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撕开快递袋的封口。哧啦一声。红本本掉出来，
烫金的“离婚证”三个字在灯光下有点刺眼。闺蜜林晚晚一把抢过去。“靠！真离了？
”她嗓门大得吓人，手指头戳着硬邦邦的封面，“顾承泽那个王八蛋，真舍得放手？
”我没吭声，弯腰把脚边的垃圾桶拖过来。晚晚眼疾手快，啪一下把离婚证拍在茶几上。
“扔什么扔？留着！烧了它都算便宜了！这玩意儿就是顾承泽的罪证！”她气得胸口起伏，
像只炸毛的猫。“青禾，你告诉我，是不是他外边有人了？那个整天装模作样的女助理？
还是哪个合作方的小妖精？”我摇摇头。晚晚瞪大眼睛：“那是为什么？他对你不好？
骂你了？打你了？”我还是摇头。“那到底为什么离啊？”晚晚急得直跺脚，
“你俩当初多好啊！模范夫妻！他顾承泽要不是靠你爸……”“晚晚。”我打断她，
声音有点哑，但很平静，“没别人。他也没打我骂我。”我看着垃圾桶里，
刚刚随手扔进去的几团废纸。“就是累了。”“他把我当空气。家里像个冰窖。我在客厅哭，
他能戴着降噪耳机在书房开视频会。”“晚晚，我受不了了。我跟他说话，
还没跟他手机说话多。”“这种日子，再过下去，我会疯。”晚晚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
她看着我，眼神从愤怒慢慢变成心疼。她猛地抱住我。“离得好！离得好！青禾！这种男人，
早该扔了！垃圾！”她拍着我的背，很用力。“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跑！
咱这么漂亮，有学历有能力，怕啥？以后找个比他好一百倍的！气死他！”我靠在晚晚身上，
闻着她身上熟悉的香水味。心里那片荒了很久的地方，好像终于透进一点光。
离婚证被我塞进了床头柜最底层。眼不见为净。我动作很快。收拾了自己的东西，
搬出那个住了五年的“家”。顾承泽出差了。也好，省得碰面尴尬。
他大概也巴不得我赶紧消失。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民政局门口。他签完字，
把笔帽“咔哒”一声扣上，动作干脆利落。“沈青禾，”他叫我的全名，声音没什么起伏，
像在谈一桩生意，“希望你以后，别后悔。”阳光有点刺眼，我眯了眯眼，看着他。
还是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曾经让我心动不已。现在只觉得陌生。“后悔？”我扯了扯嘴角，
大概是个笑的样子，“后悔没早点离吗？”他眼神沉了沉，没再说话，拉开车门坐进去。
黑色的轿车汇入车流，很快看不见了。我捏着手里那个薄薄的红本本。心里空落落的，
但奇怪的是，不疼。只是空。也好。总比塞满了冰冷的失望强。晚晚收留了我。她家不大，
但很暖。东西堆得有点乱，沙发上永远有没叠的毯子，茶几上有吃了一半的薯片。
充满了活人的气息。我睡在她家客卧的小床上，竟然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
阳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照进来。很亮。晚晚顶着一头乱毛冲进我房间，手里挥舞着锅铲。
“沈青禾同志！新生活从早餐开始！快起来！尝尝本大厨的爱心煎蛋！”煎蛋有点糊。
但我吃得干干净净。“接下来什么打算？”晚晚咬着面包片，含糊不清地问，“工作？
还是先休息一阵？要不去旅个游？散散心？”我放下牛奶杯。“我想开店。”“开店？
”晚晚眼睛一亮，“开什么店？咖啡厅？花店？还是……美甲店？这个我熟！”“面馆。
”“啊？”晚晚嘴里的面包差点掉出来，“面馆？”“嗯。”我点点头，很认真，
“我姥爷以前是开面馆的，家传的手艺。我妈没兴趣，我小时候爱跟着姥爷在灶台边转，
学了个七八成。”我想起姥爷粗糙的大手揉面的样子，面团在他手里服服帖帖。“我妈总说，
女孩子学这个没用。后来姥爷走了，面馆也盘出去了。”我顿了顿。“现在想想，
可能就这个，最靠得住。”晚晚愣了几秒，猛地一拍桌子。“好！面馆好！民以食为天！
姐们儿支持你！资金够不够？我还有点私房钱……”我笑了：“不用。离婚，
顾承泽……分了钱给我。”不算少。足够我重新开始。晚晚动作快，路子也野。不到一个月，
就在一个不算太偏、租金我能承受的老商场二楼美食区，帮我盘下个小档口。地方不大，
七八个平方。装修简单，白墙，原木色的桌椅板凳，看着干净。
招牌是我自己写的——“一碗热乎”。字写得一般，但意思到了。开业那天，
没什么花篮鞭炮。就我和晚晚。她穿着围裙，冒充服务员，嗓门清亮：“开业大吉！
买一送一！只限今天！”吆喝得挺像那么回事。可惜，商场人流一般。稀稀拉拉几个人走过，
探头看看，又走了。一整天，就卖了六碗面。三碗是晚晚自己掏钱买的。晚上收摊，
我俩累得够呛，坐在空荡荡的小店里。晚晚数着皱巴巴的零钱。“六碗……六碗面钱。青禾，
咱俩今天倒贴水电房租人工。”她苦着脸。我揉着发酸的手腕，
看着锅里剩下的一大坨冷掉的面团。“明天会好的。”我说。不知道是说给她听，
还是说给自己听。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生意没有起色。一天能卖个十几碗，
算不错了。扣除成本，勉强保住房租水电。人工？就我自己，不算人工。
晚晚下了班就往我这儿跑，帮着端盘子擦桌子，自带干粮，坚决不吃店里的面，
怕增加我的成本。“青禾，这样不行啊。”她看着冷清的档口，发愁，“这破商场，
半死不活的，人都没几个。要不，咱们想想办法？搞点营销？”“比如？
”“比如……”晚晚眼珠一转，“直播！现在不都流行这个吗？你长得好看，对着镜头煮面，
肯定有人看！火了就有人来了！”我摇头。对着镜头？我连发个朋友圈都很少。
“那……发传单？我去印！下班就去地铁口发！”“再看看吧。”我低头，
把案板上的面团揉得更劲道些，“东西不好，吆喝再响也没用。”姥爷说过，面是根，
汤是魂。我守着我的小锅，小火慢炖着骨头汤。香味一点点溢出来，在小小的档口弥漫。
又过了一周。依旧惨淡。商场管理处的赵经理，一个有点秃顶的中年男人，踱着步子过来了。
他敲了敲我开着的档口玻璃。“小沈老板啊，”他脸上堆着笑，眼神却精明，
“生意……还行？”我擦擦手：“马马虎虎，赵经理。”“唉，咱们这老商场，
是有点不景气。”他叹口气，话锋一转，“不过，下个季度的租金，
你看……是不是该提前准备准备了？”我的心沉了一下。“赵经理，合同不是写着季度付吗？
这才开业不到俩月……”“合同是合同嘛，”赵经理搓着手，“公司最近资金也紧张，
催得紧。我也是没办法，提前跟你打个招呼。”他压低声音：“小沈啊，
你一个女人家创业不容易。可这生意……实在有点悬。要是实在撑不下去，提前跟我说一声，
我也好安排后面的人接手，押金嘛，也好商量退一部分……”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有点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行，你忙，你忙。”他摆摆手，走了。晚晚正好提着包过来，
听见了后半截。“这秃头什么意思？赶人？”她气得脸都红了，“狗眼看人低！青禾，
别理他！咱好好干！气死他！”我点点头。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那天晚上收摊，
我最后一个走。关掉灯，锁好档口的卷帘门。商场里空荡荡的，
只有安全出口的绿灯幽幽地亮着。我站在黑暗里，看着我的小店。“一碗热乎”。四个字，
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点孤单。我用力吸了口气。空气里，
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骨头汤的香气。不能倒。第二天，我照常开门。打扫卫生，揉面，熬汤。
十点多，商场刚开门不久，没什么人。我坐在角落的小凳子上，
看着手机里所剩无几的存款数字。发愁。突然，手机连着“叮咚”“叮咚”响了好几声。
是外卖平台的接单提示音。我愣了一下，赶紧点开。您有新的外卖订单！
您有新的外卖订单！您有新的外卖订单！……一连串，足足跳出来二十几条！
全是同一个地址：城市另一头，一个挺有名的科技园区。点单清一色：招牌牛肉面，加肉，
加蛋。备注：尽快送达。我有点懵。开业这么久，外卖平台也挂着，但几乎没单子。
今天这是怎么了？顾不上多想，来生意就是好事！我立刻跳起来，洗手，揉面，下面条，
切牛肉，煎蛋。手脚麻利，但二十多碗面，我一个人，还是忙得脚不沾地。
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煮面，捞面，浇汤，放肉，盖蛋，盖盖子，打包。动作越来越快。
小小的档口里，热气蒸腾，香味浓郁。等我终于把最后一份打包盒封好口，
堆在地上的外卖箱已经满了两个。穿着蓝色制服的外卖小哥气喘吁吁地跑上来。“老板！
是‘一碗热乎’吗？这么多？”“对，辛苦你了。”小哥看着地上两大箱，
有点傻眼：“这……我得跑两趟了。”“没事，我帮你搬下去。”我抹了把汗。一趟又一趟。
等把所有外卖送走，已经快中午了。我累得瘫在椅子上，胳膊酸得抬不起来。但心里，
是热的。下午，外卖平台的提示音又零星响了几次。都是零散的单子。但到了傍晚，
又是“叮咚叮咚”一阵狂响！又是科技园那个地址！这次点了三十多碗！备注还是：尽快。
我看着手机屏幕，那密密麻麻的订单列表，心里那点高兴劲儿，
慢慢被一种奇怪的感觉取代了。这也……太巧了吧？太集中了。而且，
全是加肉加蛋的顶配版。谁会天天这样点外卖？还一买就是几十份？接下来的日子，
像被按了快进键。每天上午十点多，下午五点多，我的手机准时“叮咚”爆响。
订单像潮水一样涌来。全是科技园那个固定地址。数量从二十几碗，
逐渐稳定在每天五十碗左右。备注永远只有四个字：尽快送达。档口彻底忙翻了天。
我一个人根本应付不过来。揉面，熬汤，煮面，打包……像个停不下来的陀螺。
晚晚下班就冲过来帮忙，累得话都说不出。几天下来，我俩都瘦了一圈，眼圈发黑。
钱是赚到了。流水哗哗地涨。提前交下个季度的租金绰绰有余。
秃头的赵经理再路过我档口时，脸上笑成了菊花。“小沈老板！生意兴隆啊！
我就说你有眼光！咱们这商场，潜力大着呢！”我忙着打包，头都没抬，只“嗯”了一声。
心里那点疑惑，却像雪球，越滚越大。这天下午，又一波五十碗的订单准时涌来。
我正忙着煮面。晚晚冲了进来，脸色有点白，手里紧紧攥着手机。“青禾！”她声音有点抖，
把我拉到角落里，避开嗡嗡作响的煮面锅。“怎么了？”我手上还沾着面粉。
晚晚把手机屏幕怼到我眼前，手指头点着一个地方。“你看这个地址！科技园C栋18楼！
是不是那个天天订几十碗面的地方？”我凑近一看，订单地址那一栏，
清清楚楚写着：科技园C栋18楼。“是啊，怎么了？”“18楼！”晚晚的声音拔高了，
带着难以置信，“那是顾承泽的公司！”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顾承泽的公司？那个地址……是顾承泽的公司？
那些每天准时涌来的、几十碗几十碗的订单……是顾承泽点的？他什么意思？“你确定？
”我的声音有点干涩。“千真万确！”晚晚急得直跺脚，“我大学同学就在他们公司隔壁层！
刚我顺口问了一句科技园C栋18楼是干啥的，她直接说‘顾氏科技’啊！
就是顾承泽那王八蛋的公司！”她喘了口气，眼睛瞪得溜圆。“青禾！是顾承泽！绝对是他！
他在搞什么鬼？天天点这么多面？他公司开流水席啊？还是钱多得没处花，
变着法儿给你送钱？”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档口里热气腾腾，
骨头汤的香味浓郁得化不开。可我却觉得冷。那些订单，那些流水，
那些支撑我熬过最难几天的收入……是顾承泽施舍的？他是在可怜我？还是……在嘲笑我？
嘲笑我离了他，就只能靠他的“救济”才能活下去？一股火猛地从心底窜上来，
烧得我五脏六腑都疼。我一把扯下围裙，扔在案板上。“青禾，你干嘛？”晚晚吓了一跳。
“我去找他。”我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现在？”晚晚看了一眼堆成小山的外卖打包盒，
“那这些面……”“你帮我处理。”我抓起外套和包，“倒掉，送人，随便你。”“青禾！
你冷静点！”晚晚想拉住我。我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档口。
身后传来晚晚焦急的喊声。我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顾承泽。问清楚。
他到底想干什么！打车直奔科技园。正是下班高峰，路上堵得水泄不通。
司机不耐烦地按着喇叭。我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车流，心也堵得慌。
那些片段不受控制地往脑子里钻。民政局门口，他冷淡地说“别后悔”。空荡荡的家里，
他戴着耳机无视我的存在。还有那些冰冷的一个个夜晚。现在，他像个救世主一样，
躲在暗处，操控着我的生意？凭什么？车子终于停在科技园气派的大楼下。我付了钱，
推门下车。晚风有点凉，吹在我滚烫的脸上。我深吸一口气，走进灯火通明的大堂。
前台小姐妆容精致，挂着职业微笑。“您好，请问找哪位？”“顾承泽。”“顾总？
”前台小姐打量了我一眼，大概看我穿着普通，不像商务人士，“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我直视着她，“麻烦你告诉他，沈青禾找他。”前台小姐拿起内线电话，
低声说了几句。她放下电话，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不好意思，顾总正在开会。
您没有预约的话，可能需要……”“你告诉他，”我打断她，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我就在楼下等。等到他开完会。或者，我现在就上去找他。”前台小姐皱了皱眉，
大概没见过这么“不识相”的访客。她又拿起电话，这次语速快了些。片刻，她放下电话，
表情有点复杂。“顾总请您上去。18楼，出电梯左转，总裁办。”电梯平稳上升。
金属墙壁映出我有些苍白的脸。18楼。电梯门无声滑开。走廊很安静，铺着厚厚的地毯，
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灯光是冷色调的，照着墙上抽象的装饰画。左转，
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深色木门。总裁办公室。我走到门前，没敲门，直接拧动了门把手。
门开了。里面很大。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顾承泽背对着门，站在窗前，
手里端着一杯水。他穿着挺括的白衬衫，袖子挽到小臂，露出腕骨。背影依旧挺拔。
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看到是我，他似乎并不意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很深，
像不见底的寒潭。“来了。”他声音平淡，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我反手关上门。
“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一步步走过去，高跟鞋踩在厚地毯上，没有声音。但我心里的怒火，烧得噼啪作响。
一直走到他巨大的办公桌前。隔着一张光可鉴人的桌面，我看着他。“顾承泽，”我开口，
声音因为极力压制而显得有些紧绷，“那些面，是你点的？”他端着水杯，没动，也没说话。
只是看着我。眼神很沉，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别的什么我看不懂的东西。“回答我！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有点尖锐，“是不是你？！”他沉默了几秒。
终于，薄唇微启。“是。”一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狠狠砸在我心上。
砸得我眼前发黑，呼吸都窒住了。真的是他！所有的猜测，所有的怀疑，在这一刻被证实。
我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一股巨大的屈辱感排山倒海般涌上来。比离婚那天，
他说“别后悔”时，更甚。“顾承泽！”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他的名字，“你什么意思？
”我猛地拍了一下他昂贵的实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可怜我？看我离了你活不下去，
所以大发慈悲，像个救世主一样，躲在暗处给我施舍？看我为了你那点订单累死累活，
像个傻子一样感恩戴德，你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我胸口剧烈起伏，眼眶发热，
但我死死忍着。不能哭。绝不能在这个男人面前掉一滴眼泪！顾承泽的眉头，
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放下水杯，杯底碰到桌面，发出清脆的一声“嗒”。“沈青禾，
”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你想多了。”“我想多了？”我冷笑，
“那你告诉我，你每天点五十碗面，送到你自己公司，是什么意思？
顾总什么时候改行做慈善了？还是你们公司福利好到天天管晚饭？”他看着我，眼神深邃，
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我只是觉得，你的面，”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
“味道不错。”“味道不错？”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味道不错你点五十碗？顾承泽，
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哄吗？你以前在家，连我煮的一碗面都懒得尝一口！
现在倒成了忠实顾客了？”我越说越气，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特好玩？
看着我为了你那点钱拼命，看着我一点一点从你手指缝里讨生活？
看着我……”我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顾承泽突然绕过巨大的办公桌，朝我走了过来。
他的步子不快，但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停在我面前，很近。
近到我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清冽的须后水味道。曾经让我迷恋，如今只觉得窒息。
他比我高很多，低着头看我。灯光从他头顶打下来，在他深邃的眼窝处投下一片阴影。
我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沈青禾，”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沙哑？
“我没有可怜你。”他的目光紧紧锁着我，像要把我看穿。“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好一点。
”“用这种方式？”我扬起下巴，倔强地迎视他，“用钱砸我？顾承泽，
你除了会用钱解决问题，还会什么？”我看着他眼底那片我看不透的阴影，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又酸又疼。“当初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
我需要你听我说句话的时候，你在哪？我需要……哪怕一点点温暖的时候，你在哪？！
”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和心酸，在这一刻汹涌而出。我的声音带了哽咽，但我死死咬着嘴唇，
不让自己哭出来。“现在离婚了，你倒想起来‘让我过得好一点’了？晚了！顾承泽！
我不需要你的钱！更不需要你这种高高在上的施舍！”我猛地转身，
不想再看他那张让我心痛又愤怒的脸。“订单我会全部取消。你顾总的钱，我沈青禾赚不起！
”说完，我抬脚就走。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个人。
手腕却突然被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攥住！力道很大，捏得我生疼。我被迫停下脚步，
回头怒视他。“放手！”顾承泽没有松手。他紧紧攥着我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的眼神，不再是刚才的深不见底。那里面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痛苦，挣扎，
还有……一丝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慌乱？“沈青禾……”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声音干涩得厉害，“不是施舍。”他看着我，眼神执拗，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恳求。
“我只是……不知道还能怎么做。”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我看到你每天……一个人……在那个小档口……那么辛苦……”他的声音很低，断断续续，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我……受不了。”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受不了？受不了看我辛苦？“所以你就用钱砸我？
让我像个乞丐一样接受你的‘好意’？”我用力想甩开他的手，眼泪终于不争气地冲了上来，
模糊了视线，“顾承泽，你混蛋！你放开我！”“不是！”他低吼一声，手上的力道更重，
几乎要将我的腕骨捏碎，“不是好意！沈青禾！”他猛地将我往他身前一拽！我猝不及防，
踉跄着撞进他怀里。熟悉的须后水味道混合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瞬间将我包围。我僵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他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却没有抱我，只是用力扣住了我的肩膀，
强迫我抬头看着他。他的眼睛通红，里面布满了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整个人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和……狼狈？
这完全不是我印象中那个永远冷静自持、一丝不苟的顾承泽。
“沈青禾……”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
“我后悔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落地窗外璀璨的万家灯火，
成了模糊的背景板。我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
还有他粗重压抑的呼吸，喷在我的额发上。他说……他后悔了？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
看着他下巴上冒出的胡茬，看着他脸上从未有过的痛苦和挣扎。那么真实。真实到让我心慌。
“你……”我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音节，“你后悔什么？
”“后悔……放你走。”他的声音低哑，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的，砸在我心上，
“后悔……在民政局门口，说那句话。”他扣着我肩膀的手在微微发抖。“沈青禾，
没有你……家里空得……像个坟场。”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赤红。“我睡不着。
整夜整夜睡不着。”“闭上眼睛，
全是你……在客厅哭的样子……我戴着耳机……假装听不见……”他的声音哽住了，
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他妈就是个混蛋！”他猛地低下头，额头重重地抵在我的额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