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朔正被人流推着往前走,鼻尖萦绕着糖画的甜香与烛油的微腥,忽然听见前方一阵骚动。
行人像是被无形的屏障隔开,纷纷朝两侧退避。
祁朔顺着空隙望去,只见个戴鬼面的人正缓步走来。
玄色衣袍扫过地面,带起的风里裹着一丝极淡的凉意,与周遭的暖热格格不入。
那面具是纯黑的,只在眼窝处嵌着两道银纹,随着步伐在烛火下明明灭灭,瞧着竟有几分森然。
旁人都低着头不敢多看,祁朔却莫名顿住了脚。
不是因为那诡异的面具,而是那人垂在身侧的手——骨节分明,指尖泛着点常年握物的薄茧,袖口垂下的银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这画面像根细针,猝不及防扎进记忆深处,泛起一阵尖锐的熟悉感。
鬼面走到他面前时,脚步微顿。
周遭的喧闹仿佛被按下静音键,祁朔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还有对方面具下极轻的一声呼吸。
他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见对方己经抬脚继续前行,玄色的背影在灯海里拉得很长,像幅被揉皱又重新展平的旧画。
“喂——”祁朔下意识出声。
鬼面没回头。
他鬼使神差地拨开人群跟了上去,掌心不知何时沁出了汗。
跟了没多远,祁朔的头突然像被重锤劈开,剧痛中,破碎的画面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是两界交汇处的混沌雾气,脚下是翻滚的暗色洪流,耳边是空间撕裂的锐响。
沈澈就站在对面,白衫被血浸透,手里紧紧攥着块墨玉,玉身泛着温润的光。
他看不清沈澈的脸,只听见那声音带着笑意,轻得像风,“拿着它,走。”
墨玉被用力抛过来,冰凉的触感刚落在掌心,沈澈的身影就往后倒去,坠进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里,没有丝毫挣扎,坦然得像赴一场早就定下的约。
“沈澈!”
祁朔猛地低呼出声,再睁眼时,长街的灯火刺得他眼眶发疼。
掌心空空如也,别说墨玉,连半分凉意都没留下,仿佛那画面只是疼极了的幻觉。
脑子里乱成一团麻,记忆里的绝望和现实的茫然搅在一起,让他浑身发颤。
他需要一点清醒,一点真实的痛感。
指尖摸到腰间短刀的瞬间,几乎没经过思考,锋利的刀刃就划破了掌心。
血珠涌出来的刹那,疼痛终于压过了混沌。
而前方一首稳步前行的鬼面,就在这时毫无预兆地顿住了脚步。
玄色衣袍的一角还悬在半空,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味钉住。
片刻的死寂后,那戴着鬼面的头颅,极缓极缓地转了过来。
灯笼的光落在漆黑的面具上,银纹反射出冷光,看不清表情,却莫名让人觉得,面具后面的视线,正牢牢锁在他流血的掌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
鬼面转头的瞬间,祁朔的目光骤然被对方颈间的东西攫住——一枚墨玉正贴着玄色衣襟,在灯火下泛着熟悉的温润光泽,与记忆里沈澈抛来的那块分毫不差。
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攥紧流血的掌心,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死死盯着那枚玉,也盯着那道玄色背影。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瞥见街角阴影里立着一道白衫身影。
祁朔浑身一震,几乎是瞬间辨认出那轮廓——清瘦挺拔,负手而立的姿态带着惯有的疏离,不是沈澈是谁?
可沈澈明明死了。
死在两界交汇处,为了掩护他逃走,连魂魄都该散在那片混沌里。
心脏狂跳起来,理智被抛到脑后。
他几乎是立刻调转方向,朝着街角冲过去。
比起那枚墨玉,死而复生的沈澈更让他失态。
他记得沈澈法力奇高,性情冷漠,从不是会开玩笑的人,可那背影分明就是他,绝不会错。
祁朔的脚步声急促地远去,没注意到前方的鬼面再次停步。
玄色衣袍下的指尖微微蜷缩,颈间的墨玉似乎也随着主人的情绪,泛起一丝极淡的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