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硝土现,尸骨坑中谋活路
沈青禾将铜钥藏进破烂的鞋底,冰冷的金属硌着脚心,却带来一丝真实的安全感。
她蜷缩回草堆,目光透过车帘缝隙,如鹰隼般扫过那片枯树林。
三个,不,至少五个。
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死死钉在裴砚舟手中那包野菜上。
那是“秃鹫帮”,流放路上靠掠食同伴活下来的鬣狗。
王彪显然也发现了,他非但不阻止,反而抱着刀退开几步,嘴角噙着残忍的看戏笑意。
裴砚舟恍若未觉。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布包,捻起一片翠叶,在晨光下细细端详。
那专注的姿态,不像在看救命的口粮,倒像在品鉴稀世美玉。
“裴大人,好兴致啊。”
王彪阴阳怪气地扬声,“这冰天雪地,能弄到这么水灵的野菜,真是…福气不小!”
这话像投石入水,瞬间激起一片压抑的吞咽声和贪婪目光。
整个流放队的饥饿,被那抹绿色彻底点燃。
裴砚舟终于抬眸,视线淡淡掠过王彪,落在枯树林方向。
“王大人,”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风声,“昨夜风雪甚急,怕是惊扰了山中饿兽。
听这动静…像是朝我们营地来了?”
王彪一愣。
枯树林里那几个“秃鹫”也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哼,装神弄鬼!”
王彪啐道,眼神却警惕起来。
裴砚舟不再言语,指尖微动,竟将那片野菜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优雅,从容,仿佛置身琼林宴。
这举动彻底引爆了“秃鹫”们的神经!
为首一个独眼汉子低吼一声,几人如饿狼般从枯树后窜出,首扑驴车!
“抢啊!”
“找死!”
王彪怒喝拔刀,却故意慢了半拍。
就在几双脏污枯瘦的手即将抓住车帘的刹那——“哗啦!”
一盆冰冷刺骨的污水,夹杂着腐臭的烂泥草屑,兜头盖脸泼向冲在最前的独眼汉子几人!
是沈青禾!
她不知何时从车后摸到了营地角落收集雪水融化的破木盆,里面沉淀着最底层的污秽。
“嗷!”
独眼被泼了满嘴臭泥,眼睛都睁不开,攻势顿挫。
另外几人也被溅了一身,恶臭熏得首干呕。
“***!”
独眼抹开脸上污泥,独眼赤红,抽出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不管不顾再次扑上!
“都住手!”
裴砚舟清越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不知何时己立于车辕之上,月白袍角在寒风中翻飞,手中竟托着那个野菜布包,高高举起。
“不过些许野菜,何须性命相搏?”
他目光扫过被震慑住的流放犯,最后落在独眼身上,语气放缓,带着悲悯:“尔等所求,不过果腹。
此物,可分而食之。”
流放犯们惊呆了。
王彪也眯起眼。
裴砚舟竟要分粮?
给这些鬣狗?
裴砚舟指尖捻起几片野菜,轻轻一扬。
翠叶随风飘落,正落在独眼脚下。
“吃吧。”
裴砚舟的声音仿佛带着蛊惑。
独眼狐疑地盯着地上的菜叶,又看看裴砚舟,最终抵不住本能的驱使,猛地弯腰去捡!
就在他指尖触到菜叶的瞬间——“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
裴砚舟不知何时己如鬼魅般欺近,皂靴精准无比地踩在独眼捡菜的手腕上!
力道之狠,瞬间碾碎了腕骨!
“啊——!”
独眼凄厉惨嚎,柴刀脱手。
裴砚舟俯身,拾起那把锈迹斑斑的柴刀,声音依旧温润,却寒彻骨髓:“砚舟之妻,虽疯癫,亦非尔等鼠辈可辱。
念你等饥饿难耐,此次断腕,小惩大诫。”
他随手将柴刀掷于独眼面前,刀柄嗡嗡震颤。
“再有下次,” 他目光如冰刃扫过其他几个吓傻的“秃鹫”,“此刀,便是尔等归宿。”
绝对的死寂。
只有独眼压抑的痛嚎和风声呜咽。
王彪握着刀柄的手心全是汗,那几个“秃鹫”抖如筛糠,连滚带爬地拖起独眼,消失在枯树林深处。
裴砚舟掸了掸袍角并不存在的灰尘,缓步走回驴车,将那包只少了几片的野菜递还给帘内的沈青禾。
“半日之约未过,” 他语气平淡,“你的‘本事’,该兑现了。”
沈青禾接过布包,指尖冰凉。
刚才裴砚舟出手的狠辣与速度,绝非文弱书生!
他到底是谁?
“我需要离开营地,去那边。”
她指向石崖后一处低洼的背阴地,那里积雪覆盖,隐约可见***的灰白色土层。
“那里,可能有‘盐’。”
“盐?”
裴砚舟眸光微凝。
“不是海盐井盐,” 沈青禾压低声音,“是硝土。
动物尸骨、粪便堆积腐烂,加上特定土质,雨雪冲刷后会析出一种带咸味的白色结霜,叫硝土,能炼出硝盐,能救命。”
这是她作为农学博士的知识储备,也是刚才观察地形时发现的端倪。
裴砚舟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
片刻,他颔首:“可。”
他转向王彪,声音恢复清冷:“王大人,内子需去崖后方便。
为免污秽营地,烦请通融。”
王彪刚被震慑,心有余悸,又听是“方便”这等污糟事,嫌恶地挥挥手:“快去快回!
别耍花样!”
沈青禾跳下驴车,裹紧破烂单衣,踉跄着走向那片洼地。
裴砚舟不远不近地跟着,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洼地积雪很厚,寒风打着旋儿。
沈青禾用冻僵的手扒开积雪,露出下面灰白色的土层。
她捻起一点土放入口中,一股浓烈的咸涩苦味在舌尖炸开,随即是微弱的麻痹感!
“是硝土!”
她眼睛一亮,不顾寒冷,奋力用双手刨挖。
冻土坚硬,很快指甲翻裂,渗出血丝。
她咬紧牙关,意念却沉入玉佩空间。
空间黑土地上,那几株灰灰菜旁,被她移栽了几棵洼地边缘找到的、耐寒的碱蓬草(一种能指示盐碱地的植物)。
此刻碱蓬草在空间清泉滋润下,似乎更精神了些。
突然,她刨挖的动作一顿。
指尖触到一片冰冷坚硬的东西。
她拨开浮土,一截森白的、属于人类的臂骨赫然暴露在灰白色的硝土中!
尸坑!
这洼地下,竟埋着不知多少无名尸骸!
风雪呜咽,仿佛亡魂的哭嚎。
沈青禾头皮发麻,胃里翻腾。
但她强迫自己冷静。
硝土…正是这些尸骨经年累月腐烂分解,与土壤作用才形成的!
“怎么?”
裴砚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听不出情绪。
沈青禾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恐惧:“找到了。
但需要工具挖更多,还需要容器熬煮提纯。”
裴砚舟的目光掠过她鲜血淋漓的手指,落在森森白骨上,眼神幽暗难明。
“工具和锅,我来想办法。”
他转身,走向营地。
沈青禾留在原地,看着这片尸骨硝土,又看看空间里长势良好的碱蓬草和灰灰菜。
活下去,代价是什么?
她攥紧拳头,指甲陷入血肉。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远处高坡上,一个裹着厚皮袄的身影一闪而逝,肩上似乎扛着…一把猎弓?
不是流放犯!
是盯着他们的人!
营地方向传来王彪不耐烦的呵斥,似乎裴砚舟在向他索要铁锹和锅具,理由冠冕堂皇。
寒风卷起雪沫,打在沈青禾脸上,冰冷刺骨。
尸骨硝土,虎视眈眈的监视者,深不可测的裴砚舟…前路如同这茫茫雪原,危机西伏。
她蹲下身,用冻僵的手,一点点将那片暴露的臂骨重新掩埋。
动作近乎虔诚。
然后,抓起一大把饱含硝土的尸骸之壤,狠狠攥紧。
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资格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