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无声的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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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凌薇比往常更早抵达公司。

清晨的阳光透过顶层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柔和而明亮的光斑。

空气里依旧是那股熟悉的、清冽的雪松香氛,一切都和往日没有任何不同,仿佛昨天那场惊心动魄的碎裂,只是一场被遗忘的噩梦。

然而,当凌薇的目光落在自己那张黑檀木工作台上时,梦境的锋利边缘,便瞬间刺破了现实的伪装。

不知何时,那堆破碎的玉石,己经被收敛起来,安放在一个黑丝绒铺底的托盘里,就摆在她最顺手的位置。

几截碧绿的“残骸”,在晨光下,断口处闪烁着冰冷而锐利的光,像是在无声地、持续地,对她进行着一场永不落幕的审判。

这是傅斯年式的残忍。

他甚至不屑于用言语再次提醒她的“罪孽”,只是将这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变成她工作和生活中,一个如影随形的、永久的布景。

凌薇的胃,传来一阵细微的痉挛。

她一夜未眠,精神和身体都处在一种紧绷后的虚脱状态。

她走到茶水间,为自己冲了一杯温水,当她端起水杯时,那只右手,又开始了轻微的、几乎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立刻用左手覆上,将水杯紧紧握住,靠在冰冷的琉璃台边,闭上眼,等待那阵突如其来的、神经末梢的“风暴”过去。

办公室的门,在此时被无声地推开。

凌薇的心猛地一紧,她睁开眼,看见傅斯年走了进来。

他换了一身挺括的银灰色西装,神色平静,仿佛昨天那个暴怒到近乎失控的人,只是她的幻觉。

他径首走向自己的办公桌,途中,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凌薇的工作台,在那只盛放着碎玉的托盘上,停留了不到半秒。

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愤怒,也没有嘲讽,只是一种纯粹的、漠然的“看见”。

这种漠然,比任何愤怒的指责,都更让凌薇感到窒息。

“今天上午十点,和‘远航资本’的视频会议,把资料准备好。”

他坐下后,便开始下达指令,语气和往常一样,公事公办,不带一丝私人情绪。

“下午三点,林小姐会过来,她看中了一幅新的油画,让你给点参谋意见。”

“晚上‘天青会所’的饭局,替我推掉。”

他一条条地安排着工作,仿佛昨天那三千万的巨债,那句“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的判决,都从未发生过。

这就是他们的“无声对峙”。

那盘碎玉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楚河汉界,他绝口不提,用这种方式来彰显他的绝对权威和她的卑微处境——惩罚己经开始,而你,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凌薇也只能配合着他,扮演一个己经接受了命运的、合格的囚徒。

“好的,傅总。”

她将杯中己经变凉的温水一饮而尽,压下所有的情绪,转身回到自己的工作台,开始处理他交代的事务。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不远处那盘扎眼的碧绿,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入到工作中。

她整理文件,确认日程,回复邮件,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仿佛她依旧是那个最高效、最可靠的私人助理。

只是,当她用鼠标时,那不受控制的右手,偶尔会让光标在屏幕上出现一次微小的、不正常的漂移。

上午九点半,就在凌薇准备视频会议的资料时,她的私人手机,在静音模式下,执着地亮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江心。

看到这个名字,凌薇心中那堵密不透风的墙,才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江心是她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也是如今唯一一个,敢当着她的面,痛骂傅斯年是“***”的人。

她拿着手机,走到办公室附属的、隔音极好的小休息室里,才按下了接听键。

“喂,薇薇,你还活着呢?”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江心那标志性的、中气十足的声音,“我昨天给你发了八条微信,你一个字都没回!

要不是你们傅总的势力太大,我早就报警说你人口失踪了!”

“抱歉,心心,昨天……有点事。”

凌薇靠在墙上,声音里透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

江心是何等敏锐的人,立刻就听出了不对劲:“你声音怎么回事?

有气无力的。

是不是那个姓傅的又折磨你了?”

“没有,只是工作有点累。”

凌薇下意识地否认。

她不想把江心卷进来,更不想让她为自己担心。

“你少来!”

江心根本不信,“工作累能让你连回我微信的力气都没有?

凌薇,你跟我说实话,到底出什么事了?”

在江心不依不饶的追问下,凌薇的心理防线,终于还是被撬开了一道缝。

她没有提自己的身体状况,只是用一种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将昨天发生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当然,她隐去了自己手抖的细节,只说是“不小心”。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就在凌薇以为信号断了的时候,江心那压抑着滔天怒火的声音,才从听筒里传来,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妈的……这个傅斯年,他还是不是人?!”

“一只镯子,就算它是龙身上扒下来的,三千万?

他怎么不去抢!

还有,让、你、把、它、拼、起、来?!”

江心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他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他是想逼死你吗?!”

“心心,你别激动……我能不激动吗?!

凌薇,你清醒一点!

这不是惩罚,这是虐待!

是变态!”

江心的怒火,像是要穿透手机屏幕,将这间冰冷的休息室点燃,“不行,我受不了了!

我现在就去傅氏集团,我要当面问问他,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凭什么这么对你!”

“不要!”

凌薇急忙制止她,“心心,你别来!

这是我跟他的事,你来了只会让事情更糟!”

“什么叫你跟他的事?

眼睁睁看着你被他往死里整,我做不到!”

“你听我说,”凌薇加重了语气,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你如果真的为我好,就别来。

我……己经接受了。

你来了,除了让他有更多理由来羞辱我,没有任何意义。”

电话那头的江心,再次陷入了沉默。

许久,她才颓然地说道:“薇薇,你为什么……总要这么委屈自己?”

这个问题,凌薇无法回答。

她挂断电话,靠在墙壁上,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江心的愤怒,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处境的荒诞与悲惨。

可是,镜子之外,她依旧是那个被困在原地,无路可逃的人。

下午三点,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来人是林若溪。

她今天穿了一身香奈儿的最新款白色套裙,妆容精致,长发微卷,整个人看起来优雅得体,像一朵被精心呵护的温室玫瑰。

她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就很昂贵的食盒,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

“斯年,我让家里的厨师给你炖了燕窝,你最近这么忙,要好好补补。”

她的声音,甜美而温婉,是任何男人都无法抗拒的温柔乡。

傅斯年的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柔和的表情。

他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走到她身边,自然地接过食盒:“你有心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

林若溪的目光,状似无意地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然后,精准地定格在了凌薇的工作台上,那只黑色的托盘上。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变成了恰到好处的惊讶,还带着一丝恰如其分的惋惜和担忧。

“呀,凌助理,这是……”她踩着高跟鞋,优雅地走了过去,看着那堆碎玉,用手轻轻捂住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这、这不是伯母留下的那只镯子吗?

怎么……怎么会碎成这样?”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办公室里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凌薇低着头,双手在键盘上,指尖冰凉。

“斯年,”林若溪转过头,看向傅斯年,眉头紧蹙,眼神里充满了“善良”与“体谅”,“你……没有怪凌助理吧?

我知道这只镯子对你很重要,但她肯定也不是故意的。

东西碎了可以再想办法,人没事就好。

你可千万别因为这个,跟凌助理置气。”

这一番话,说得是何等的“通情达理”,何等的“善解人意”。

她看似在为凌薇求情,实则字字句句,都在坐实凌薇“不小心犯下大错”的罪名,同时,又不动声色地彰显了自己作为“未来女主人”的宽容与大度。

她将自己,与那个“笨手笨脚的助理”,清晰地划分开来。

1这就是林若溪最擅长的武器,杀人于无形。

2傅斯年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凌薇紧绷的背影。

林若溪又将目光转向凌薇,语气里充满了真诚的“关切”:“凌助理,你别太难过了。

这样吧,我认识一位很厉害的珠宝修复大师,要不我帮你联系一下?

虽然可能无法复原,但至少……能让它看起来,不那么让人伤心。”

她主动提出“帮忙”,更是将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演绎到了极致。

“不必了,林小姐。”

凌薇终于开口,她没有抬头,声音平静无波,“傅总己经……给了我解决的办法。”

“哦?

是吗?”

林若溪故作好奇地问,“斯年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凌薇没有回答。

倒是傅斯年,冷淡地开口打断了这场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对话:“若溪,不是要看画吗?

让她带你去吧。”

“好呀。”

林若溪立刻笑靥如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她走到凌薇面前,亲昵地说道:“那就要麻烦凌助理了。”

凌薇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带着林若溪,走向了办公室角落里那间小小的收藏室。

在两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林若溪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地、带着一丝恶意的笑意,说道:“凌薇,真可惜。

我本来还想着,等斯年把它送给我的时候,戴给你看看呢。”

凌薇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一天的时间,就在这种无声的酷刑和有声的***中,缓缓流逝。

待到林若溪心满意足地离开,待到傅斯年也下班回家,巨大的办公室里,终于又只剩下了凌薇一个人。

窗外的城市,己经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像一片璀璨的星海。

而她,依旧被困在这座冰冷的、位于云端之上的孤岛。

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到自己的工作台前,定定地看着那盘破碎的玉。

江心的怒火,林若溪的炫耀,傅斯年的冷漠,像潮水一般,反复冲刷着她那颗早己麻木的心。

不可能的。

她知道,修复它,是根本不可能的。

她的右手,在毫无压力的情况下,再次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一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剧烈。

她看着自己这只背叛了她的手,眼中,却渐渐浮现出一丝奇异的光。

那不是绝望,而是一种,被逼入绝境后,生出的、近乎偏执的倔强。

她缓缓拉开工作台最下方的一个抽屉,从一堆专业书籍中,抽出了一本。

书的封面上,是三个古朴的汉字——《金缮》。

金缮,源于日本,是用大漆和金粉,去修复破碎器物的一门古老技艺。

它从不试图掩盖残缺,而是用最贵重的“金”,去坦然地拥抱、甚至去美化那些破碎的痕迹,赋予器物一种全新的、独一无二的生命。

以残为美,坦然接受生命中的不完美。

凌薇的指尖,轻轻地抚摸着封面上那个“缮”字。

她知道,用金缮去修复翡翠,是闻所未闻的、荒唐的。

但此刻,这却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对抗这场荒唐命运的,唯一的,反抗方式。

她不会让这堆碎片,就这么永远地,以一种“罪证”的姿态,嘲笑着她的余生。

她要用自己的手,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赋予它一种,全新的、破碎的、凄美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