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植物人的低语充斥着消毒水气味和仪器单调滴答声的ICU里，光线惨白，空气凝滞，

混合着病人的呢喃和往来匆匆的脚步声，每时每刻都上演着生命的坚韧和脆弱。

张磊的意识像浮在汹涌海面的求生信标，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恐惧和对生的渴望像是两只大手，无时无刻不在揉搓着千疮百孔的身体，

却无法获得丝毫反馈。“三床那个张磊，听说了吗？就是新闻里那个，落崖车祸的幸存者，

植物人那个。”值班的护士压低声音对着同伴说道，语气轻快，带着鄙夷。“哦？

他怎么回事？我只看到新闻说是交通事故，一死一伤。”“活该！死那都是便宜他了，

那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打着幌子搞什么连锁美容，实际就是搞非法集资。

听说被骗的要是拉不到下线，就逼人去偷亲戚朋友的身份证借网贷！害得人家破人亡。这不，

遭报应了，被苦主找上门撞的！”“天啊！原来是这种***！怪不得撞他的人那么狠，

把自己命都搭进去了。”“这种人真是便宜他了，躺在这儿就是浪费医疗资源。

”“谁说不是呢，真是法治社会救了他了”“滴…………”仪器的警报声打断了对话，

也让恰好清醒的张磊如坠深渊。刚才对话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锥，

刺穿张磊无法辩驳的沉默。身体是沉重的枷锁，思想却在绝望与愤怒的熔炉中煎熬。

“不是的！真相不是这样的！我不是骗子！我是被设计的！我是替罪羊！

”张磊在心里疯狂的大吼，无声的呐喊在意识的牢笼里疯狂冲撞。“我不甘心，

我还‘记得’那个雨天，记得那刺眼的车灯和冰冷的悬崖，

更记得将我推入深渊的‘美丽新生’！”愤怒、冤屈、对施害者的恨意，

以及对那个同归于尽的“杀手”背后操纵者的恐惧，交织成一片黑暗的泥沼，

几乎要将残存的意识彻底吞噬。“如果能重来……如果能重来……”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强烈。

2.昨日黄花“因受到台风影响，本市今天有大到暴雨，路面湿滑，通行状况较差，

各位市民朋友请注意出行安全…………”年轻的张磊，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外卖制服，

骑着电动车在车水马龙中穿梭。他身形瘦削但眼神明亮，带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

虽然突来的暴雨加大了送餐的难度，

但是每单增加的补贴和不断提醒的配送时限既让张磊喜忧参半，又让他分心乏术。

“滋——”“嘭！”二手的电动车随着骑手一起滑出去老远，散落的外卖在雨水里分崩离析，

和张磊裤兜里里的硬币一起滚落满地。“你找死啊！”年轻的轿车司机留着寸头，

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刚提的新车，就让你划了这么长的口子，你要怎么赔？”“大哥，

是我的问题，实在对不起…………”顾不上伤口***辣的刺痛，

才爬起来的张磊一个劲地给寸头男人道歉，只希望对方高抬贵手，可以少赔一点。

“你…………”污言秽语比暴雨更让人难以承受，

弓着的身子更是让本就狼狈的骑手添了几分憔悴。“老三，算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寸头司机的辱骂。“扬哥，这小子把公司车划成这个样子，

不能…………”“我看了，没事。”温和的声音拍了拍张磊肩膀，

贴心的把雨伞向张磊的方向偏了偏：“小伙子，出门在外都不容易，

但是一定要记得安全第一，要不然挣再多的钱也花不上。”“谢谢老板，我叫张磊，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我肯定赔钱给您。”“知道那是什么车吗？就说赔。

”寸头男不屑的说道。“你说你也姓张？巧了不是，我也姓张。”爽朗的笑声中，

手掌热络地拍了拍张磊的肩膀。“张扬，《夏洛特烦恼》看过吧，就是那个‘我喊你哥，

你喊我爸’的张扬。”直到这时，张磊才真正看到第二个声音主人的样子，中年，

个子和张磊相差不多，一丝不苟的背头，

发福的身材穿着张磊认不到牌子但一眼就知道价格不菲的衣服，皮肤白净，

就是不知道因为什么脸上油的吓人，车灯一打，活像是个大圆盘。“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张磊忙不迭地给人道谢。“兄弟，相逢就是有缘，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

待会哥哥转你五百，去看看伤，今天这么大雨就别再送外卖了，早点回家歇歇。

”张扬又转向寸头：“老三，加个联系方式。”突然的转折让张磊又相信了人间自有真情在，

加了寸头青年后，一路感谢地目送轿车走远。“算他小子运气好，要不是扬哥也在，

老子非得让他好看。”寸头男在车上半是讨好半是气愤地说道。“行了，老三。

”张扬慢条斯理地擦着袖口的水渍。“咱们是生意人，打打杀杀的成什么样子？

”“扬哥说的是。”“刚才街口的交警已经看过来了，最近风声有点紧，该注意要注意一点，

不要因小失大了。”“嘿嘿，跟着扬哥就是能学到东西。”“老三，

你觉不觉得刚才那小子是不是有点眼熟？”张扬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

嘴里念叨着张磊的名字，对前头的寸头男吩咐道：“给我查一下他。”“好的，扬哥。

”…………“扬哥，您吩咐要查的人有结果了，很符合我们的要求。”“张磊，父母早逝，

本市福利院长大，性格比较孤僻，离开福利院后做过汽车销售，因为业绩不佳的原因，

在三个月前被4s店辞退，现在靠送外卖和代驾糊口。租住在北区城中村，

没什么朋友和外交痕迹，也没查到贷款和犯罪记录。”“还做过销售啊。”张扬咂了咂嘴，

“老三，安排一下，他不是送外卖和代驾吗？让他来当司机，你也轻松一下，

去给南区那几根‘烂韭菜’松松土。”“好嘞，谢谢扬哥。”“三哥，我是张磊，

有什么事吗？”“磊子，上次之后，扬哥一直念叨着你，

正好我这段时间要去南区负责新项目，缺个司机，怎么样，考虑一下？”“三哥，我行吗？

别把扬哥的车开坏了，耽误了扬哥的大事。”“是不是怕没有钱，放心吧，工资你随便开，

扬哥说了都是兄弟，这叫‘先富带动后富’。”“这不太好吧。”“跟你说个事情，

你也别放在心上。这段时间我也调查了一下你，老实本分，年轻上进，是个好苗子。

扬哥也觉得和你有缘，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别不好意思开价，怎么样？来试试？

”“这…………”“你小子还端上了，就当还上次修车的人情了，进口的轿车，

全国都没有几辆，你小子知不知道花了多少钱？真当路边补漆，三五百就搞定的事吗？

”“那好吧，谢谢三哥提点，我明天就过来。”“好嘞，明天八点，寰宇中心二楼，

寰宇中心知道吧？”张磊当然知道，本市最好的地段，无可争议的明珠。

3.桃花扇寰宇中心二十楼的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流动的城市血脉。

张磊站在光洁的地板中央，手脚都有些不知该往哪放。张扬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

笑容像精心熨烫过一样妥帖。“坐，张磊兄弟，别拘束。”张扬指了指对面的真皮沙发，

随手将一块表盘闪烁着复杂光泽的手表摘下，随意放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老三都跟你说了吧？以后你就跟着我，当司机，也学点东西。”“谢谢扬哥！

真的……太感谢您了！”张磊的声音带着感激的颤抖，“上次修车钱还没还您……”“哎！

”张扬大手一挥，截住了他的话头，“那点小事提它干嘛？老三小题大做！

我看中的是你这个人！”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踏实！肯干！眼神里有股劲儿！

现在这社会，缺的就是你这样的年轻人！”张磊只觉得一股热流涌上脸颊，

腰板不由自主地挺直了些。被一个“成功人士”如此肯定，这种感觉陌生又令人沉醉。

“我呢，是‘美丽新生’集团的副总裁，主抓战略投资和区域拓展。”张扬语气随意，

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公司现在发展势头猛得很，

正在全国物色有潜力的‘城市合伙人’。”他顿了顿，观察着张磊的反应，

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张磊，机会难得啊。跟着我好好干，不敢说大富大贵，

让你在这座城市安身立命，有车有房，过上体面日子，包在我身上！”“城市……合伙人？

”这个充满诱惑的头衔在张磊脑中盘旋。“对！”张扬的声音拔高，充满煽动力，“轻医美！

知道吗？未来的黄金赛道！女人为了美，多少钱都舍得花！市场？那是万亿级别的蓝海！

”他张开双臂，仿佛拥抱的是整个未来，“我们做的是品牌连锁！合伙人模式，门槛低！

”他伸出一根手指，“只需要象征性的几万块‘诚意金’，证明你的决心和对公司的信任！

回报呢？”他压低声音，像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按你负责区域的业绩分红！干得好的，

一年分红上百万不是梦！”张磊的眼睛亮了起来，呼吸都急促了几分。“而且！

”张扬抛出了更大的诱饵，“公司马上就要启动上市计划了！原始股！”他加重了语气，

“作为核心合伙人，你有资格认购！想想看，一旦上市，翻个十倍二十倍，

你那点‘诚意金’还算个啥？”他用力拍了拍张磊的肩膀，眼神充满“期许”：“张磊啊，

我是真看你人品好，能吃苦，有责任心，就是缺个机会！

像你这样无牵无挂、没有拖累的年轻人，不趁着年轻拼一把，搏个前程，还等什么？

公司现在就需要你这种‘干净’、有冲劲的新鲜血液！”“干净”两个字，

张扬咬得格外清晰，脸上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意味深长的笑容。一周后“这样，兄弟，

别为难！哥知道你刚起步不容易。你先出你能出的，差多少，哥个人借给你！

等年底分红下来，你再还我！机会不等人啊！”“借……借给我？

”张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份“信任”和“情谊”如同最后一根稻草，

彻底压垮了他所有的疑虑。“不！扬哥，谢谢您！这钱……我自己能想办法！”张磊咬着牙，

眼神变得异常坚定。他不能辜负这份“信任”！当最后一笔贷款到账，

凑足那个冰冷的数字时，张磊感到一阵虚脱般的轻松，随即被巨大的兴奋淹没。

他签下了一叠厚厚的文件。纸张翻动沙沙作响，条款密密麻麻，他根本来不及细看。

张扬在一旁亲切地“指点”：“这里签……对……这里也签个名……都是标准流程，放心！

”张磊的手有些抖，落笔却异常用力。很快，

“包装”一新：量身定做的深色西装；手腕上配了块沉甸甸的“名表”；最让他心跳加速的，

是那盒烫金名片：“美丽新生集团 联合创始人/区域运营总监 张磊”。“张总，

以后见客户就得是这个派头！”张扬帮他整了整领带，“你代表的是公司的形象！

”张磊抚摸着名片上凸起的字迹，指尖发烫。“张总……”这个称呼带着令人晕眩的魔力。

他看着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一股强烈的、不真实的成就感涌上心头。

4.血色晚宴几个月后，奢华的“帝豪”酒店宴会厅，水晶吊灯璀璨夺目，

折射着觥筹交错的光影。“美丽新生”B轮融资“成功”庆功宴正在举行。衣香鬓影，

笑语喧哗。张磊，作为新晋的“明星合伙人”和“草根逆袭典范”，被众人簇拥着。

恭维声、敬酒声不绝于耳。他穿着那身不太合体的定制西装，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

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香槟，试图压下心底越来越强烈的不安。分红迟迟未到，

张扬的解释越来越模糊，公司核心的运营和财务他从未真正接触过。

那些吹得天花乱坠的“业绩”，他越来越觉得像空中楼阁。酒精烧灼着胃，

也放大了那份恐慌。“张总，年轻有为啊！以后多多关照！”又一个满脸堆笑的人举杯过来。

“哪里哪里……”张磊勉强应付，感觉头越来越晕。他急需醒酒药。“抱歉，失陪一下。

”他挤出人群，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宴会厅侧面的通道。成功的喜悦加速了酒精的效力，

让张磊只想找一个安静点的地方，一个人歇一歇。突然，一个虚掩的门缝里，

清晰地传出了一个他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声音。是张扬，

还有一个更阴沉、更冰冷的陌生声音！张扬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从容，

带着一种谄媚的紧张：“……赵总，资金池快撑不住了。新韭菜……呃，

新会员增长明显放缓，老会员的分红压力太大。张磊这个‘招牌’还能用，

最近几场招商会效果还行，但他……他好像有点起疑了，

问过几次分红和具体项目进展……”那个被称作“赵总”的冰冷声音响起，

像金属刮擦般刺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疑心？”一声轻蔑的冷哼，

“那就让他永远闭嘴。替罪羊养肥了，就该宰了。”张磊的血液瞬间冻结，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墙壁。赵总的声音继续，毫无感情：“车祸意外，干净利落。

老三不是最擅长这个吗？记住，剧本是：‘卷款潜逃’然后‘畏罪***’。”他顿了顿，

声音更冷，“处理完他，立刻启动备用方案转移剩余资金，所有关键服务器和账目，

按计划销毁。医生那边，老规矩，处理干净，别留尾巴。”“是，赵总！

我马上去安排老三……”张扬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不是合伙人！是替罪羊！

连端上桌的姿态都被设计好的替！罪！羊！张磊猛地转身，只想逃离这个地狱！

但刚冲出几步，一个铁塔般的身影就堵在了昏暗的通道口，是老三！“张总，酒醒了？

去哪啊？”老三笑着问道，但此时他的声音落在张磊耳里不逊于催命的尖啸！“滚开！

”张磊嘶吼着，恐惧激发了最后的力气，猛地撞向老三！“找死！

”老三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但立刻像野兽般扑了上来！

两人在狭窄的后台通道里爆发了激烈的搏斗！拳脚相加，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张磊状若疯虎，但根本不是老三这种狠角色的对手。

几记重拳狠狠砸在他腹部和脸上就被粗暴地拖向酒店后门。冰冷的夜雨劈头盖脸地浇下！

一辆黑色的轿车幽灵般停在巷口。张磊被狠狠塞进后座，老三紧跟着挤了进来，

照着后脑就是两下，确保昏迷之后砰地关上车门。车子像离弦的箭般冲入暴雨滂沱的夜色！

“王八蛋！我跟你们拼了！”极度的冤屈和愤怒化作最后的力量，

张磊不顾一切地扑向驾驶座，死死掐住开车黑影的脖子！车子在湿滑的山路上瞬间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