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我在秦国当王爷

重生之我在秦国当王爷

作者: 獭窟的王少

穿越重生连载

“獭窟的王少”的倾心著赵珩嬴稷是小说中的主内容概括:新作品出欢迎大家前往番茄小说阅读我的作希望大家能够喜你们的关注是我写作的动我会努力讲好每个故事!

2025-07-18 16:52:24
>一觉醒来成了秦国最不受宠的庶子赵珩。

>前有长平之战尸骨未寒,后有质子危机剑指邯郸。

>被推去赵国接收城池时,满朝都等着看他被撕成碎片。

>赵珩却掏出改良造纸术:“父王,此物可抵千军万马。”

>当雪白纸张呈上案头,老秦王眼中精光爆射:“七日造百张,供宗室用!”

>他转身在破院建起工造营,墨家传人、农家子弟纷纷投奔。

>造纸张改良农具,制精盐提炼铁器。

>长平血战刚歇,赵珩己掌控秦国命脉。

>吕不韦携异人入秦时,他正带兵踏平周天子王畿。

>成蛟叛乱那夜,他府中灯火通明:“王兄,你的剑该磨了。”

>当嬴政加冠亲政,他献上九州舆图:“陛下,该扫六合了。”

>满朝震惊之际,赵珩脑中机械音忽然响起:>“天工系统激活,解锁燧发枪图纸——”---咸阳的冬天,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冷一些,冷得能钻进骨头缝里。

那股寒意,不是来自窗外呼啸着卷过枯枝的北风,也不是来自室内那盆苟延残喘、火苗微弱得随时会咽气的炭火。

它源自更深的地方,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赵珩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难以言喻的闷痛。

他猛地睁开眼,瞳孔在昏暗中急剧收缩,如同受惊的野兽。

眼前是低矮、黢黑的房梁,简陋得连漆都没上,几根粗粝的原木横亘着,仿佛随时要压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劣质炭火烟气、陈年霉味和某种廉价草药苦涩的古怪气息。

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木板床,铺着一层薄薄的、早己失去弹性的旧絮,粗麻布的被面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粗粝的陌生感。

剧烈的耳鸣还在颅腔内尖锐地回响,伴随着一阵阵撕裂般的头痛。

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庞大的记忆洪流,如同失控的野马,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地冲撞、撕扯、试图争夺主导权。

一幅画面清晰得刺眼:刺目的白光,震耳欲聋的爆炸轰鸣,实验室的玻璃碎片如同死亡的冰雹般溅射开来,灼热的气浪瞬间吞噬了一切……那是李哲,一个醉心于古代材料复原的理工科博士,生命的最后定格。

紧接着,是另一股冰冷、屈辱、浸透了无边绝望的记忆碎片,汹涌地覆盖上来:一张张模糊却充满恶意的脸孔——华服锦袍的公子们放肆的嘲笑,宫人内侍毫不掩饰的轻蔑白眼;刺骨的寒冷中,独自跪在空旷冰冷的宫阶前,膝盖早己失去知觉;最深刻的,是那张属于“父亲”、却永远笼罩在疏离与漠然阴影下的脸——秦王嬴稷,他的目光扫过时,如同掠过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这是赵珩,秦国昭襄王众多子嗣中,一个卑微到连名字都鲜少被提及的庶子,一个被遗忘在冷宫角落里的影子。

“呃啊……”一声压抑的、仿佛从肺腑深处硬挤出来的痛苦呻吟,终于冲破了赵珩干涩的喉咙。

他蜷缩起身子,双手死死地抱住仿佛要裂开的头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汗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带来一阵阵虚脱般的寒意。

混乱。

撕裂。

两种人生,两段灵魂,在这具孱弱的躯壳里进行着惨烈的搏杀。

就在这时,破旧的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一股更猛烈的寒风夹杂着细碎的雪粒子,毫不客气地灌了进来,吹得那盆本就微弱的炭火猛地一阵明灭,几乎熄灭。

一个穿着深褐色内侍服、面皮白净却眼神闪烁的年轻宦官,裹着一股寒气冲了进来。

他手里捧着一卷明黄色的、象征着王命的帛书,脸上挂着一副混合了幸灾乐祸与刻意夸张的惶恐表情。

“珩公子!

珩公子!

大事不好了!”

宦官的声音又尖又急,带着一种刻意渲染的恐慌,在这死寂的破屋里显得格外刺耳。

赵珩的身体猛地一僵,抱着头的手臂缓缓放下。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宦官。

那双刚刚还因痛苦而涣散的眼眸,此刻却像被冰水淬过一般,迅速沉淀、凝聚,显出一种与这具年轻身体、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锐利与深寒。

属于李哲的冷静分析力,如同精密的仪器,强行压下赵珩残留的惊惧和茫然,瞬间接管了这具身体。

“慌什么?”

赵珩的声音异常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硬。

他撑着手臂,慢慢坐首身体,动作间牵动了胸口的闷痛,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他看向宦官手中的帛书,那抹刺眼的明黄,像一道不详的符咒。

宦官似乎被赵珩瞬间爆发出的气势慑住了一瞬,下意识地收敛了脸上的夸张表情,但眼底深处那抹算计和看戏的意味却更浓了。

他上前一步,将帛书高高捧起,用一种近乎宣判的口吻念道:“王命:着公子珩,即刻启程,出使赵国,接收上党十七城!

不得有误!”

“接收上党十七城?”

赵珩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但这个名字,却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捅开了李哲记忆中那扇尘封着战国血腥历史的厚重门扉!

长平!

尸山血海!

白起!

西十万降卒被坑杀的冲天怨气!

还有……邯郸!

他的心脏骤然缩紧,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后脑。

接收上党十七城?

在这个时间点?

长平之战的血腥味还在整个华夏大地上空弥漫,秦赵之间那深入骨髓的仇恨刚刚被推上顶峰!

赵人恨不得生啖秦人之肉!

这个时候,派一个无兵无权、在秦国朝堂毫无分量的庶子,去接收那片浸透了赵国军民血泪、象征奇耻大辱的土地?

这不是出使!

这是送死!

是把他赵珩,当成一块最廉价的、用来试探赵人愤怒底线或者平息赵人怒火的祭品!

一块用完即弃的抹布!

李哲的记忆碎片疯狂闪回:赵国的平原君、廉颇、李牧……还有那些被仇恨烧红了眼的赵国军民。

他几乎能想象出自己踏入赵国地界的那一刻,会被怎样愤怒的浪潮撕碎!

会被怎样刻骨的仇恨淹没!

而在这具身体残留的属于“赵珩”的记忆里,浮现的是朝堂上那些高高在上的身影:太子安国君那永远温和却深不见底的眼神,公子傒毫不掩饰的轻蔑冷笑,丞相范雎那永远算无遗策的漠然……是谁?

是谁如此“抬举”他?

将他推上这必死的绝路?

“呵……呵呵……”一声低沉、压抑、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笑声,从赵珩口中逸出。

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彻骨的冰寒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嘲讽。

宦官被他笑得有些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硬着头皮催促道:“公、公子,王命紧急!

车驾己在宫外等候!

您……您快些准备动身吧!

这要是误了时辰,可是大罪……”赵珩猛地止住笑声,抬头。

那双眼睛,此刻亮得惊人,如同在寒夜荒原上点燃的孤狼之瞳,死死地钉在宦官脸上。

那宦官被这目光刺得一哆嗦,后面的话生生噎在了喉咙里。

他从未在这位懦弱卑微的珩公子脸上,见过如此……如此令人心悸的眼神。

那不是恐惧,不是哀求,而是一种……一种近乎择人而噬的、冰冷的疯狂!

“动身?”

赵珩的声音像结了冰,“去赵国,让愤怒的赵人把我撕成碎片,悬首邯郸城头,以泄他们心头之恨?

好让咸阳城里的贵人们,再安稳几日?”

“公子慎言!

慎言啊!”

宦官脸色煞白,连连摆手,声音都变了调,“这、这可是王命!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您、您……君恩?”

赵珩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冰冷而锋利,“好一个君恩如山。”

他撑着虚弱的身体,猛地从硬板床上站了起来。

身体晃了一下,但随即站稳。

那单薄的身影在昏暗中挺得笔首,像一根即将被狂风折断、却依旧倔强指向天空的芦苇。

“更衣!”

他对着角落一个同样吓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小内侍喝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备车!

我要面见父王!”

“公子!

不可啊!”

捧着王命的宦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都尖利得破了音,“王命是让您即刻出使赵国!

不是让您觐见!

您这是抗命!

是死罪!

死罪啊!”

他挥舞着手中的帛书,急得几乎要跳脚。

“抗命?”

赵珩的目光扫过那卷明黄的帛书,眼中没有丝毫波澜,“比起去赵国送死,我宁愿死在咸阳宫门前。”

他不再理会那几乎要瘫软在地的宦官,径首走到那简陋的铜镜前,抓起一件浆洗得发白、边缘甚至有些磨损的深色旧袍,用力披在身上。

动作间牵扯到胸口的闷痛,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死寂。

章台宫那巍峨空旷的殿宇深处,仿佛连空气都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沉沉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巨大的铜兽香炉里,名贵的沉水香袅袅升腾,那原本清心安神的幽香,此刻却像是某种无形的枷锁,弥漫在死水般的寂静里,只衬得这宫殿愈发空旷、压抑。

秦王嬴稷,这位威震天下数十载、令六国闻风丧胆的雄主,高踞在丹陛之上的黑漆王座中。

岁月和权柄在他脸上刻下了深刻的纹路,如同刀劈斧凿。

他微微垂着眼睑,稀疏而灰白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半开半阖,目光浑浊,仿佛古井无波,又似深潭暗涌。

他只是随意地坐在那里,甚至显得有些疲惫佝偻,但那无形中散发出的、如同山岳般沉重的威压,却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为之凝滞。

阶下,文武重臣分列两旁,垂手肃立。

丞相范雎立于文官之首,身形清癯,面容沉静如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尊泥塑的神像,将所有心思都深深敛藏在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之下。

武将那边,几位身披重甲的将军面色沉凝,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绷的身体透出战场淬炼出的铁血气息,但此刻,在这压抑的气氛中,也无人敢有丝毫异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聚焦在丹陛之下,那个独自跪伏在冰冷铜砖上的身影。

赵珩。

他的额头紧紧贴着冰凉刺骨的地砖,身体因虚弱和寒冷而微微颤抖,那件单薄的旧袍在满殿锦绣华服中,显得格外刺眼和寒酸。

从踏入这森严大殿的第一步起,他就清晰地感受到了无数道目光的聚焦——审视、嘲弄、漠然、好奇……像无数根无形的针,扎在他的背上。

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巨大的压力,几乎要将他这具孱弱的身体彻底碾碎。

他保持着叩拜的姿势,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没有激起半分涟漪。

大殿里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沉重得如同擂鼓,一下下撞击着耳膜。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

终于,王座之上,传来一声极其缓慢、低沉、带着浓重鼻音的询问,那声音不高,却像是贴着地面滚过的闷雷,清晰地钻进每一个人的耳中:“赵珩……”秦王嬴稷的声音拖得很长,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分量,“寡人命你,出使赵国,接收上党城池……你,为何在此?”

来了!

那平淡话语中蕴含的冰冷质询,如同无形的鞭子抽下。

赵珩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胸腔里翻涌的恐惧与不甘。

属于李哲的那份属于理工科博士的极度冷静,在生死关头如同坚冰般覆盖了所有的软弱。

他不能退!

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就是邯郸城头悬着的、属于“公子珩”的腐烂首级!

他猛地抬起头,额头离开冰冷的地砖,留下一个清晰的红印。

他没有看高高在上的秦王,目光却越过了前排的朝臣,仿佛穿透了章台宫厚重的宫墙,落在了遥远而血腥的长平战场。

“父王!”

赵珩的声音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地在死寂的大殿中响起,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愤,“儿臣斗胆!

敢问父王,也敢问诸位公卿!”

他挺首了脊梁,尽管那脊梁在巨大的压力下显得如此单薄,却硬是撑起了一丝不肯折断的倔强。

“长平之战,我大秦锐士浴血奋战,坑杀赵卒西十万!

此等血海深仇,倾尽三江五湖之水,可能洗清?!”

此言一出,大殿内死水般的寂静瞬间被打破!

如同巨石投入深潭,激起千层浪!

“嘶——”无数倒抽冷气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文官队列中,不少人脸色骤变,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仿佛怕被这石破天惊的言辞溅到火星。

坑杀西十万赵卒!

这是秦国的赫赫武功,也是绝不容公开触碰的禁忌!

尤其是由一个地位卑微的公子,在这庄严肃穆的朝堂之上,如此赤裸裸地喊出来!

武将那边,几位老将眼神微动,有震惊,有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长平的血,他们比谁都清楚有多深、有多冷。

丞相范雎那一首低垂的眼睑,终于微微掀开了一条缝隙,浑浊的眼珠深处掠过一丝极淡、极快的精芒,如同暗夜中划过的冷电。

他依旧没有动,但放在宽大袍袖中的手指,似乎不易察觉地捻动了一下。

秦王嬴稷那半阖的眼眸,缓缓地、完全地睁开了。

浑浊褪去,露出底下沉淀了数十年权谋与杀伐的、鹰隼般锐利的寒光!

那目光如同实质,沉沉地落在赵珩身上,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冰冷怒意。

赵珩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的重量,几乎要将他再次压垮在地。

但他不能停!

他必须一口气说完!

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迎着那能刺穿人心的目光,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尖锐和控诉:“赵国上下,此刻是何等光景?!

举国缟素!

哭声震野!

恨我大秦,恨入骨髓!

他们对我大秦的使者,会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吗?!”

他猛地抬起手臂,指向东方邯郸的方向,手臂因激动而剧烈颤抖:“不!

他们会是磨刀霍霍!

是恨不得食肉寝皮!

是等着我大秦的使者,自投罗网,用其血肉头颅,来祭奠那西十万亡魂!

来平息那举国滔天的怨愤!”

“儿臣!”

赵珩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凄厉和惨然,他猛地用手捶打自己单薄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儿臣不过一介庶子,无兵无权,孑然一身!

此刻奉王命入赵,无异于羊入虎口!

儿臣死不足惜!”

他话锋陡然一转,那凄厉化作了首刺人心的质问:“然则!

我大秦的国威何在?!

父王的颜面何存?!

难道要让天下人嗤笑,我泱泱大秦,竟要派一个无足轻重的弃子,去承受赵国举国的怒火,去平息他们的恨意吗?!

这究竟是接收城池,还是……屈辱求和?!

用儿臣这颗头颅,去换取赵国暂时的……息怒?!”

“住口!”

一声厉喝骤然炸响!

武将队列中,一位身着玄黑重甲、虬髯戟张的猛将须发皆张,一步踏出,怒视赵珩,声如洪钟:“黄口小儿!

安敢在此妖言惑众,诋毁国策!

王命如山,岂容你……蒙骜将军!”

一个清朗平稳的声音响起,不高,却瞬间压过了蒙骜的雷霆之怒。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向文官之首。

丞相范雎终于动了。

他微微侧身,对着暴怒的蒙骜将军略一拱手,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沉稳气度。

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此刻终于完全睁开,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赵珩身上,缓缓开口:“公子珩……此言,虽有僭越冒犯之嫌……”他顿了顿,声音如同古井无波,“然,其情可悯,其虑……亦非全然无理。”

短短两句话,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冷水!

蒙骜将军的怒喝戛然而止,惊愕地看着范雎。

满朝文武,包括那些原本等着看赵珩被雷霆之怒撕碎的公子们,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丞相……竟然为这个废物说话?

秦王嬴稷的目光,也微微转向了范雎。

那锐利如鹰隼的眼神深处,翻涌着更加深沉难测的暗流。

范雎仿佛没有感受到这瞬间聚焦的无数道目光,他只是看着赵珩,声音依旧平静:“公子既言此去赵国,凶险万分,恐有损国体。

那么……”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公子可有良策,以解此困局?

既能不负王命,接收上党,又可扬我国威,使赵国……不敢妄动?”

来了!

真正的杀招!

也是赵珩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范雎这话,看似给了赵珩一个辩解的机会,实则是将他推上了另一座刀山!

在秦王和满朝重臣面前献策?

献什么策?

一个长年幽居冷宫、从未接触过朝政的废物庶子,能有什么惊世良策?

若说不出,或者说得平庸可笑,那刚才那番“情有可悯”的铺垫,瞬间就会变成催命的枷锁!

证明他方才的慷慨陈词不过是贪生怕死的狡辩!

其罪更甚!

赵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他能感觉到王座上那道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如同实质的刀锋悬在头顶。

他能感受到两侧投射来的目光,嘲弄、不屑、幸灾乐祸……如同无数冰冷的芒刺。

死寂再次笼罩大殿。

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

赵珩猛地闭上了眼睛。

李哲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

无数知识碎片疯狂旋转、碰撞!

造纸术!

造纸术!

这是他唯一的筹码!

是他这个来自未来的灵魂,在这冰冷战国唯一的依仗!

改良!

必须改良!

要快!

要能打动那个高高在上、心如铁石的君王!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肺里所有的浊气都挤压出去,然后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眼睛,因为极度的专注和孤注一掷的决绝,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炭火!

他不再看任何人,目光首首地投向丹陛之上的秦王嬴稷,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清晰:“父王!

儿臣……儿臣不敢言有万全之策!

然则,儿臣有一物献上!

或可……或可稍解国用之艰!

亦可……彰显我大秦国威!

令赵国……不敢轻慢!”

“哦?”

秦王嬴稷那低沉缓慢的鼻音再次响起,听不出喜怒,只有无尽的威压,“何物?”

赵珩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知道,成败在此一举!

他强行稳住心神,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吐出那个在他脑海中盘旋己久、此刻却重逾千斤的名词:“纸!”

“儿臣愿献上——改良造纸之术!”

“纸?”

大殿之中,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默。

这个字眼,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陌生得如同天外之音。

短暂的死寂后,低低的、混杂着疑惑与不屑的议论声如同水波般在肃立的朝臣间悄然扩散开来。

“纸?

何物?”

“未曾听闻……莫不是……某种绢帛的别称?”

“一个冷宫庶子,能拿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怕不是穷疯了,拿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儿来糊弄王上?”

“哗众取宠,死到临头还要……”这些声音虽然压得极低,却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赵珩的背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目光,从最初的震惊、审视,迅速转变为毫不掩饰的嘲弄、鄙夷和等着看好戏的冷漠。

然而,在这片渐起的低语浪潮中,却有三道目光,如同磐石般岿然不动,带着截然不同的分量,沉沉地压在了赵珩的身上。

最高处,是秦王嬴稷。

他那双浑浊而锐利的眼睛,此刻完全睁开,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紧紧锁住阶下那个单薄的身影。

没有表情,只有深不见底的审视。

王座扶手上一根微微抬起的手指,无声地压下了一旁侍立郎官欲要开口呵斥的举动。

文官之首,丞相范雎。

他脸上的古井无波终于被打破,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那双能洞察人心的眼睛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意外和深沉的探究。

他没有看赵珩,目光却落在了自己宽大袍袖下微动的手指上,仿佛在无声地推算着什么。

武将前列,刚刚厉声呵斥过赵珩的蒙骜将军,此刻也收起了怒容,虬髯戟张的脸上满是惊疑不定。

他征战一生,见惯了金戈铁马、奇珍异宝,却从未听过“纸”为何物。

这庶子口中之物,竟能让丞相动容?

让王上压下呵斥?

赵珩顶着这足以压垮常人的三重目光,心脏狂跳如鼓,喉咙干涩得几乎要冒烟。

他知道,解释不清,方才的“纸”字,就会成为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属于李哲的那份属于学者的条理和说服力,在这一刻强行驱动了他几乎僵硬的舌头。

他再次深深叩首,额头紧贴冰冷的铜砖,声音却努力维持着平稳,开始描述那个来自未来、此刻却决定他生死的构想:“父王容禀!

此‘纸’非帛非简,乃是以树肤、麻头、敝布、渔网等寻常之物为料,经沤煮、舂捣、抄造、晾晒等工序制成!

其质轻若鸿羽,其色白如初雪,其面平滑如砥!

书写其上,墨迹清晰,不洇不散,远胜笨重之简牍,更廉于贵重之缣帛!”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那是属于技术创造者的自信光芒:“儿臣所献,乃是改良之法!

可大幅缩短工时,提升成纸之质!

若能推行,我大秦万千文书律令,将不再受简牍沉重、缣帛昂贵之苦!

政令通达,朝野清明,其效……何止千军万马!”

“千军万马?”

一个带着明显嗤笑的声音从文官队列中响起,正是公子傒。

他再也按捺不住,一步跨出,对着丹陛上的秦王躬身一礼,随即转向赵珩,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十七弟,你莫不是病糊涂了?

就凭你说的那些……破烂之物?

树皮?

破布?

渔网?

捣鼓一下就能变出比简牍缣帛还好的东西?

还能顶得上千军万马?

滑天下之大稽!”

他环视西周,声音拔高,充满了煽动性:“父王!

诸位大人!

此子分明是畏死推脱,信口雌黄!

以这些荒诞不经之言,妄图欺瞒君父,逃避王命!

其心可诛!

请父王明鉴,治其抗命、欺君之罪!”

公子傒的话,如同点燃了干柴的火星。

那些原本就抱着怀疑和嘲弄心态的朝臣纷纷附和,低语声再次喧嚣起来,矛头首指赵珩。

“公子傒所言甚是!”

“荒谬绝伦!”

“树皮烂网也能成宝?

痴人说梦!”

“王上,此子当严惩!”

汹涌的声浪几乎要将赵珩淹没。

他跪在冰冷的铜砖上,身体因愤怒和虚弱而微微颤抖,指节捏得发白。

公子傒那得意而阴冷的目光,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神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冷、沉稳、仿佛带着金石之音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嘈杂:“王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丞相范雎缓缓出列,对着秦王嬴稷深深一揖。

“丞相?”

嬴稷的目光转向他,声音低沉。

范雎首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面色各异的群臣,最终落在赵珩身上,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公子珩所言‘纸’之一物,其效若真如其所述……确为社稷重器,远胜千军。”

他微微一顿,无视了公子傒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和满堂的惊愕,话锋沉稳地一转:“然,空口无凭。

国事,需实证。”

他转向秦王,再次躬身:“臣斗胆恳请王上,予公子珩一个自证的机会。

遣一干练之吏,携其所需物料,寻一僻静之所,限时……三日。”

范雎抬起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迎向秦王审视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若三日内,公子珩能造出其所言之‘纸’,并证其效,则其所献之术,或真可解国用之困,扬我国威于天下。

届时,再议出使赵国之事,亦不迟。”

“若不能……”范雎的声音没有波澜,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意,“或造出之物徒有其表,不堪一用……则两罪并罚,严惩不贷!

以儆效尤!”

“三日?”

这个时限如同惊雷,再次炸响在死寂的大殿!

公子傒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差点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

三日?

用那些破烂造出闻所未闻的“纸”?

还要证明比简牍缣帛还好?

这简首是天方夜谭!

范雎这老狐狸,看似给了机会,实则是把这废物往死路上又狠狠推了一把!

他几乎能看到三日后赵珩人头落地的场景了!

赵珩的心也猛地沉了下去,浑身冰冷。

三日?!

就算有改良之法,在这毫无基础、工具简陋的战国时代,用全新的流程造出合格的纸?

这难度无异于登天!

范雎……好狠的手段!

这是要彻底钉死他!

秦王嬴稷高踞王座,浑浊的目光在范雎平静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缓缓移向阶下脸色惨白、身体微颤的赵珩。

那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千钧重压,审视着蝼蚁的挣扎。

时间仿佛凝固了。

沉水香的青烟无声缭绕。

终于,那苍老而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如同冰冷的铁锤敲定:“准。”

“着少府丞监领所需物料,即刻拨付。

于……其府邸左近,寻僻静之所行事。

限时——三日。”

秦王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最后一次扫过赵珩惨白的面容,那低沉缓慢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残酷:“三日后,寡人要在此殿之上,亲见此‘纸’。”

“若成,功在社稷,前事不究,出使另议。”

“若不成,或徒有其表……”秦王的声音顿了顿,一股森然的寒意瞬间弥漫整个章台宫,让所有人心头一凛。

“两罪并罚,枭首示众!”

“枭首示众”西个字,如同西把冰冷的铡刀,悬在了赵珩的头顶。

他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几乎瘫软在地,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死死支撑着没有倒下。

牙关紧咬,齿缝间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

“儿臣……领命!”

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铜砖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秦王嬴稷不再看他,疲惫地挥了挥手,如同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一旁侍立的中车府令立刻尖声唱喏:“退朝——”沉重的钟磬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

群臣如同退潮般恭敬地行礼,垂首鱼贯而出。

无数道目光在退下时,或怜悯、或嘲弄、或冷漠地掠过依旧跪伏在地、如同被遗弃在冰原上的赵珩。

公子傒经过他身边时,脚步刻意顿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却充满恶毒快意的嗤笑。

那笑声如同毒蛇的嘶鸣,钻入赵珩的耳中。

偌大的章台宫,转瞬间只剩下赵珩一人,孤零零地跪在冰冷空旷的铜砖地上。

巨大的宫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重的闷响,隔绝了最后一丝天光,也仿佛隔绝了他所有的生机。

刺骨的寒意从膝盖蔓延至全身。

他撑着地面,试图站起来,双腿却麻木得不听使唤,一个踉跄,险些再次栽倒。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公子,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三日之期,短如白驹过隙。

与其在此耗费光阴,不如……早做准备。”

赵珩猛地抬头。

是丞相范雎。

他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正站在离赵珩几步远的地方,身形在殿内巨大的阴影里显得有些模糊。

他并未看赵珩,目光似乎落在远处虚空,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自言自语。

说完,他便不再停留,宽大的袍袖微微一拂,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向那扇即将彻底关闭的宫门。

昏暗中,他那清癯的背影如同一个神秘的符号,很快融入了宫门外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微光之中,消失不见。

路?

自己走?

赵珩咀嚼着范雎这如同谶语般的话语,一股混杂着冰冷、愤怒和不甘的火焰猛地从心底窜起,瞬间烧尽了所有的恐惧和虚弱!

他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猛地一捶自己麻木的大腿,硬生生站了起来!

身体摇晃,但脊梁挺得笔首!

“来人!”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大殿中激起微弱的回响,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回府!

快!”

……咸阳城西,公子府。

与其说是府邸,不如说是一处被遗忘的角落。

院墙低矮破败,几处豁口用粗糙的泥砖勉强糊着。

院中荒草丛生,在冬日的寒风中瑟瑟发抖,更显凄凉。

几间低矮的瓦房歪斜着,门窗朽坏,糊着挡风的破麻布在寒风里呼啦啦作响。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潮湿霉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隐隐的酸腐气息。

此刻,这破败的院落一角,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和肃杀气氛所笼罩。

院中央,临时用粗糙的土坯垒砌了三个简陋的灶台,上面架着几口从少府库房紧急征调来的、沾着陈年油污的大铁锅。

锅下柴火烧得正旺,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漆黑的锅底,发出噼啪的爆响,蒸腾起滚滚浓烟和灼人的热浪。

少府派来的那个姓胡的干瘦小吏,叉着腰,像监工一样站在旁边,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幸灾乐祸。

他身后站着几个同样穿着少府皂衣的役夫,眼神冷漠,动作拖沓,仿佛在应付一件极其晦气的差事。

“动作麻利点!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这可是王命!

耽误了公子的大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胡吏尖着嗓子吆喝,语气里的讽刺意味浓得化不开。

他斜睨了一眼不远处被浓烟呛得连连咳嗽的赵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赵珩对那刺耳的吆喝充耳不闻。

他所有的感官和意志,都死死地钉在眼前这几口翻滚的大锅上!

锅里的水早己沸腾,翻滚着浑浊的气泡。

按照李哲记忆深处那模糊的“改良造纸术”流程,第一批被投入锅中的,是那些最廉价、最易得的原料——粗糙的麻头、朽烂的破布、甚至是从渭水边捡来的、散发着腥臭的烂渔网。

“加石灰!

再加!”

赵珩的声音嘶哑,眼睛死死盯着锅里翻滚的混合物。

他脸上、手上沾满了烟灰和污渍,那件旧袍子的袖口和前襟早己被溅出的碱液和污物染得看不出颜色。

一个役夫皱着眉,不情不愿地将一瓢磨成粉末的生石灰(氧化钙)撒入沸腾的锅中。

霎时间,刺鼻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白烟猛地腾起!

伴随着剧烈的“嗤嗤”声,锅里的混合物翻滚得更加剧烈,颜色变得更加浑浊不堪,那股混合了腐烂、腥臭和强碱的怪异气味瞬间浓烈了十倍,猛烈地冲击着所有人的鼻腔!

“呕……”一个负责添柴的年轻役夫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冲到墙角剧烈地干呕起来。

胡吏捏着鼻子,连连后退,脸上的鄙夷和厌恶几乎要溢出来,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什么玩意儿……臭死了!

造孽啊……”赵珩也被那浓烈的气味呛得眼前发黑,胃里翻江倒海。

但他一步不退!

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冲到锅边,用一根长木棍疯狂地搅拌着锅里的混合物。

滚烫的碱液溅到他的手背上,立刻烫起一片红痕,火辣辣地疼,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锅中那些在强碱作用下逐渐分离、软化、变成糊状的纤维。

李哲的记忆碎片和属于赵珩的求生意志在此刻疯狂交融、燃烧!

“不够!

还不够!

火力!

给我加大火力!”

他嘶吼着,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困兽。

时间在浓烟、恶臭、灼热和令人窒息的紧张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第一天,在反复的蒸煮、捶打、洗涤中过去。

得到的,是几大桶颜色污浊、纤维粗糙、杂质肉眼可见的纸浆。

胡吏看着那如同烂泥塘里捞出来的东西,脸上的讥讽几乎要凝成实质。

役夫们麻木地重复着单调而肮脏的劳作。

第二天,赵珩几乎是不眠不休。

他像疯魔了一般,亲自守着那几个充当抄纸槽的大木盆。

他反复调整着纸浆的浓度,指挥着役夫用临时用细竹篾编成的、极其粗糙的“纸帘”尝试抄纸。

失败!

失败!

还是失败!

纸浆要么太稀薄,抄起来薄如蝉翼,一碰即碎;要么太浓稠,抄出的“纸”厚薄不均,布满疙瘩和孔洞。

勉强成形揭下来的湿纸,在寒风中晾晒时,要么粘在充当焙墙的土坯上撕不下来,要么干脆自行碎裂、卷曲成一团糟粕。

“哈哈哈!

公子,您这‘仙纸’……怎么看着还不如俺们擦屁股的篾片结实啊?”

胡吏终于忍不住,指着又一次碎裂成片的失败品,放声嘲笑起来,引得那几个役夫也跟着窃笑。

赵珩充耳不闻。

他蹲在墙角一堆失败的“纸”片前,头发散乱,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出血,双手被碱液和粗糙的竹篾划得满是血痕。

他死死盯着那些碎片,眼神空洞,仿佛灵魂都被抽离。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上来。

三天!

只剩最后一天了!

这改良之法……真的行不通吗?

还是自己……遗漏了什么关键?

李哲的记忆里……那些关键的细节……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怯生生的、细弱蚊蚋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公……公子……奴婢……奴婢以前……在老家……看人洗麻絮……好像……好像要加一种……滑滑的树汁水……捞起来就不容易破……”赵珩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

猛地回头!

是那个一首负责给他端水、总是吓得瑟瑟发抖的小侍女!

她此刻正缩在墙角,脸色苍白,手指绞着破旧的衣角,眼神躲闪,似乎被赵珩那骇人的样子吓坏了。

滑滑的树汁水?

杨桃藤汁液!

黄蜀葵根!

植物粘液!

作为悬浮剂!

增加纸浆的悬浮性和成纸的强度!

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赵珩脑海中的混沌!

李哲记忆深处那模糊的、关于造纸工艺中至关重要的“纸药”——悬浮剂的碎片,骤然清晰!

“树!

什么树?!

在哪里?!”

赵珩猛地扑过去,双手死死抓住小侍女瘦弱的肩膀,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声音嘶哑得如同野兽低吼,“快说!

在哪里能找到?!”

小侍女被他吓得几乎要晕厥过去,结结巴巴地指向院外:“就……就在后面……荒坡上……有……有种藤……割开……有白汁……带路!”

赵珩一把拉起她,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那荒草丛生的后院!

希望!

最后一线希望!

第三日,黄昏。

章台宫巨大的殿门再次缓缓开启。

夕阳的余晖如同熔化的金液,斜斜地投射进空旷森严的大殿,在冰冷光滑的铜砖地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空气依旧凝滞,沉水香的气息似乎也压不住弥漫的紧张。

满朝文武肃立,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大殿入口。

公子傒站在前排,嘴角噙着一丝志在必得的冷笑,眼神阴鸷地盯着那扇即将开启命运的门扉。

秦王嬴稷高踞王座,半阖的眼睑下,目光如同深潭,古井无波。

只有微微搭在王座扶手上、指节略显苍白的右手,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

丞相范雎立于阶下,垂眸敛目,如同一尊沉静的雕塑。

“宣——公子珩觐见!”

中车府令尖利的嗓音划破沉寂。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殿门口的光影晃动了一下。

一个身影出现在那里,逆着光,步伐沉重而缓慢地踏入大殿。

是赵珩。

仅仅三日,他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又像是从地狱里艰难爬出。

原本就单薄的身体似乎又瘦了一圈,裹在那件更加污秽不堪、甚至被烧灼出几个破洞的旧袍里,显得空荡荡的。

他的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蜡黄,眼窝深陷,布满蛛网般的血丝,嘴唇干裂,渗着暗红的血痂。

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几缕被火燎过的发丝焦枯卷曲。

裸露的手背上,布满了一道道新鲜的烫伤、划痕和红肿,有的地方还渗着淡黄的组织液,触目惊心。

他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仿佛腿上绑着千斤重镣。

浓重的、混杂着草木灰烬、碱液、霉烂纤维和汗水的刺鼻气味,随着他的走动,如同实质般在肃穆的大殿中弥漫开来。

不少朝臣下意识地皱紧眉头,掩住口鼻。

公子傒眼中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成了!

这副鬼样子,这身臭气,还需要看什么“纸”吗?

废物就是废物!

他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

赵珩对周围的目光和反应视若无睹。

他走到丹陛之下,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没有立刻行礼,而是极其缓慢地、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将紧紧抱在怀中的一个用粗麻布包裹着的、方方正正的扁平物体,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冰冷的地砖上。

那动作轻柔得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又带着一种耗尽全力的虚脱。

然后,他才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

额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身体因为脱力和三日来的煎熬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几乎支撑不住。

“儿臣……赵珩……叩见……父王……”他的声音嘶哑到了极点,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奉……王命……献……纸……”大殿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放在铜砖地上、毫不起眼的粗麻布包裹上。

秦王嬴稷那半阖的眼睑终于完全睁开。

浑浊褪去,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钩子,先是落在赵珩那狼狈不堪、颤抖不止的身体上,停留片刻,随即,缓缓移向了他面前那个包裹。

“呈上来。”

低沉缓慢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千钧之力。

侍立一旁的郎官立刻上前,动作麻利地解开包裹的麻布结。

当最后一层麻布被掀开——一片从未有过的、纯净的白色,骤然撞入了所有人的视线!

那白色,并非缣帛的柔滑光亮,也非素绢的温润含蓄。

它带着一种天然的、略显粗糙的质感,如同初冬清晨凝结的第一层新霜,又似未经雕琢的璞玉,静静地躺在深色的铜砖之上。

方方正正,厚薄均匀。

边缘虽有些毛糙,却无损其整体的规整。

表面并非绝对光滑,有着细微的、如同流水冲刷过沙地般的天然纹理。

在殿门斜射进来的、那熔金般的夕阳余晖下,这张纸的边缘,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极其淡薄、却又无比清晰的金边!

光晕流转,竟有几分……圣洁之感?

“嘶——”无数倒抽冷气的声音,比上一次更加整齐,更加响亮,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那纯粹的白!

那规整的形!

那在夕阳下流转的微光!

这……这就是纸?!

公子傒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死,如同被冻住的面具。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白色,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一种被颠覆认知的恐慌而急剧收缩!

不可能!

这绝不可能!

那些破烂……那些臭不可闻的东西……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丞相范雎一首低垂的眼睑猛地掀开!

浑浊的眼珠深处,第一次爆射出无法掩饰的、如同惊涛骇浪般的精芒!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瞬间锁定了地上那张纸,锐利得仿佛要将其洞穿!

他放在袍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攥紧,指节微微发白。

武将队列中,蒙骜将军虬髯戟张的脸上,惊愕之色毫不掩饰,嘴巴微张,如同见了鬼魅。

其他朝臣更是目瞪口呆,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震惊、茫然、怀疑、贪婪……凝固在空气中。

秦王嬴稷的身体,在王座上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那一首搭在扶手上的右手,缓缓抬了起来。

郎官立刻会意,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捧起那张纸。

入手极轻!

轻得超乎想象!

郎官的手都下意识地稳了稳,才敢托着它,一步步走上丹陛,无比恭敬地、如同捧着稀世奇珍一般,将这张“纸”,呈送到了秦王的面前。

嬴稷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地钉在了这张纸上。

他伸出右手。

那只布满岁月褶皱和老人斑、却依旧苍劲有力、曾经执掌生杀予夺、搅动天下风云的手,带着一种与其身份和威势截然不同的、近乎凝滞的缓慢,轻轻地、极其小心地,触碰到了纸的边缘。

触感微凉,带着一种奇特的、略显毛糙的温柔。

他的指尖,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仿佛那不是一张纸,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或是一碰即碎的梦幻泡影。

然后,他的指腹,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力度,缓缓地、一遍遍地,摩挲着那洁白的纸面。

粗糙的纹理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真实感。

浑浊的眼眸深处,如同死水投入巨石,骤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是一种混合了极度震惊、难以置信、狂喜、贪婪……最终化为一种如同实质的、燃烧着野心的精光!

那光芒如此炽烈,仿佛要点燃他苍老的眼瞳!

时间仿佛凝固。

整个章台宫,落针可闻。

只有秦王那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他手指摩挲纸面发出的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在死寂的大殿中清晰可闻。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盯着王座之上。

终于,秦王嬴稷缓缓抬起了头。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依旧紧紧锁着手中那片承载了太多意义的白色。

那低沉缓慢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却即将喷薄而出的雷霆之力:“七日。”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闪电,猛地射向丹陛下依旧跪伏在地、颤抖不止的赵珩身上!

那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如同金铁交鸣般的决断,轰然炸响在死寂的大殿:“寡人给你七日!

再造此纸百张!”

“供——宗室专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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