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上千双眼睛如同无形的探针,聚焦在她和裴砚之间那片不足一米的、空气几乎凝固的真空地带。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硝烟过后的粗粝感,但胸腔里燃烧的并非慌乱,而是被彻底点燃的、捍卫领地的熊熊战意。
“替我接住了?”
她抬起眼,目光澄澈如寒潭,又锐利如新磨的刀锋,精准无误地刺向裴砚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死寂的礼堂,“裴同学,这份‘周全’,我阮声记下了。”
她特意咬重自己的名字,宣告***。
裴砚那只扶稳了季军奖杯的手早己收回,随意地***熨帖的西装裤袋。
他迎着她的目光,眉骨几不可察地抬了一下。
聚光灯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侧影,冰冷而疏离。
但他清晰地看到,眼前这个几分钟前还因奔跑而发丝微乱的少女,此刻像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脊背挺首得没有一丝缝隙。
她眼中的火焰不仅未被他的举动熄灭,反而被淬炼得更加纯粹、更加炽热——那是不容侵犯的尊严与绝对的自信。
“怕它碎。”
他开口,声线依旧是那种清冽的质感,不高,却奇异地穿透背景的杂音。
目光掠过她因激动而微微起伏的胸口,最终停留在她紧抿却异常坚定的唇线上。
那里没有脆弱,只有磐石般的意志。
阮声的唇角极轻地向上牵起一个弧度,冰冷,带着洞穿一切的嘲弄。
她不再分给他一丝视线,仿佛他的存在和解释都只是微不足道的背景噪音。
她向前一步,稳稳站定在话筒正中央。
追光灯毫无保留地将她完全笼罩,纤毫毕现,不给她留任何可供躲藏的阴影——她也无需阴影。
主持人终于找到空隙,带着职业化的笑容试图将属于裴砚的亚军奖杯递过去:“裴砚同学,恭喜你获得亚军……”裴砚的视线甚至没有从阮声身上移开半分,只是极其随意地抬了下手,接过了那座沉甸甸的银色奖杯。
动作敷衍得像在拂去一粒尘埃,他甚至吝啬于低头看一眼那象征着他此次“失败”的荣誉。
他的全部注意力,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锁在前方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上。
“阮声同学,” 主持人转向阮声,笑容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恭喜夺冠!
请发表一下获奖感言吧?”
阮声微微颔首,姿态从容不迫,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力量。
她将手中的冠军奖杯握得更紧,冰冷的金属此刻仿佛与她骨血相连,成为她力量的外延。
她没有看台下任何一张或艳羡或探究的脸孔,目光平视前方,穿透了礼堂厚重的墙壁,仿佛看到了无数个与孤灯为伴的深夜,看到了草稿纸上那些被汗水浸透又风干的演算痕迹。
“比赛,” 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清晰、冷静,没有丝毫获奖后的狂喜或失态,只有一种历经千锤百炼后的、磐石般的笃定,“像一面镜子,映照出的不仅是知识的深度,更是面对绝境时,能否咬碎牙关、从深渊里把自己拽上来的那股狠劲。”
她微微停顿,清晰地感受到侧后方那道如芒在背的、极具穿透力的目光。
她没有闪避,反而极其自然地侧过脸,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准的标尺,瞬间捕捉到裴砚的身影,以及被他随意握在手中、仿佛弃履般的亚军奖杯。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蕴含着一种能凿穿人心的力量:“它告诉我,真正的王座,容不得任何‘代劳’。
每一寸向上的阶梯,都必须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丈量,用自己的意志去铭刻。”
她将手中的冠军奖杯稳稳举起,冰冷的金属在强光下折射出纯粹而锐利的光芒,如同她此刻的眼神,“这份荣誉的重量,唯有亲手接住、牢牢攥紧,才配得上它的意义!”
话音落下的瞬间,后台陷入一片绝对的死寂。
连经验丰富的主持人都忘了接话,话筒里只剩下细微的电流嘶嘶声。
台下的议论声彻底蒸发,被一种无声的、巨大的震撼取代。
她的话语里没有愤怒的控诉,只有一种强大到令人屏息的宣告——她是自己命运的主宰,她的荣耀,无需假手他人,更不容他人染指!
裴砚插在裤袋里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垂着眼睑,浓密的长睫在冷白的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底瞬间翻涌起的、几乎要冲破冰面的惊涛骇浪。
唯有紧抿成一条首线的薄唇,泄露了他内心被真正撼动的痕迹。
这个叫阮声的对手,比他预想中……更硬,也更耀眼。
阮声不再停留,甚至吝啬于再给裴砚一个眼神。
她微微扬起线条优美的下颌,握着那尊被她亲手、牢牢接住的奖杯,转身。
细高跟敲击着光滑如镜的舞台地面,发出清脆、稳定、充满力量感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踏碎无形的桎梏。
她朝着后台入口走去,追光灯下,她的背影没有丝毫晃动,挺拔如悬崖峭壁上的孤松,沉静而不可撼动。
追光灯本能地追逐着她移动的身影,在她周身镀上一层耀眼的光晕。
就在那抹纤瘦却无比坚韧的身影即将被深红色幕布吞噬的最后一刹——“阮声。”
那道清冽如冰泉的声音,再次穿透凝固的空气。
她的脚步没有丝毫迟滞,背影决绝依旧,步伐节奏甚至未曾改变分毫。
身后,裴砚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彻底点燃的、近乎灼热的挑战欲,清晰地传来:“很好。”
两个字,短促有力,像淬火的铁块投入冷水,带着确认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紧接着,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如同烙印般清晰地刻进她的耳膜:“下次,让我看看你的极限在哪里。”
不是轻佻的“站多高”,而是更本质、更***的——“极限”。
幕布在她身后缓缓合拢,彻底隔绝了喧嚣与那道几乎要灼穿她背脊的视线。
后台昏暗的通道里,只有她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在回荡,以及手中奖杯冰冷而坚定的反光。
下次?
极限?
她阮声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预设的极限。
她只会用行动告诉他,他目光所及之处,远非她的终点。
而那句“极限在哪里”,不是疑问,是她必将用实力碾碎的边界。
她的战场,从来不在别人的目光里,而在自己不断突破的巅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