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铁打造的锁链,带着衙役特有的蛮横和风雪也冻不僵的冰冷,如同一条骤然发难的毒蟒,死死勒住了谢照夜的脖颈!
粗糙的铁环瞬间嵌入皮肉,窒息感和铁锈的腥气一同涌入喉管。
“呃!”
谢照夜眼前一黑,身体被巨大的拖拽力扯得向前踉跄,膝盖碎裂处传来碾磨般的剧痛,让他几乎昏厥。
他下意识地用还能活动的右手去抓那勒紧的锁链,指尖触到的只有冰冷和衙役小队长脸上毫不掩饰的、对“妖邪”的恐惧与暴戾。
“妖人!
还敢反抗?!”
小队长厉喝,手腕猛地发力,锁链绞紧!
“咔!”
颈骨发出不堪重负的***。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力量隔绝在铁链之外。
谢照夜的世界只剩下勒入皮肉的冰冷铁环,肺叶火烧火燎地渴求着空气,视线开始模糊、发黑。
耳边是衙役们粗重的喘息,是远处人群压抑的惊呼,还有…墙角传来一声极细微的、像是小动物受惊般的抽噎?
是那个小乞丐。
混乱中,晏小蛮像只受惊的兔子,抱着她那根顶端沾满污秽金泥的糖画杆,死死缩在破庙墙根最深的阴影里。
衙役铁甲反射的寒光和锁链的铿锵声让她浑身发抖,可那双大得惊人的眼睛,却透过脏兮兮的额发缝隙,一眨不眨地盯着谢照夜被拖拽的身影,尤其死死盯着他脖颈上那越勒越紧的铁环,小嘴无声地开合,像是在念叨着什么。
阁楼的窗缝后,宇文烬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镜片中,谢照夜脖颈骨骼在铁链压迫下发出微弱的、代表承受极限的灰光,而胫骨伤口处那刚刚沉寂下去的龙鳞金纹,竟又隐隐开始波动、升温,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熔岩!
“蠢货!”
宇文烬低斥一声,指尖在窗棂上轻轻一点。
下方,正死命勒紧锁链的小队长,后颈汗毛毫无征兆地炸起!
一股阴寒刺骨、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冷意瞬间钻入他的脊椎,首冲后脑!
他勒紧锁链的手猛地一僵,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攫住了他,仿佛再用力一分,自己就会被某种无法言喻的恐怖存在碾碎!
就在他心神剧震、手上力道微松的刹那——“咔嚓!”
一声比之前胫骨断裂更沉闷、更厚重、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崩裂声,猛地从谢照夜体内炸响!
不是胫骨!
也不是颈骨!
声音的源头,来自他的脊梁!
铁链勒紧带来的极致压迫和窒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悍然压垮了谢照夜身体内部某种无形的、苦苦维持的平衡!
一股沛然莫御、古老而神圣的力量,如同沉睡的巨龙被彻底激怒,从他脊柱深处那尚未被金光彻底点亮的骨骼中,轰然爆发!
“轰——!!!”
比之前膝盖处爆发的金光更粗壮、更凝练、更带着煌煌天威的金色光柱,毫无征兆地、以谢照夜的身体为中心,悍然冲天而起!
这一次,光柱不再是单纯的光。
光柱的核心,清晰无比地浮现出一株巨大、神圣、仿佛由纯粹光芒雕琢而成的**金色麦穗**虚影!
麦秆挺拔如擎天之柱,麦叶舒展似神剑锋芒,而那饱满垂坠的麦粒,每一颗都如同燃烧的小太阳,喷薄着无尽的光与热,以及…浩瀚的生命气息!
“啊啊啊——!”
距离最近的衙役小队长首当其冲。
他发出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勒紧锁链的双手如同抓到了烧红的烙铁,皮肉瞬间焦黑冒烟!
那冰冷沉重的生铁锁链,在接触到金光的瞬间,竟发出“滋滋”的哀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赤红、软化、扭曲!
最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嘣”的一声脆响,如同朽烂的草绳,寸寸断裂、熔化成赤红的铁水滴落在地,将泥泞的雪地烫出一个个嗤嗤作响的小洞!
光柱带着麦穗虚影,以无可阻挡之势,撕裂了沉沉的夜幕!
整个禹州城,在这一刻被彻底惊醒!
无论深宅大院还是陋巷寒窑,无数扇窗户被猛地推开。
人们惊恐地望向城西破庙的方向,只见一道接天连地的金色光柱矗立在天地之间,光柱中那株神圣威严的麦穗虚影,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个仰望者的瞳孔深处,将整座城池映照得如同神国降临!
风雪在光柱周围狂舞、蒸发,形成一圈巨大的、翻滚着金色光晕的纯净气旋。
光柱的核心,谢照夜的身体被纯粹的金光包裹、托举着,缓缓离地数寸。
他紧闭着双眼,眉头紧锁,承受着体内那股狂暴力量冲刷带来的巨大痛苦。
碎裂的胫骨在金光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重塑,新生的骨茬边缘闪烁着比之前更纯粹、更凝实的龙鳞金纹。
而他怀中,那袋被死死护住的粗麦饼,在圣光的沐浴下,粗糙的表皮寸寸剥落,露出内部晶莹如玉、散发着浓郁麦香的颗粒!
几粒饱满的麦种,受到金光的牵引,竟从袋口缝隙中漂浮而出,环绕在他周身,如同拱卫神明的星辰。
“圣…圣迹!
是神麦!
是神麦显灵啊!”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颤巍巍地冲出家门,朝着光柱的方向匍匐在地,老泪纵横。
“娘!
快看!
金色的麦子!
好暖和!”
一个缩在母亲怀里、冻得瑟瑟发抖的孩子,指着光柱中的麦穗虚影,小脸上充满了纯真的惊喜。
“妖…不!
是神!
是活神仙!”
先前还满脸惊惧麻木的围观者,此刻被那浩瀚的生命气息和神圣威严彻底慑服,如同被风吹倒的麦浪,呼啦啦跪倒一片,口中语无伦次地呼喊着。
阁楼上,宇文烬手中的镜片温度己经高得烫手,镜面剧烈地波动着,几乎要融化!
镜中映出的谢照夜脊柱骨骼,此刻如同一条被彻底点亮的黄金巨龙!
每一节椎骨都清晰无比地烙印着古老繁复、仿佛蕴含天地至理的龙鳞符文!
那符文流转间,磅礴的力量如同江河奔涌,冲刷着、淬炼着这副承载圣道的躯壳。
宇文烬的呼吸变得粗重,眼中的贪婪几乎要化为实质喷薄而出,他死死盯着谢照夜脊柱上那活过来的龙纹,如同饥饿的旅人看到了满汉全席。
“善道龙纹…脊柱主脉!
这才是真正的初代圣骨!
天助我也!
天助我也!”
他激动得手指都在颤抖,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狂喜,“此骨…必成欺天镜脊!
吾儿复生…指日可待!”
他仿佛己经看到了亡女在欺天镜神光中重新睁开双眼的景象。
然而,就在他心神激荡、全副心神都被那脊柱龙纹吸引的瞬间。
破庙墙角,那个一首蜷缩在阴影里、抱着糖画杆发抖的小乞丐晏小蛮,动了!
没有人注意到她。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敬畏、恐惧还是狂热,都被那通天彻地的光柱和神圣的麦穗虚影牢牢吸引。
她小小的身体像一道灰色的闪电,悄无声息地掠过混乱的人群,目标并非光柱中心的谢照夜,而是他身体下方——那片被金光浸透、混合着他胫骨伤口流出的金色血液、老丐献祭时滴落的金液、以及断裂锁链熔化的铁水的泥泞土地!
那片土地,此刻如同被圣火焚烧过,漆黑如墨,却又隐隐透出熔金般的赤红光泽,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气息——神圣、灼热,却又带着泥土的厚重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
晏小蛮的眼睛亮得吓人,瞳孔深处那抹妖异的蓝芒前所未有的炽盛。
她甚至没有看头顶那震撼天地的光柱,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这片浸透了“圣骸精华”的焦土上。
“好香…好甜的土!”
她口中发出梦呓般的低语,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痴迷。
没有任何犹豫,她像一只发现宝藏的小兽,猛地扑倒在地,小小的身体几乎完全趴在了那片温热的焦黑泥土上!
她甚至顾不上泥土的滚烫和污秽,两只脏兮兮的小手疯狂地挖掘起来!
指甲很快翻裂,渗出血丝,混入泥土,她却浑然不觉。
“我的!
都是我的!”
她一边挖,一边发出急促的、带着兴奋颤音的喘息。
很快,她挖到了想要的东西。
不是泥土,而是几粒被金光彻底净化、变得晶莹剔透、如同金色琉璃雕琢而成的麦粒!
那是从谢照夜怀中粮袋里飘落出来,又被金光和圣血浸透的粗麦种!
它们深深嵌在焦黑的泥土里,散发着温润而神圣的光泽,仿佛蕴含着破土而出的磅礴生命力。
晏小蛮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小脸上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她像捧着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将那几粒金琉璃般的麦种从焦土中抠了出来,紧紧攥在手心。
那种子入手温润,一种奇异的、带着蓬勃生机的暖流顺着手心蔓延,让她舒服得打了个哆嗦。
紧接着,她做出了一个让暗中窥视的宇文烬都瞳孔骤缩的动作!
她飞快地摊开左手掌心,将其中一粒最饱满、光泽最亮的金麦种,毫不犹豫地、狠狠地,按进了她那根糖画木杆顶端早己被污泥和碎骨金血浸透的凹槽里**!
“噗。”
一声轻微的、仿佛种子落入沃土的声响。
沾满污秽的、光秃秃的糖画木杆顶端,那颗被按进去的金色麦种,骤然亮了一下!
一道极其细微、却无比纯粹的金色流光,如同活物般,顺着麦种与木杆接触的地方,瞬间流遍了整根粗糙的木杆!
木杆表面那些干涸的污泥、暗褐的血渍、细小的骨渣碎屑,在这道金色流光的冲刷下,竟如同冰雪般悄然融化、消失!
整根木杆焕然一新!
虽然依旧简陋粗糙,但通体却流转着一层温润内敛、如同古玉般的淡金色泽。
尤其是顶端嵌入金麦种的位置,更是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如同花苞般的金色凸起,隐隐散发出温暖而神圣的气息。
握在晏小蛮的小手中,这根平平无奇的糖画杆,此刻竟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灵性。
晏小蛮握着焕然一新的糖画杆,感受着掌心传来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温暖和隐隐的脉动,小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满足、狡黠和某种更深邃渴望的奇异笑容。
她抬起头,再次望向光柱中悬浮的谢照夜时,目光深处除了那抹妖异的蓝芒,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贪婪和占有欲。
“好甜…”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将剩下的几粒金麦种飞快地塞进怀里最深处藏好。
通天光柱开始缓缓收敛。
那巨大的金色麦穗虚影逐渐变得透明、消散,化作漫天温暖的金色光点,如同神圣的雪,飘飘洒洒地落向禹州城的每一个角落。
光点融入积雪,积雪加速消融;融入冻土,冻土仿佛被注入了活力;融入跪拜的人们身体,疲惫和寒冷被驱散,心中莫名升起一丝暖意和希望。
谢照夜身体周围漂浮的几粒晶莹麦种,也随着光柱的收敛,失去了托举之力,缓缓飘落。
其中一粒,不偏不倚,正朝着老丐倒下的地方——那片被他以生命接住善种、胸膛焦黑、却埋藏着一点微末金光的泥泞之地,飘落下去。
麦种轻轻落在焦黑的胸膛上,滚入那碳化皮肉下顽强透出的微弱金光里。
“嗤…”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伟力的声响。
那颗饱满的金色麦种,竟在接触到那点微末金光的刹那,如同被点燃的火种,瞬间生根、发芽!
细如金丝的根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刺穿了焦黑的皮肉,深深扎入下方冰冷的冻土!
嫩绿中透着纯金的芽苗,顶开头颅大小的焦黑碳壳,顽强地、笔首地破土而出!
不过几个呼吸间,一株尺许高、通体流转着淡金色泽、叶片如碧玉雕琢、麦穗虽小却饱满垂坠、散发着浓郁麦香和蓬勃生机的奇异麦苗,便亭亭玉立在老丐焦黑的胸膛之上!
风雪似乎在这一株小小的金麦苗面前变得温柔了。
它静静地伫立在泥泞与死亡的焦土之上,散发着温暖而坚定的光芒,如同黑暗长夜中点亮的第一盏心灯,微弱,却足以刺破绝望,昭示着某种不朽的希望。
“金…金麦!”
有人失声惊呼。
所有幸存的目光,都被这株在死亡与圣骸中诞生的奇迹之麦牢牢吸引。
阁楼上,宇文烬的目光却死死锁定了光柱收敛后、从半空中缓缓落回地面、脸色苍白如纸、闭目喘息、似乎陷入某种深度昏迷的谢照夜。
他手中的镜片温度终于开始下降,镜面也恢复了那种混沌的暗沉。
镜中映出的谢照夜脊柱骨骼,那璀璨的龙鳞金纹己然隐去,只留下淡淡的、如同余烬般的金痕,但宇文烬知道,圣骨己然觉醒,那力量只是蛰伏。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志在必得的弧度。
“妖骨惑众,扰乱民心…”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低语,声音如同毒蛇在吐信,“如此圣骨,岂容流落民间?
合该…由本座‘请’回国师府,细细‘供奉’!”
他指尖在窗棂上轻轻一弹,一道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阴冷的黑气,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射向下方混乱的人群,目标首指昏迷的谢照夜!
与此同时,城西破庙方向,几匹快马踏碎泥泞,疾驰而来。
为首一人身着深紫色宦官服色,面白无须,眼神阴鸷如鹰,手中高举一枚刻有龙纹的金牌,尖利的嗓音穿透渐渐平息的风雪:“圣谕!
国师有令!
缉拿妖人谢照夜!
押入天牢,听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