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什么科医生吃香

空气里永远飘着股铁锈和机油的混合味儿，像有只无形的手，死死掐着新长安“锈带区”每个人的喉咙。

黎明天从一堆报废的伺服电机里首起腰，抹了把脸上的汗，混着油污的液体在皮肤上划出几道狼狈的印子。

他眯眼看了看头顶。

巨大的弧形合金穹顶隔绝了真实的天空，只有一片死气沉沉的灰白色人工天幕，模拟着永远差十分钟就天亮的黎明——这城市的名字倒应景，可惜照不进锈带区最深、最暗的褶皱里。

“哥…一声微弱到几乎被头顶通风管道呼啸声淹没的呼唤，从身后用防水布隔开的小空间传来。

黎明天的脊背瞬间绷紧，丢下沾满黑色油泥的扳手，两步就跨了过去。

布帘后，瘦小的黎小雨蜷缩在嘎吱作响的金属床上，身上盖着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

她的小脸因为剧烈的咳嗽憋得通红，每一次吸气都像破风箱在艰难地拉扯，胸口急促地起伏着。

床边那台老旧的二手呼吸机发出不堪重负的低鸣，指示灯忽明忽灭，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罢工。

小雨，忍忍，哥在这儿。

黎明天的声音低哑，带着刻意压制的焦急。

他熟练地侧身坐到床边，避开那些纠缠的管线，一手轻拍小雨单薄的背，另一手迅速检查呼吸机的接口和读数。

指尖传来机器外壳不正常的微热。

该死，散热又不行了。

他目光扫过旁边墙壁上那个闪烁不定的老式电表，红色的数字无情地跳动着，显示着他们仅存的能量额度正在飞速流逝。

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信用点燃烧的焦糊味。

药…药快没了…小雨勉强止住咳，气若游丝，冰凉的小手抓住黎明天的衣角，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知道，哥知道。”

黎明天喉咙发紧，像被粗糙的砂纸磨过。

他不敢看妹妹那双因缺氧而蒙上水雾的眼睛，那里面映着他此刻的无力。

他只能用力回握那只小手，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生命力渡过去一点。

晚上，哥就去把铁皮的钱结了，足够买药，还能给这破机器换个新散热片。

他故作轻松地扯了扯嘴角，试图挤出一个笑，却比哭还难看。

所谓的“铁皮，是他那辆破得只剩骨架、靠捡来的零件拼凑出来的微型载具，刚刚给隔壁区的老瘸子修好，能换来两百信用点——是药费的三分之一，也是这破机器续命半天的代价。

哥，空气好苦…小雨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脑袋无力地靠在他手臂上，眼睛半阖着，长长的睫毛在灰暗的光线下投下脆弱的阴影。

黎明天的心像被那阴影狠狠攥了一把，闷痛得喘不过气。

他沉默地调整了一下小雨鼻下的氧气管位置，确保那点可怜的气流能顺畅点。

苦？

何止是空气。

这锈带区的日子，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都是苦水。

他抬头环顾这个所谓的“家”：不到十平米的空间，堆满捡来的废弃机械零件，空气里永远弥漫着金属粉尘和劣质冷却液的味道。

唯一的窗户对着隔壁更高更破的筒子楼，终年不见阳光。

这就是他们的全部。

父母模糊的身影在记忆里只剩下两张因过度劳累而早衰的脸孔，一场底层工人司空见惯的工业事故带走了他们，只留下他和这个从娘胎里就带着基因缺陷的妹妹，像两株在废铁堆里挣扎求生的野草。

睡会儿，小雨。

睡着了就不苦了。

他低声哄着，粗糙的手指笨拙地拂开妹妹额前汗湿的碎发。

首到小雨的呼吸在呼吸机单调的嗡鸣中渐渐变得稍微平稳悠长了些，他才小心翼翼地起身，像离开一个易碎的梦境。

他回到那堆伺服电机旁，却没了继续修理的心思。

角落里，一个半瘪的能量棒包装纸刺眼地躺着，提醒着他和小雨今天只靠这点东西撑到现在。

胃里火烧火燎地抗议着，但更灼人的是心头的焦虑。

两百信用点，杯水车薪。

他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快。

目光扫过手腕上那个廉价的信息手环。

一条新消息正闪烁着猩红的光标，来自一个没有署名的加密频道——那是通往“铁笼”的邀请函。

今晚，疯狗’缺个沙包。

老地方。

报酬：五百点。

活下来算你本事。

五百信用点！

黎明天的心脏猛地一跳，随即又被冰冷的现实攥紧。

疯狗——锈带区地下黑拳圈子里臭名昭著的狠角色，以打断对手骨头为乐，据说还偷偷装了非法的神经增强插件。

当他的“沙包”，基本等于签了半张死亡通知书。

汗水从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零件上，瞬间蒸发，留下一个微小的深色印记。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边肋骨的位置，那里传来一阵熟悉的、阴雨天就会发作的隐痛。

那是三个月前，给一个上城区少爷当陪练时留下的纪念品。

那少爷穿着昂贵的辅助外骨骼，一拳下来，他感觉自己像被高速行驶的磁浮车撞飞。

五百点…够小雨半个月的药，或许还能让那台该死的呼吸机多喘息几天。

没有选择。

锈带区的人，从来就没有选择。

他沉默地站起身，走到角落一个生锈的工具箱前，掀开盖子。

里面没有工具，只有一副磨损严重的旧式拳击绷带，和一件洗得发硬、带着洗不掉的暗褐色污渍的黑色无袖背心。

他慢慢地，一圈一圈地往自己瘦削但线条紧绷的手臂上缠绕绷带，动作机械而专注。

每一次缠绕，都像是在给即将奔赴战场的自己，裹上一层薄薄的、聊胜于无的铠甲。

绷带粗糙的纤维摩擦着皮肤，带来轻微的刺痛感，却奇异地让他混乱焦灼的心绪沉淀下来。

视线落在小雨那边，隔着布帘，只能看到呼吸机指示灯微弱而稳定的绿光。

那点绿光，是他黑暗世界里唯一的灯塔。

他套上那件背心，布料摩擦着绷带，发出沙沙的轻响。

最后，他弯腰，从工具箱最底层，摸出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一个拇指大小、边缘不规则、像是从什么精密仪器上硬生生掰下来的黑色金属碎片。

表面布满烧蚀的痕迹和诡异的、仿佛电路又仿佛天然纹路的暗金色脉络。

这是他前几天在一个被倾倒到锈带区边缘的、上城区实验室废弃垃圾堆里翻出来的，看着像是某种芯片的残骸，不值钱，但形状奇特。

他当时鬼使神差地留下了它。

此刻，这块冰冷的碎片握在手心，竟隐隐传来一丝微弱却奇特的暖意，像沉睡的余烬。

黎明天皱了皱眉，是错觉？

还是自己手心太烫了？

他没时间深究，只是习惯性地、仿佛为了汲取一点虚无的勇气般，用力攥紧了它。

粗糙的边缘硌着掌心，那点奇异的暖意似乎更清晰了一点，顺着指尖，悄无声息地向上蔓延了一瞬，快得像幻觉。

他把这枚奇怪的碎片塞进裤袋深处，紧贴着大腿。

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

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铁锈和机油味的空气灌入肺腑，像吞下了一把冰冷的砂砾。

该出发了。

为了那五百个能让小雨活下去的信用点，也为了让自己活下去。

黎明天最后看了一眼布帘后那片朦胧的、代表小雨存在的微光，眼神里所有的挣扎和柔软瞬间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取代。

他拉低背心的领口，遮住脖子上一道旧疤，转身推开那扇薄薄的、几乎挡不住任何风雨的金属门。

门外，是锈带区更深的喧嚣与腐朽。

巨大的管道在头顶纵横交错，喷吐着灼热的工业废气；远处霓虹的劣质光芒在污浊的空气里晕染开，像垂死野兽的眼睛；劣质酒精、呕吐物和垃圾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融入狭窄巷道里那些行色匆匆、面目模糊的人群中，身影很快被阴影吞没。

只有裤袋里，那枚紧贴着他皮肤的、来历不明的金属碎片，似乎在他迈步的震动中，极其微弱地…又闪烁了一下。

那暗金色的纹路深处，仿佛有一粒微尘般的光点，倏忽亮起，又瞬间熄灭，快得无人察觉。

像一颗沉睡了亿万年、即将苏醒的心脏，在黑暗的深渊里，搏动了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