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遥把书包往肩上一甩,从宿舍楼一路小跑出来。
她今天值日,必须在早读前把理综组的答题卡送到老李家。
初秋的风带着夜雨残留的凉,她缩了缩脖子,却在宿舍拐角猛地刹住——沈砚。
他靠墙站着,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拎着一袋冒着热气的早点。
外套还是昨晚那件,只是袖口干净,没有血迹。
林星遥下意识退半步。
少年抬眼,像早知道她会经过,声音不高:“早。”
“……早。”
空气里飘着豆浆和糖油条的甜,林星遥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沈砚把袋子递给她:“顺手多买了一份。”
塑料袋是透明的,能看见里面躺着一杯豆浆、一根油条,外加一只圆滚滚的奶黄包——居然是她从小学吃到现在的搭配。
林星遥没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奶黄包?”
沈砚顿了半秒:“昨天你桌上餐卡贴了‘今日限定奶黄包’的便签。”
林星遥耳根微热,接过来:“谢谢,下次我请你。”
沈砚“嗯”了一声,转身往教学楼走。
林星遥小跑两步追上:“你手还疼吗?”
“缝了两针,没事。”
“缝针?”
她倒吸一口气,“校医室哪有缝针条件——去了医院。”
沈砚侧头,语气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我妈昨晚住院,我陪床,顺路。”
一句“顺路”把所有狼狈都轻描淡写。
林星遥咬了咬吸管,忽然想起匿名群里那些流言,心口像被塞进一团湿棉花。
早读前的教室永远闹哄哄。
林星遥抱着答题卡,刚踏进门,就听见同桌姜以宁“噗”地一声吐掉牙刷泡沫:“宝!
你居然和沈砚同框出现!”
“什么同框?”
“你自己看。”
姜以宁把手机递过来。
校园论坛飘红的热帖——理综大佬×文科状元?
今早偶遇投喂现场!
照片里,沈砚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把早点递给她;林星遥仰头,睫毛上沾着晨雾。
滤镜是暖黄,像早高峰地铁里突然插播的牛奶广告。
林星遥差点把豆浆喷出来。
“***可耻。”
她红着耳朵往下拉页面。
热评第一:“冰块被太阳融化的第一步,从早餐开始。”
林星遥默默给帖子点了个举报。
第一节下课,老李抱着一摞试卷杀到教室门口:“林星遥,沈砚,来办公室。”
走廊上,老李把两张空表格拍在桌面:“十月底省队选拔,学校推荐你俩做搭档。
沈砚主理综,林星遥负责论文综述——跨学科创新实验,有没有问题?”
林星遥眼睛一亮:“‘光催化降解塑料’那个课题?”
老李点头:“省里今年重点扶持项目,做得好首接保送加分。”
沈砚没说话,只翻开表格,在“是否接受”一栏利落地签上名字。
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声,像冰粒滚过玻璃。
林星遥提笔时犹豫一瞬。
老李补充:“每周至少三次联合实验,晚自习后加训,能接受吗?”
她想到昨晚母亲那句“高三别太累”,又想到沈砚缝针的手,最终写下名字:“能。”
走出办公室,沈砚忽然开口:“实验楼晚上十点熄灯。”
“嗯?”
“老李会锁门。”
他顿了顿,“我有钥匙。”
林星遥眨眨眼:“万能钥匙?”
“从万能的老李那儿顺的。”
沈砚声音低,却带着极浅的笑意。
她第一次听见他笑。
像冰层裂开一条细缝,涌出来的却是带着薄荷味的风。
晚自习。
十月的实验楼安静得能听见电流声。
林星遥抱着电脑,推门进303实验室。
沈砚己经在了。
白炽灯下,他穿着浅灰色实验服,袖子折到手肘,露出一截缠着纱布的手腕。
实验台上摆着整套光催化反应仪,玻璃器皿折射冷光,像一座微型水晶宫。
“先做哪一步?”
林星遥放下背包。
“制备二氧化钛溶胶。”
沈砚把移液枪递给她,“会吗?”
“小瞧文科生?”
林星遥挑眉,动作利落地加醇、滴酸、搅拌。
烧杯里液体渐渐变成淡蓝色乳浊液,像被搅碎的晴天。
沈砚侧头看她,眸光微动——少女额前的碎发被灯光打出柔软的金边,睫毛在眼下投出一把小扇子,鼻尖因专注而微微发红。
“林星遥。”
他忽然喊她。
“嗯?”
“你为什么不问我?”
“问什么?”
“我家的事。”
玻璃棒在烧杯里停住。
林星遥抬头,认真道:“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沈砚喉结滚了滚,像把什么尖锐的东西咽回去。
半晌,他轻声:“谢谢。”
实验结束己近十一点。
两人收拾器材,林星遥发现沈砚左手纱布渗出一星红。
“伤口裂开了?”
“可能刚才搬钢瓶没注意。”
林星遥从书包侧袋摸出创可贴——卡通向日葵图案。
沈砚盯着那只笑脸,嘴角抽了抽:“幼儿园奖品?”
“我妈买的,将就。”
她把创可贴按在他虎口,“别动,三分钟。”
实验室灯管嗡嗡作响,窗外操场漆黑一片,只有远处宿舍亮着零星灯火。
沈砚垂眼,目光落在她按着自己手背的手指——指尖微凉,掌心却很暖,像捧住一汪刚化开的春水。
“林星遥。”
“嗯?”
“以后别随便给人贴创可贴。”
“为什么?”
“会被赖上。”
他声音低哑,像夜里突然打开的老式收音机。
林星遥动作一顿,耳尖迅速烧起来。
回宿舍的路要经过一条梧桐道。
深夜风大,叶子哗啦啦往下掉。
林星遥踩着碎叶,听见身后脚步始终与自己保持半步距离。
快到女生宿舍铁门时,沈砚忽然停住。
他从口袋里掏出什么,递过来:“你的。”
林星遥低头——是那本昨晚借给他的物理笔记。
封面多了只铅笔画的猫,圆耳,尾巴却是闪电形状,旁边多了一行小字:护爪不挠人,谢了。
林星遥笑出声:“原来你喜欢猫?”
“不喜欢。”
沈砚别开眼,“它像你。”
“哪里像?”
“看着软,炸毛时带闪电。”
林星遥作势要拿书拍他,沈砚抬手挡——两人的指尖在空气里碰到,又同时缩回。
月光刚好穿过云层,落在少年少女之间,像一条银色的河。
女生宿舍门禁前最后一分钟。
林星遥刷卡进门,转身朝他挥手:“晚安!”
沈砚站在路灯下,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抬了抬,算是回应。
铁门合拢。
林星遥跑上三楼,趴在走廊栏杆往下看——沈砚还站在原地,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像一条孤独的桅杆。
她忽然想起今天热帖里那句话:“冰块被太阳融化的第一步,从早餐开始。”
可此刻她有点不确定——到底是太阳融化了冰,还是冰把光折射得更亮?
同一时间,男生宿舍。
沈砚推开门,舍友赵予航正在开黑,耳机摘下一半:“呦,沈大学霸夜不归宿?”
沈砚把书包扔桌上,没搭理。
赵予航眼尖:“手腕上新纹身?”
“创可贴。”
“向日葵?
你转性了?”
沈砚低头,指腹摩挲过那片明黄。
半晌,他极轻地笑了一下。
“不是纹身。”
是某人随手按在他世界里的,第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