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个狂怒的巨人,用无数冰冷沉重的拳头疯狂擂击着体育馆陈旧的外墙。
那声音震耳欲聋,又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塞进了湿透的棉花里。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陈年灰尘的土腥气,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霉烂气息——这味道属于这座被遗忘的角落,
属于器材室里堆积如山的破旧海绵垫、生锈的体操环和废弃的球网。我,林晚,
就是这堆“废弃品”中的最新成员。黑暗几乎吞噬了一切,只有靠近门缝的地方,
从外面走廊渗进来一线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光。冰冷的雨水顺着我的发梢、衣领,
像无数条贪婪的蛇,不断蜿蜒钻入衣服深处,贪婪地汲取着皮肤上最后一点可怜的暖意。
湿透的校服布料紧紧贴在身上,沉重、冰冷、黏腻,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带起一阵寒战。
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这声音在死寂的器材室里被无限放大,
敲打着我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门把手纹丝不动。刚才那声清晰的、金属咬合的“咔哒”声,
此刻在脑海里反复回响,像一记记冰冷的嘲讽。我蜷缩在门边一个相对干燥的角落里,
双臂死死抱住膝盖,试图把自己缩得更小一点,
仿佛这样就能抵抗那无孔不入的寒意和心底蔓延开的恐慌。指尖深深掐进胳膊的皮肉里,
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勉强压制着身体本能的剧烈颤抖。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嘈杂的雨声中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
就在意识快要被寒冷和绝望冻结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不是一个人。
脚步声停在了门外,很近。“里面是谁?”一个男声响起,穿透了哗哗的雨声。
那声音像一把刚刚淬过火的薄刃,清冽,锐利,带着一种天然的、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却奇异地穿透了厚重的门板,每一个音节都敲在我的耳膜上。顾泽。
整个南城一中无人不知的名字。
即使是我这样刚转学来、还处于校园食物链最底层的“土包子”,
也早已听过这个名字无数次。校草,学神,高岭之花,
家世显赫……所有美好的标签堆砌在他身上,构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光环。
心脏在冰冷的胸腔里猛地一缩,随即又狂跳起来。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希冀,像风中残烛的火苗,倏地亮了一下。
他会……帮忙吗?“哎呀,顾泽你管这个干嘛?”一个娇俏的女声立刻接上,尾音刻意拖长,
带着一丝撒娇般的甜腻,像裹了蜜糖的玻璃渣。“是那个新转来的林晚啦!”声音的主人,
苏晴,南城一中的现任校花,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垃圾,“笨手笨脚的,
估计是打扫器材室把自己锁里头了吧?啧,你看她平时那样子,又脏又臭的,
淋点雨清醒清醒也好,省得总碍眼。”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
精准地扎进我冻得麻木的神经末梢里。心脏那点刚刚燃起的火苗,瞬间被这盆冰水浇灭,
连一丝青烟都没留下。门外陷入短暂的沉默。死寂。雨水砸在屋顶和墙壁上的声音,
在这片沉默里被无限放大,震耳欲聋。
我几乎能想象出顾泽此刻的表情——那张被无数人仰望的、过分好看的脸上,
大概正微微蹙着眉,眼神里带着他一贯的、对无关紧要之物的漠然审视。
他会相信苏晴的话吗?
他会觉得里面真的锁着一个“又脏又臭”、不值得浪费半点注意力的垃圾吗?
时间被拉成了细丝,每一秒都带着冰冷的粘稠感。终于,那把清冽的声音再次响起,
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近乎残酷。“哦。” 只有一个字。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落下,
却砸得我整个世界轰然坍塌。随即,脚步声再次响起,一前一后,没有丝毫犹豫,渐渐远去,
最终彻底被滂沱的雨声吞没。门缝下透进来的那线微光,
似乎也随着他们的离开而彻底黯淡下去,被浓稠的黑暗吞噬。器材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和外面世界永无止境的暴雨轰鸣。冰冷的绝望像这屋里的寒气,终于彻底浸透了我的骨髓。
我缓缓抬起手,动作僵硬得仿佛不是自己的肢体。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冰冷的雨水,
还是别的什么滚烫的东西。指尖触碰到脸颊,一片冰凉滑腻。我用尽力气,胡乱地抹了一把,
仿佛要擦掉某种令人厌恶的标记。就在手垂下来,近乎麻木地插进湿透的校服外套口袋时,
指尖碰到了一样东西。一个小小的、硬硬的、长方形塑料盒子。我把它掏了出来。
借着门缝下那点微弱到几乎等于没有的光线,勉强能看清上面的字迹。是一盒过期的粉底液。
廉价的开架货色,包装已经有些磨损褪色。那是开学前,
我在街角那家快倒闭的杂货店清仓货架上,花了不到十块钱买下的“奢侈品”。
原本是想让自己在新学校的第一天,看起来能稍微精神那么一点点。结果早上匆匆忙忙,
根本没来得及用上。此刻,这盒小小的、廉价的、早已过了保质期的化妆品,
静静地躺在我的手心。冰冷的塑料壳,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猛地一缩。
有这盒过期、廉价、毫无用处的粉底……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在我脑海里疯狂冲撞、旋转,
最终汇聚成一股灼烫的洪流,从心脏深处猛地炸开,瞬间冲垮了那层包裹着绝望的坚冰!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像垃圾一样被锁在这里,被肆意嘲笑,被轻蔑地无视?
凭什么苏晴可以光鲜亮丽地站在阳光里,用最甜美的声音说着最恶毒的话?
凭什么顾泽……他连一丝确认的意愿都没有,就默认了那个“又脏又臭”的标签?
一股从未有过的、近乎暴戾的愤怒猛地攥紧了我的心脏,压过了刺骨的寒冷,
压过了灭顶的绝望!那愤怒炽热得几乎要将我的血液煮沸!身体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叫嚣,
在猛烈地冲撞着一直以来束缚着我的某种无形枷锁。黑暗不再是吞噬一切的深渊,
反而成了最好的掩护。我紧紧攥住那盒过期的粉底,指甲深深陷进塑料壳里。
冰冷的塑料硌着掌心,带来一种奇异的刺痛感,反而让混沌的头脑前所未有地清醒。
“等着……” 一个无声的念头,带着淬火的决心,在我心底疯狂滋长、蔓延,
根须深深地扎进愤怒的土壤里,“你们都给我等着!”器材室外,暴雨依旧在倾泻,
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但在这片冰冷的绝望深渊里,一颗名为“不甘”的种子,
被屈辱和愤怒浇灌,终于破开了坚硬的外壳,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悄然萌发。
---三个月的时光,像被按下了快进键。曾经那个穿着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校服,
总是低着头,像一抹不起眼阴影的林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
是镜子里一个连我自己都感到有些陌生的女孩。镜面光洁,映出一张轮廓清晰的脸。
精心修饰过的眉毛如远山含黛,勾勒出恰到好处的弧度,扫去了曾经的怯懦和模糊。
眼线笔精准地沿着睫毛根部滑过,眼尾微微上挑,像一条灵动的小鱼,
瞬间点亮了那双曾被刘海和低垂遮掩的眼睛,让它们显得格外清亮有神。
腮红是极其自然的蜜桃色,薄薄一层晕染在颧骨,仿佛天生好气色透出的红晕。
唇色则是一抹温柔的豆沙粉,不张扬,却足够提亮整个面庞。头发不再是乱糟糟地束在脑后。
它被精心护理过,带着健康的光泽,柔顺地垂落肩头,只在额前留了几缕精心卷过的碎发,
慵懒又随意,恰到好处地修饰了脸型。身上依旧是南城一中的校服,但尺码合身,
熨烫得一丝不苟,穿在身上不再有过去的局促和拖沓,反而显出几分挺拔利落。
普通的蓝白运动鞋刷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我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没有夸张的浓妆艳抹,没有华丽的衣饰堆砌。所有的改变都极其细微、极其克制,
如同最精密的工笔,一点点扫去了覆盖在璞玉上的尘埃,让那被长久忽视的光泽,
终于得以显现。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桌面上那个小小的化妆包,
里面装着陪伴我度过无数个深夜练习的工具——那盒早已被替换掉的过期粉底,
此刻正静静躺在最底层,像一枚沉默的勋章。“林晚?”舍友晓雯探过头,
镜子里映出她惊讶又带着惊艳的脸,“天,你这……也太好看了吧!今晚校庆晚会,
你绝对能亮瞎所有人的眼!”我收回目光,对着镜中的自己,微微弯起嘴角,
勾勒出一个练习过无数次的、恰到好处的弧度。镜中的女孩也回以同样的微笑,眼神平静,
深处却藏着某种不可动摇的东西。“走吧,”我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快开始了。
”南城一中百年校庆晚会的礼堂,灯火辉煌得如同另一个世界。
巨大的水晶吊灯将穹顶映照得如同白昼,
空气中浮动着香槟、甜点和高级香水混合的奢靡气息。巨大的舞台被鲜花和彩灯簇拥着,
流光溢彩。台下,精心打扮过的学生们如同游动的鱼群,男生们西装革履,女生们裙裾飞扬,
笑语喧哗汇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浪。我和晓雯走进这片喧嚣。没有刻意的昂首挺胸,
没有矫揉造作地吸引目光,只是平静地、自然地融入人流。然而,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一圈圈无声的涟漪还是迅速扩散开来。原本热烈的交谈声,在靠近我们的区域,
诡异地出现了几秒微妙的停顿。无数道目光,带着惊愕、好奇、探究,
甚至是不加掩饰的惊艳,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聚焦在我身上。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那个……是林晚?”有人小声地、难以置信地询问同伴。“不会吧?那个转学生?不可能!
气质完全不一样啊……”“我的天,她怎么……变得这么……”“好漂亮!
感觉好干净舒服……”窃窃私语如同细小的电流,在空气中隐秘地流窜。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的灼热,它们不再是过去那种带着鄙夷的审视或彻底的忽视。
这感觉新奇,但并不让人讨厌。晓雯挺直了背,带着点与有荣焉的小得意。
我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或惊艳或疑惑的面孔,最终,
落在了人群中心。苏晴今天无疑是全场的焦点之一。她穿着一条当季最新款的香槟色小礼服,
裙摆上缀着细碎的亮片,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像一条搁浅在沙滩上努力展示自己鳞片的人鱼。
精心打理过的卷发垂在肩头,妆容精致得无懈可击,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甜美笑容,
正被一群女生簇拥在中间,如同众星捧月。然而,就在她目光不经意扫过入口,
落在我身上的那一刹那,那完美的、如同面具般的笑容,瞬间僵硬了。
如同上好的瓷器被骤然冻结,裂开了一道细微却致命的缝隙。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
先是闪过一丝极度的茫然,仿佛无法理解眼前所见。紧接着,
茫然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取代,瞳孔猛地收缩。最后,惊愕迅速沉淀下去,
化为一种冰冷刺骨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怨毒和嫉恨。她嘴角的弧度还在勉强维持着,
但已经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甜美的声音也卡在了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响。
周围簇拥着她的女生们显然也察觉到了气氛的骤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
脸上也纷纷露出错愕和看好戏的表情。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隔着喧闹的人群,
直直刺了过来。我平静地迎上她的目光,没有挑衅,没有得意,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只是像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眼神淡然而疏离。然后,极其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仿佛她和她眼中翻涌的恶意,根本不值得多停留一秒。这一眼,
远比任何针锋相对的言语更具杀伤力。苏晴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精心涂抹的腮红突兀地浮在惨白的底色上,像两团可笑的油彩。她死死咬住了下唇,
精心做过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身边一个女生的胳膊里,惹得对方吃痛地低呼一声。
晓雯在我旁边,激动地抓住我的手臂,声音压得低低的,却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晚晚!
你看到没有!苏晴那脸!哈哈哈!太解气了!”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冷静。
目光投向礼堂前方巨大的舞台背景板——上面印着本次校庆晚会的主题和流程。一个名字,
被加粗放大,格外显眼:压轴独舞表演者:苏晴。晓雯也看到了,撇撇嘴:“哼,又是她!
年年都是她跳压轴,好像南城一中就她一个会跳舞似的!
不就仗着她爸给学校捐了个新舞蹈房嘛!”我没有接话。只是看着那个名字,
看着背景板上苏晴那幅优雅完美的宣传照,眼神沉静如水。舞台的灯光打在上面,
亮得有些刺眼。晚会的节目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合唱、小品、乐器演奏……礼堂里掌声此起彼伏,气氛热烈。
苏晴一直坐在前排的VIP区域,身边依旧围着一群人,
但她显然已经没有了开场时的谈笑风生。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张拉满的弓,
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低气压。她不再看向我这边,但那种被毒蛇暗中窥伺的冰冷感觉,
却始终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周围。终于,晚会接近尾声。
主持人用激动人心的语调宣布:“接下来,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
欢迎我们南城一中的骄傲,连续三届校园艺术节舞蹈金奖得主——苏晴同学!
为我们带来压轴独舞——《天鹅之羽》!”雷鸣般的掌声瞬间淹没了礼堂。
追光灯“唰”地打向舞台入口。苏晴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着表情,
重新挂上那副无懈可击的甜美微笑,在万众瞩目下,提着裙摆,如同真正的天鹅公主般,
姿态优雅地走向舞台中央。香槟色的裙摆在灯光下流淌着奢华的光泽。她站定,
微微扬起下巴,准备开始她的表演。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充满了期待和赞叹。
就在这全场屏息凝神、气氛被推向最高潮的瞬间——礼堂入口处厚重的天鹅绒幕布,
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一道缝隙。一个身影,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没有聚光灯追逐,
没有掌声迎接,她的出现安静得如同投入沸水中的一片雪花。然而,这极致的安静,
却比任何喧嚣都更有力量。如同按下了某个无形的暂停键。舞台中央,苏晴刚刚摆好起手式,
脸上完美的笑容尚未完全绽开,整个人却如同被无形的冰锥狠狠刺中,瞬间僵在原地!
她微微扬起的下巴定格在一个极其滑稽的角度,眼中刚刚凝聚起的自信和高傲,
被一种猝不及防的、毁灭性的惊骇彻底碾碎!她甚至忘记了动作,
忘记了音乐的前奏已经开始,只是死死地盯着入口处那个身影,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灰,
仿佛下一秒就要当场晕厥过去。台下前排VIP席位上,
原本正微微后靠、姿态放松地欣赏着即将开始表演的顾泽,
目光也下意识地顺着那诡异的寂静源头扫去。当他的视线落在那刚刚踏入礼堂的身影上时,
他原本随意搭在扶手上的修长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那双总是盛着疏离淡漠的深邃眼眸,像是平静无波的深潭骤然投入了一颗石子,
漾开了一圈清晰的涟漪。惊愕、难以置信,
还有一丝……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极其复杂的光芒,在他眼底飞快地掠过。
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牢牢吸住,再也无法移开半分。紧接着,
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巨石,死寂瞬间被引爆!“嘶——”“我的天!”“那是……林晚?!
”“她怎么……现在才来?还……”“卧槽!
这也太……”倒抽冷气的声音、压低的惊呼、难以置信的感叹词,
如同瘟疫般在观众席上飞速蔓延开来!所有人的目光,像被巨大的磁石吸引,
齐刷刷地从僵硬的苏晴身上,硬生生地拽离,全部聚焦在那个刚刚踏入喧嚣的身影上!
所有的灯光、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空气,仿佛都只为她一人存在。
我站在入口处那片略显昏暗的光影里,清晰地感受着这铺天盖地的、几乎能灼伤人的注视。
心脏在胸腔里沉稳有力地跳动着,节奏清晰。三个月前器材室那冰冷的绝望和灼心的愤怒,
此刻化作一股奇异的力量,支撑着我挺直背脊。我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
掠过舞台上僵若木鸡、脸色灰败如鬼的苏晴,
掠过前排VIP席上那位目光灼灼、带着惊愕与探究的顾泽,
掠过无数张或惊艳或错愕的面孔……然后,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我微微侧身,
对着身边同样被这阵仗惊得有些呆住的晓雯,
露出了一个极其自然的、带着点无奈歉意的笑容,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穿透了这片诡异的寂静:“抱歉,路上有点事耽搁了。
”这声音如同一道解咒的魔咒,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凝滞。下一秒,
更巨大的声浪轰然爆发!议论声、惊叹声、口哨声不知是谁起的头交织在一起,
几乎要掀翻礼堂的屋顶!舞台上的追光灯徒劳地打在苏晴身上,
却再也无法挽回丝毫的关注度。她像一个被彻底遗忘在角落的、拙劣的布景板,
孤零零地站在舞台中央,精心准备的舞蹈被彻底遗忘,脸上那副完美的面具,
在巨大的落差和全场的无视中,寸寸碎裂,只剩下赤裸裸的难堪和扭曲的嫉恨。
整个南城一中礼堂的中心,在无声的惊雷中,完成了一次翻天覆地的转移。
---舞台上的苏晴,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精致木偶。
精心排练过无数遍的舞步变得僵硬而混乱,每一个旋转都带着踉跄,
每一次跳跃都显得沉重不堪。追光灯徒劳地追随着她,
却只照亮了她惨白如纸的脸和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泪水与怨毒。
台下嗡嗡的议论声丝毫没有停止,甚至更大了些,
无数道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怜悯、嘲讽和幸灾乐祸,刀子般刮在她身上。
她勉强支撑着跳完了整支舞,最后的结束动作几乎摔倒。音乐停下的瞬间,
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敷衍得如同施舍。苏晴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下了台,消失在幕布后面,
留下一个狼狈仓惶的背影。晚会最后一项,是自由舞会环节。舒缓的华尔兹舞曲流淌开来,
柔和的灯光取代了之前刺目的舞台光。学生们纷纷走下舞池,成双成对,衣香鬓影,
笑语晏晏。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焦点转移”,似乎暂时被这浪漫的氛围冲淡了。但暗流,
从未停止涌动。我和晓雯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晓雯还沉浸在刚才的“胜利”中,
兴奋地叽叽喳喳,而我则安静地看着舞池中旋转的人群,心绪出乎意料地平静。
那盒过期粉底带来的灼热愤怒,似乎已经沉淀下去,化为一种更坚实的内核。就在这时,
一股无形的压力感自身侧传来。原本喧闹的舞池边缘,如同摩西分海般,
人群自动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通路。所有的目光,无论是正在跳舞的,还是旁边闲聊的,
都带着难以言喻的惊讶和探究,齐刷刷地聚焦过来。顾泽。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
衬得身姿越发挺拔颀长,如同雪后劲松。灯光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鼻梁高挺,
薄唇紧抿,下颌线绷成一道冷硬的弧线。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不再有之前的淡漠疏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具穿透力的专注,直直地锁定了我。他就这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无视了周围一切的喧嚣和探究,径直走到我面前。一步之遥。
他身上清冽好闻的、如同雪松混合着冷泉的气息,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清晰地笼罩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