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陈屿发现林晚在偷偷打包行李。“我受够了这种日子。
”她指着窗外写字楼彻夜不熄的灯火,“我们就像住在电脑主机箱里。
”他以为她只是抱怨加班,却不知她已默默垫付三个月房租。直到暴雨夜,
她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你总说等升职加薪,可我的孤独已经等不起了。”陈屿这才知道,
她母亲重病、她独自流产、她面临裁员——“两个人比一个人更孤独,陈屿,我撑不下去了。
”凌晨三点十七分。 城市在窗外沉入一种黏稠的、被过度压榨后的疲惫里。
只有对面那几栋写字楼,依旧不识趣地亮着大片大片惨白的光,像永不愈合的伤口,
固执地切割着浓重的夜色。陈屿揉了揉干涩发烫的眼球,颈椎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着又一个漫长的、与代码搏杀的夜晚。屏幕右下角堆积着未读的邮件图标,
像一堵沉默的墙,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摸桌角的马克杯,
指尖触到的却是冰冷的陶瓷和一层凝结的油脂——昨晚的泡面汤底,忘了洗。他站起身,
骨头缝里都透着酸乏,趿拉着拖鞋,准备去厨房给自己续一杯速溶咖啡,
用廉价的苦涩吊住最后一丝清醒。客厅没开灯,
只有窗外那些“伤口”透进来的、冰冷的光线,勉强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空气里有种沉闷的尘埃味,混合着外卖盒尚未散尽的油腻气息。
就在他摸索着穿过这片混沌的昏暗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弯腰去摸索。指尖触到的不是熟悉的沙发脚或散落的书籍,
而是一个坚硬、带着棱角的物体。他摸索着找到墙上的开关,“啪嗒”一声。
惨白的灯光瞬间倾泻而下,刺得他眯起了眼。客厅中央,赫然立着一个半开的行李箱。
深蓝色的帆布面,是他们毕业旅行时一起买的,轮子边缘磨损得厉害,
沾着不知哪次搬家留下的灰。箱子敞开着,像一张愕然张开的嘴。
里面已经塞了不少东西:几件林晚常穿的衬衫和裙子,叠得不算整齐,
带着匆忙的痕迹;她珍视的那套绘图工具,铅笔、马克笔、比例尺,
磨旧的帆布袋里;甚至还有那盆小小的、叶片有些发蔫的绿萝——她总说房间里需要点活气。
陈屿的大脑空白了几秒。血液似乎一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
只留下冰凉的麻木和一种荒谬的不真实感。他猛地抬起头,视线越过敞开的行李箱,
投向卧室门口。林晚就站在那里。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家居裤,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
露出光洁却毫无血色的额头。她手里还捏着一件叠了一半的薄毛衣,动作僵在半空,
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灯光和闯入者钉在了原地。她的眼睛,
那双总是盛着温和笑意或偶尔狡黠光芒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他,里面什么情绪都没有,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像一口枯竭的井。“晚晚?”陈屿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你……这是在干什么?”林晚没有立刻回答。她垂下眼,
看着手里的毛衣,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柔软的织物。客厅里静得可怕,
只有窗外远处隐约传来的、城市永不歇息的低沉嗡鸣,像某种巨大的、疲惫的喘息。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抬起头,目光没有聚焦在陈屿脸上,而是越过他,
投向窗外那片刺眼的、属于无数个“陈屿”的灯火森林。她的声音很轻,
却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缓慢地割开了凝固的空气。“陈屿,”她说,
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她仅存的力气,“我受够了。”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勇气,
或者只是单纯地感到疲惫。然后,她抬起手,
食指指向窗外那片令人窒息的、彻夜不熄的光源,指尖微微颤抖着。“你看,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压抑的、尖锐的嘲讽,
“我们像不像住在一个巨大的电脑主机箱里?轰隆隆的噪音,永远散不掉的热气,
还有这些……这些亮得让人发疯的指示灯。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有尽头。
”陈屿的心脏像是被那只颤抖的手指狠狠戳了一下,闷闷地疼。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想反驳,想解释,想告诉她这只是暂时的,熬过这个项目就好了,
升职加薪就在眼前……可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沉重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晚,看着她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荒芜。“加班,加班,还是加班。
”林晚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你的世界里只有代码、deadline、还有那个该死的‘等升职加薪’。陈屿,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了吗?还是说,我的声音在你耳朵里,也变成了服务器风扇的噪音?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锐:“我告诉你我工作不顺,压力很大,你只会说‘熬一熬,
都会好的’。我告诉你我胃疼得整晚睡不着,你塞给我一盒胃药,转头又扎进你的代码里!
我像个幽灵一样在这个屋子里飘着,你看见了吗?你感受得到吗?还是说,在你眼里,
我也只是这个‘主机箱’里一个可有可无的、发热量不大的小零件?
”陈屿的脸颊***辣地烧起来,林晚的每一句话都像鞭子,
抽打着他自以为是的“奋斗”和“未来”。他想辩解,想说自己这么拼死拼活,
不就是为了他们的未来吗?不就是为了早点摆脱这该死的出租屋,给她一个安稳的家吗?
可这些话在舌尖滚了滚,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甚至虚伪。他看到了林晚眼中的绝望,
那不是一时赌气,而是长久积压的、被彻底掏空后的死寂。
“晚晚……”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我……我知道我最近是忽略了你,
项目太紧,我……”“忽略?”林晚打断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
短促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冰冷刺骨,“陈屿,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忽略。
你只是……看不见了。你的眼睛,你的心,都被那点虚幻的‘前程’糊死了。”她不再看他,
弯下腰,近乎粗暴地将手里那件薄毛衣塞进行李箱,用力拉上拉链。
金属齿咬合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你继续等你的升职加薪吧。”她直起身,
拖着那个沉重的箱子,轮子碾过地板,发出沉闷的滚动声。她走到门口,
手握住冰冷的门把手,停顿了一秒,没有回头,“房租,我垫付了三个月。
就当……我最后的一点心意。”说完,她拧开门把手,拖着那个装着所有“活气”的箱子,
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外面沉沉的夜色里。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隔绝了两个世界。陈屿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泥塑,僵立在客厅中央刺眼的白炽灯下。
行李箱滚过的痕迹还在地板上残留着浅浅的印子,
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林晚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颜料和疲惫的味道。那句“房租,
我垫付了三个月”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炸弹,在他空茫的脑海里掀起惊涛骇浪。三个月?
他记得每次转账,林晚都说“转过去了”,他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一切如常。
他从没想过要去核对,去关心一下那个数字背后她是否吃力。巨大的羞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间淹没了他。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猛地想起什么,跌跌撞撞冲进卧室。房间里还残留着林晚的气息,
但属于她的东西已经少了大半,衣柜空了一半,梳妆台上那些瓶瓶罐罐消失无踪,
只剩下他杂乱堆放的衣物和书籍,显得格外狼藉。他的目光疯狂扫视,最终定格在床头柜上。
那里没有便签,没有留言。只有他那个插着数据线、屏幕已经暗下去的手机。他扑过去,
颤抖着手抓起手机,屏幕亮起,锁屏界面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来自林晚的未读信息或电话。
他手指哆嗦着点开微信,置顶的“晚晚”对话框里,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昨天下午五点十七分。晚晚:晚上能早点回来吗?有点事想跟你说。
他当时在焦头烂额地调试一个该死的Bug,只匆匆瞥了一眼,
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下:尽量,项目卡住了,别等。
他甚至没来得及发送一个安抚的表情包,就被同事拉进了紧急会议。而此刻,
这条孤零零的、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消息,像一根淬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的眼底。
他仿佛能看到林晚发送这条消息时,抱着怎样一丝微弱的希望,又在漫长的等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