的雨声。
顾谌明显愣住。他垂眸看着眼前浑身湿透、脸颊通红、眼睛水亮的女生。她仰着脸，眼神里有孤注一掷的恳求和绝望懊恼。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赵佳佳心脏狂跳，手指绞紧滴水的试卷。
就在她以为对方会冷冷拒绝或绕开时——
顾谌动了。
他什么也没说。那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极其自然地伸向她紧攥的那团湿透的“五十八分”。指尖精准捏住试卷边缘，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一抽。
赵佳佳手心一空。
接着，在她完全懵掉的注视下，顾谌将他手中那份崭新、挺括、带着墨香和完美“150”的满分试卷，直接塞进了她空出来、还保持着紧握姿势的手里。
纸张干燥温暖的触感，和他指尖残留的微凉气息，形成鲜明对比。
做完这一切，顾谌甚至没再看她一眼。他捏着那张滴水的“五十八分”，面无表情地转身，推开厚重的图书馆木门，身影消失在门后光晕里，留下“咔哒”一声轻响。
连廊里只剩下赵佳佳。
她僵在原地，手里捧着那份价值千金的“150”满分卷子，沉甸甸，烫得惊人。膝盖的疼痛后知后觉传来，但远不及内心的惊涛骇浪。
雨疯狂敲打着玻璃顶棚。
她低头，看着那份完美无瑕的卷子。每一个步骤清晰简洁，答案精准无误。而在卷子最上面一道大题的空白处，她刚才慌乱中没注意的地方，似乎……有几道极其浅淡、被铅笔划过的痕迹？
那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