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安坐在角落,目光始终追随着人群中意气风发的吴卢行。
半年来,他身上的淤青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媒体越来越多的关注。
"乔小妹,黎导找你。
"场务小林拍了拍她肩膀。
乔安安整理了下苗绣衣领,走向包厢。
推门时,黎志城导演正对着《电影双周刊》上吴卢行的剧照出神。
"安安,坐。
"黎导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比平日严肃,"《侠影》样片反响很好,台湾和东南亚片商都在问吴卢行。
"乔安安眼睛一亮:"那太好了!
卢行他——""我准备签他五年。
"黎导打断她,从公文包取出一份合约,"投资方要求重点打造他的铁血孤胆形象,市场调研显示这类人设最吸金。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复杂,"但有个条件——他必须保持单身状态。
"乔安安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苗银手镯在腕上叮当作响。
"你们的事,剧组都看在眼里。
"黎导放软语气,"但在这个圈子,感情是奢侈品。
如果他真想往上走...""我明白了。
"乔安安打断他,声音比想象中平静,"需要我怎么做?
"黎志城推来一张支票:"回湘西继续你的苗药事业,这笔钱足够你开间诊所。
"乔安安看都没看那张支票,起身时苗绣裙摆扫过桌角:"黎导,苗家人不做买卖感情的生意。
"三天后,九龙城寨的出租屋里,乔安安将最后一件苗绣衣裳叠进行李箱。
窗外雨幕如织,香港的雨季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钥匙转动的声音响起,吴卢行浑身湿透地冲进来,手里举着份合约:"安安!
黎导要签我当专属演员!
"他的笑容在看到她收拾到一半的行李时凝固,"你这是...?
""阿妈托人带信来,让我回去成亲。
"乔安安背对着他,声音轻得像雨打窗棂,"是寨子里明哥,从小定的亲。
"吴卢行手中的合约啪嗒掉在地上。
他扳过乔安安的肩膀,却在她脸上看到前所未有的决绝。
"你从来没提过这事!
""苗家女子的亲事,哪需要到处说。
"乔安安挣脱他的手,从抽屉取出一个小布袋,"这是最后一份药,够你用三个月。
"吴卢行一把打翻药袋,褐色的药丸滚落一地:"我不信!
上周你还说等《边城侠影》上映要和我回湘西见你阿爸!
"雨声渐急,乔安安蹲下身一粒粒捡起药丸。
当她抬头时,脸上竟带着笑:"那时候不知道明哥会回来嘛。
他在广东打工赚了钱,要回寨子开民宿..."她编造的故事越说越顺,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吴卢行突然单膝跪地抓住她的手:"我可以现在就去湘西提亲!
黎导给的签约费足够——""然后呢?
"乔安安抽回手,"让你放弃刚起步的事业,跟我回山里采药?
"她故意让轻蔑爬上眼角,"吴卢行,你以为我真看得上一个替身演员?
"这句话像柄利刃,精准刺中最痛处。
吴卢行踉跄起身,眼中的光彩寸寸熄灭。
他转身摔门而去时,没看见乔安安瘫坐在地上,将拳头塞进嘴里咬得鲜血淋漓。
2005年春天,湘西边城中学高三教室里,乔安安盯着黑板上的英文单词出神。
离开香港八个月,她把自己埋进题海,只有深夜研读父亲医书时,才允许记忆偶尔溯流。
"乔同学,这道题请你回答。
"老师的点名惊醒了她。
站起身时,同桌悄悄推来写有答案的纸条。
乔安安却首视黑板,用流利的英语给出更完美的解答。
这半年她疯狂学习的样子,连寨子里最严厉的长老都啧啧称奇。
放学路上,王琳追上来:"安安,听说你报考了边城大学英语系?
怎么突然想学这个?
"乔安安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有人说过,想看到更大的世界就先要听懂世界说什么。
"与此同时,香港铜锣湾的时代广场巨幕上,吴卢行的新片预告正在循环播放。
镜头里的他赤膊上阵,八块腹肌上伤痕累累,眼神狠厉如狼。
影院门口的海报写着:《孤胆特工》——新一代动作巨星吴卢行横空出世。
2006年秋,边城大学新生报到日。
乔安安站在宿舍窗前,摩挲着刚领到的学生证。
楼下传来欢笑声,几个女生正围着刚发的军训服叽叽喳喳。
"同学,你的床铺在这里。
"舍长指着靠窗的下铺。
乔安安道谢后打开行李箱,最上层是个绣着苗纹的布袋。
室友好奇地问:"好漂亮的刺绣!
里面是什么?
""家传的药酒。
"乔安安轻声回答,指腹抚过布袋上一处不明显的血迹——那是离港那晚,她咬破手指时滴落的。
当晚寝室熄灯后,她摸出枕头下的娱乐杂志。
最新一期《电影周刊》封面是吴卢行获得金像奖最佳新人奖的照片。
报道里写他拍戏不用替身,是"用生命在演戏的疯子"。
乔安安轻轻触碰照片上他眼角新增的疤痕,那是《孤胆特工2》爆破戏出事时留下的。
当时新闻铺天盖地,却没人知道,远在湘西有个女孩连夜熬制了治疗烧伤的药膏,最终又默默锁进抽屉。
2008年盛夏,吴卢行在台北小巨蛋的影迷见面会上,第三次回避了关于感情状况的提问。
后台休息室里,经纪人递来最新合约:"吴哥,林小姐又送汤来了。
"吴卢行皱眉:"说过多少次,工作期间别让她来。
""可你们下个月就结婚了..."两条命运线在时空里平行延伸。
一个在镁光灯下演绎着别人设计的完美人生,一个在大学里编织自己的梦里。
他们都成了别人眼中的成功者,却再没尝过那年九龙城寨出租屋里,分食一盒烧腊饭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