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那片羽毛,或许是因为沈砚眼底的执拗,他沉默了半晌,从抽屉里翻出一串更长的铃铛串,黑色珠子间的银铃比手腕上的更大,摇晃时发出的响声也更清脆。
“跟紧我,别碰巷里的任何东西,听到铃铛响得急促,就立刻闭眼。”
他把铃铛串系在自己的手腕上,又递给沈砚一根桃木枝,“这东西能暂时挡住它们。”
两人走向东边的深巷时,雾比昨天更浓了,能见度不足三米,脚下的青石板路湿滑得像抹了油。
陆执走在前面,铃铛串不停地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像一把无形的刀,在浓雾里劈开一条狭窄的通路。
沈砚跟在后面,能闻到他白大褂上淡淡的草药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的气息。
“替身只在雾最浓的时候出现,尤其是月圆夜。”
陆执边走边说,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被什么东西听到。
巷壁上的砖石斑驳不堪,有些地方能看到模糊的刻痕,纵横交错,像是无数人用指甲抓过,深的地方甚至能塞进一根手指,里面积着黑褐色的污垢,凑近了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腥气。
“我的家族世代守着这里,就是为了不让替身走出深巷,不让外面的人知道这个秘密。”
深巷的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板上布满了孔洞,像是被虫蛀过,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啃出来的。
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铜锁,锁身足有拳头那么大,上面刻着复杂的花纹——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一个是人,轮廓清晰,穿着旧式的长衫,另一个是模糊的黑影,像墨汁泼在宣纸上,正一点点吞噬着人的身体。
“这是‘镇影锁’,”陆执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铜锁上的花纹,动作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敬畏,“锁芯里灌了历代继承人的血,一旦打开,雾里的替身就会像潮水一样涌出来,不仅是这个镇子,外面的世界也会……”他没说下去,但沈砚能猜到后面的话。
沈砚注意到,铁门后的墙面上,有一片深色的污渍,形状像是一大片干涸的血迹,边缘己经发黑,渗入砖石的缝隙里,看着触目惊心。
“民国二十三年的双生案,是不是和替身有关?”
他想起剪报上的话,声音有些发紧。
陆执的动作顿住了。
他转过身,雾落在他的睫毛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像结了层霜。
“那两个青年,是我的曾祖父和他的……同伴。”
他的声音发颤,像是踩着薄冰过河,“他们不信禁忌,觉得替身是可以被驯服的力量。
他们打开了这扇门,想毁掉替身的源头,结果……”结果,他们成了替身的第一个猎物。
沈砚在心里默默补完这句话,指尖捏紧了手里的桃木枝,枝条上的纹路硌得掌心生疼。
突然,陆执手腕上的铃铛串声音变得急促起来,银铃疯狂地碰撞,发出尖锐的响声,像是在尖叫。
陆执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比他身上的白大褂还要白。
“不好,雾变浓了!”
沈砚回头,只见身后的雾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像被墨染过的棉花,翻滚着向前涌来。
雾中浮现出无数个模糊的身影,高矮胖瘦都有,慢慢朝着他们的方向移动,脚步整齐得像经过训练的军队。
那些身影的轮廓在雾里时隐时现,有的缺了胳膊,有的少了腿,还有的脑袋歪在一边,脖颈处像是被硬生生拧断的。
而最前面的两个身影,一个穿着白大褂,一个穿着冲锋衣,正对着他们微笑。
穿白大褂的那个,手里提着和陆执一模一样的药箱,箱盖敞开着,里面隐约能看到寒光闪闪的手术刀;穿冲锋衣的那个,手里攥着一本笔记本,封皮上的磨损痕迹,和沈砚口袋里的那本分毫不差。
陆执猛地将沈砚拽到身后,自己挡在前面,手腕上的铃铛串响得几乎要炸开。
“别抬头,别看它们的眼睛!”
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但攥着沈砚胳膊的手,却稳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