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半，沈砚市中心顶层的豪华公寓像个被飓风光顾过的奢侈品仓库。
空气里漂浮着冷掉的松露披萨、昂贵皮革和酒精混合的颓靡气息。
沈砚像条被抽了骨头的巨型贵宾犬深陷在沙发里，昂贵的真丝睡袍皱巴巴地敞着，
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和紧实的胸膛。浓密的睫毛下是掩饰不住的疲惫青黑，
薄唇不耐地抿成一条直线：“水…苏淼…”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穿透凌晨的寂静。角落里，一个纤瘦的身影如同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
无声而高效地运转着。苏淼——一副遮住半张脸的笨重黑框眼镜，
一件洗得发白、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灰色连帽卫衣，
一条普通的深蓝牛仔裤——正以与这身行头极不相符的从容处理着一切。
度计液晶屏精确显示48.3℃的蜂蜜水沈砚的舌头是比米其林评委更苛刻的精密仪器，
另一手快速而无声地将散落在价值不菲的波斯地毯上的剧本页码归拢、排序。
肩膀上夹着的手机紧贴着耳廓，她压低的嗓音冷静清晰，
带着一种被千锤百炼过的稳定：“李哥，现场监控第37秒到45秒，
沈老师那句‘滚开’必须剪干净。场务手写的情况说明，签名处务必按三个清晰的红手印，
显得足够‘自愿’。工作证照片上小张哥中指那个骷髅纹身P掉，
痕迹处理干净…加密压缩包发您私人邮箱了，密码是您家金毛‘旺财’的生日后四位。对，
律师团队在同步固定对方恶意剪辑和传播的证据链了，天亮前会有第一版通稿反击方向。
”她像一阵无声的风，精准地将水杯递到沈砚唇边。他甚至无需睁眼，微微仰头，喉结滚动，
啜饮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他紧蹙的眉头却更深了，
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刚被吵醒的不爽抱怨：“啧，温度可以但甜了0.5，齁嗓子，
糖精沉底了。” 他甚至咂了咂嘴，舌尖挑剔地在口腔内壁扫过，
仿佛在品鉴一瓶年份绝佳的勃艮第。
苏淼内心OS如同冰冷的机械音：“您老舌头是刚从日内瓦百达翡丽校表台退休返聘的？
0.5的误差都品得出来？下次给您配实验室滴定管和PH试纸精确到0.01，
再附赠一份每日血糖波动曲线图？”面上却毫无波澜，连呼吸频率都未曾改变，
声音平稳得像AI语音：“好的沈老师，下次注意。
” 放下那只据说某北欧王室定制的水晶杯时，动作轻巧无声。
手腕随着动作不经意露出一小截，皮肤是常年养尊处优才能拥有的细腻瓷白，
隐约是块表盘繁复、镶嵌着深邃幽蓝宝石的腕表——百达翡丽Ref.5002P星空腕表，
低调的奢华，价值近八位数。这抹幽蓝曾数次掠过沈砚漫不经心的视线，
他只觉这老旧款式与她这身寒酸打扮格格不入，透着股违和，
却从未费心去探究那违和感背后的深意。
那是一种根植于他傲慢骨髓里的、对“小助理”世界的彻底忽视。
“星耀之夜那条D家秋冬限量暗纹领带，全球就三条那条，找出来熨好，
明早要配那套午夜蓝丝绒。”沈砚依旧闭着眼，手在空气里随意地抓了抓，
姿态慵懒又理所当然，像在吩咐空气本身。那条价值足以抵得上普通助理几年薪水的领带，
此刻正叠得一丝不苟，边角锐利如刀，
安静地躺在他手肘旁边那个填充了顶级记忆棉和天鹅绒的抱枕下面，
距离他那几根被粉丝誉为“上帝杰作”的修长手指，不足十公分。苏淼沉默地走过去，
帆布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发出一点声响。弯腰，从抱枕下抽出那条冰凉丝滑的领带，
递到他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边。指尖相触的瞬间，沈砚的手指冰凉。
一股强烈的画面感猛地撞进苏淼脑海：去年深冬，影视城，零下七度，
寒风裹着冰粒子像刀子。
沈砚因为疑似被远在国外的白月光夏薇一句“暂时不想考虑感情”的官方回复，
在结了薄冰的人工湖边像个三流文艺片男主一样发疯淋雨，美其名曰“体验角色心境”。
她追在后面，举着一把被狂风吹得骨架吱呀作响、随时要散架的大伞，
几乎把整个伞面都倾斜到他身上，自己大半个身子暴露在冰冷的雨夹雪里，
廉价的羽绒服迅速湿透，沉重地贴在身上，冷得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嘴唇冻得发紫，
手指僵硬得快要失去知觉。而沉浸在自己“失恋”悲情氛围里的沈砚，
只对着冰面倒影中剧组惨白的灯光凹着忧郁侧影，对她冻得摇摇欲坠的状态，
吝啬到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未曾给予。当时沈砚回头烦躁地吼她“别跟着！烦不烦！
离我远点！”，却在转身的刹那，眼角余光瞥见她冻得通红却依旧倔强抿着的唇瓣，
和那双在寒风中亮得惊人的眼睛，心脏某处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细针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
带来一丝陌生的、转瞬即逝的悸动和烦闷。这丝异样被他粗暴地归咎于天气太冷和心情糟糕。
此刻回忆起来，那点早已被遗忘的异样感竟再次浮起，
却被他立刻烦躁地压下——他怎么可能对一个小助理有感觉？荒谬！手机震动，
屏幕显示“母上大人”。苏淼像抓住救命稻草，也像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空间，
快步走到远离客厅的开放式厨房角落，背对着那片奢华的混乱，接通电话。
声音瞬间切换成轻快上扬的模式，带着刻意营造的、几乎满溢的活力：“喂，妈！
都几点了您还不睡？说了别等我…我好着呢！吃嘛嘛香，精神倍儿棒！…老板？
”她下意识地、飞快地瞥了一眼客厅沙发上那个模糊的慵懒身影，压低声音，
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带着荒诞意味的弧度，“哦，人傻钱多…咳，挺大方的，
对我们这些底层打工人可好了！年终奖听说厚得能当砖头砌墙呢！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哎呀，知道啦！您跟爸说，那个北欧的游艇并购项目，让王叔盯紧点尽职调查，
对方最新提交的财务报告第三页的隐形负债率算法有问题，有刻意粉饰的嫌疑…嗯嗯，
挂了哈，爱你老妈！”挂断电话，厨房角落瞬间恢复死寂。
刚才强撑的笑容像潮水般迅速褪去，露出底下真实的疲惫和一片荒芜的空洞。
她靠着冰冷的石英石台面，深深吸了口气，
试图把胸腔里那股沉甸甸的、名为“三年”的浊气吐出去。手机屏幕自动亮起，
屏保不再是沈砚某个被百万修图师精修到毛孔都散发着“天神下凡”光芒的舞台神图，
而是一片手机出厂自带的、毫无感情的、由无数像素点组成的、色调偏冷的山谷风景画。
冰冷的岩石，稀疏的植被，空旷寂寥，色彩单调得近乎压抑。
像极了她此刻被彻底掏空、榨干所有热情、只剩下荒芜冻土的心境。**旁边，
一个打开的不锈钢保温杯随意放在台面上，
杯身印着某所全球顶尖、以精英教育闻名的私立贵族学院的徽章她的母校，
口氤氲着顶级金骏眉特有的蜜香——这显然超出了一个普通明星助理的日常消费水准和品味，
可惜，在这片奢华的混乱中，无人留意这细微的破绽。一周后，
实”、“敢说”、“揭秘明星私下”为最大噱头的S+级热门综艺《星光茶话会》录制后台。
巨大的落地镜前，沈砚如同被供奉的神祇，
被四位业内顶尖的妆发师众星捧月般围着做最后定型。顶级的环形补光灯下，
那张被上帝精雕细琢、被粉丝狂热称为“建模脸”的面孔确实无可挑剔，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他微微侧着头，姿态慵懒随意，
任由发型师用价值不菲的发胶小心翼翼打理着额前几缕看似随意、实则精心设计过的碎发，
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仿佛洞悉一切的弧度。
这姿态引得周围几个妆容精致、等待上场的小艺人眼神发亮，心跳加速，
小声议论着“砚哥状态绝了”、“生图杀手名不虚传”。
苏淼像一个被设置成低电量运行的背景板机器人，蜷在远离喧嚣的角落。
那里堆满了各种灯光器材的黑色箱子、道具箱子和杂乱的线缆，光线昏暗。
她面前摊开着一份密密麻麻、条目繁多的道具清单，手里拿着平板电脑，指尖快速滑动屏幕，
正一项项仔细核对、勾选。高强度连轴转了三天，
不是在处理沈砚临时起意的幺蛾子比如半夜突然想吃城西某家只开三小时的私房甜品，
就是在焦头烂额地安抚被沈砚随口一句吐槽得罪的品牌方爸爸。睡眠严重不足，
她眼下挂着浓重得连最顶级的遮瑕膏都无法完全掩盖的青黑，
脸色苍白得像久不见阳光的吸血鬼，
全靠一股强大的意志力和一天五杯不加糖的黑咖啡在强撑。
声、对讲机刺耳的电流声、还有各种化妆品、发胶、汗水混杂的、令人头晕目眩的浓郁气味，
这一切都让她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有把小锤子在不停地敲打。“砚哥！砚哥！
”一个以“耿直”、“敢说”人设出圈、最近靠一部网剧小火了一把的新晋小生，
笑着凑到沈砚身边，语气熟稔中带着刻意的讨好，“找您半天了！哎，
您那位传说中的万能小助理呢？上次跨年晚会后台，我的天，
我亲眼看见她一个人抱着七八件加厚长款羽绒服——那堆起来都快比她人还高了吧？
还能在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通道里健步如飞，脸不红气不喘，太牛了！
简直是助理界的特种兵，体力怪兽啊！今天怎么没见着影子？我还想膜拜一下呢！
” 他眼神在略显凌乱的后台四处搜寻，带着明显的好奇和某种打探八卦的意味。
沈砚正对着镜子，专注地拨弄着自己那几根价值千金、被粉丝戏称为“苏神之发”的头发，
闻言，嘴角习惯性地勾起那抹迷倒万千少女、被媒体誉为“苏神之笑”的慵懒弧度。
他的眼神甚至都没往苏淼所在的、灯光昏暗的角落瞟一下，
仿佛谈论的只是一件有趣的、属于他的、可以随意点评的附属品。他拖长了调子，
带着点亲昵的嫌弃和一种“看我多念旧多心软”的施舍感，声音不大不小，
刚好能让周围一圈竖起耳朵的人都听见：“哦，苏淼啊？”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
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她？算是我粉丝里最笨手笨脚的那个了。
端个水都能手抖洒我一身，害我上次差点光着膀子录开场；记个行程能错三次门牌号，
上次差点把我带进竞争对手的新品发布会现场，乌龙闹大了，林姐差点没把我骂死。
” 他摇摇头，语气带着一种“看吧，我多仁慈”的优越感，“也就我心善，能忍她这么久。
换别人，早开了八百回了。笨是笨了点，好在…还算忠心吧。” 最后几个字，说得轻飘飘，
像在评价一只还算听话的宠物。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目光，仿佛不受控制般，
极其快速地、隐蔽地向苏淼所在的昏暗角落扫了一眼。他精准地捕捉到她微低着头，
露出一小段在昏暗中依旧显得格外白皙优美的后颈线条，像一弯细腻的瓷器。这惊鸿一瞥，
竟让他心头莫名一跳，
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想要确认她反应的冲动。
为了压下这突如其来的、让他觉得失控的情绪，他刻意提高了音量，
将那份嫌弃渲染得更加夸张，试图用周围人的哄笑来掩盖自己心底那点异样。果然，
周围瞬间爆发出心领神会的哄笑和附和。“砚哥就是人好！心软！念旧情！”“就是就是，
现在这么忠心的助理打着灯笼都难找！”“笨点好，笨点实在，不会耍那些花花肠子！
”“砚哥您这脾气也太好了，要是我早换人了！”气氛一时充满了快活而谄媚的空气，
仿佛沈砚的“心善”和“念旧”是某种值得歌颂的美德。角落阴影里，
苏淼握着触控笔核对道具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住。背脊在那一刹那挺得笔直，
像一根被瞬间注入液氮、从里到外冻得僵硬的芦苇。过去，这样的话，哪怕比这轻十倍，
也会像淬了剧毒的针，密密麻麻、精准无比地扎进她心里最柔软、最卑微的角落，
疼得她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喉咙发紧，几乎窒息，却还要强迫自己挤出笑容，
装作毫不在意，甚至要配合着自嘲两句，以维护他那可笑的“仁慈”形象。但现在？
一股奇异的平静，带着西伯利亚冻土般的冷冽寒意，从脚底板猛地窜上来，以摧枯拉朽之势，
迅速冻结了所有翻涌的、名为难堪、委屈、愤怒或者麻木的情绪。心湖像被投入了绝对零度，
瞬间冰封万里，不起一丝涟漪。连那点惯性的刺痛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甚至无声地、极其轻微地扯了一下嘴角，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像冻湖表面裂开的一道细缝。内心OS像冰冷的机械音在荒芜的冻原上回荡：看，苏明薇，
这就是成堆买专辑、熬夜爆肝打榜做数据、掏心掏肺粉了十年，为了靠近，
隐瞒身份任劳任怨伺候了三年的‘神’。你的存在价值，
不过是他无聊时用来标榜自己‘仁慈’、‘念旧’、‘心善’的，
一块最廉价、最不起眼、甚至可以用来娱乐众人的垫脚石。她垂下眼，
浓密的睫毛像垂下的帘幕，彻底遮住了所有情绪，指尖平稳地继续在平板上勾选着清单，
动作一丝不苟，精准得像设定好的程序。眼神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冻结在最深处，
再无一丝波澜，也再无一丝光亮。连愤怒都显得多余，彻底倦怠了。心死如灰，不过如此。
手机屏保在那片冰冷的山谷风景画上幽幽亮着，旁边那个印着贵族学院徽章的保温杯里，
金骏眉的茶香在嘈杂污浊的空气里固执地散发着一缕清雅。三天后的深夜，
天气预报中反复预警、被媒体渲染为“五十年一遇”的特大暴雨，如同天河决堤般倾泻而下。
豆大的雨点不再是落下，而是像密集的子弹，狂暴地砸在沈砚那辆黑色奔驰GLS的车窗上，
发出噼里啪啦如同冰雹撞击般的爆响。雨刷器疯狂地左右摇摆，马达发出不堪重负的嘶鸣，
开到最大档位，也只能在厚重的玻璃水幕上刮出两道转瞬即逝的扇形水痕。
前方视线一片混沌模糊，白茫茫的水汽吞噬了道路、路灯和一切参照物，能见度不足五米。
车子如同汪洋中的一叶扁舟，在一条通往国际机场的偏僻国道上，
艰难地破开翻涌的雨幕前行。四周是无边的、令人绝望的黑暗和喧嚣，
偶尔有对面来车的远光灯像鬼魅般划过，带来短暂的、令人眩晕的光亮，
又迅速被狂暴的雨帘吞没。苏淼双手紧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手心里全是冰冷的冷汗。她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那几乎不存在的路况，
神经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太阳穴突突直跳。每一个弯道，每一次轮胎碾过积水发出的哗啦声，
都让她心跳漏拍。副驾驶上，沈砚焦躁得像困在笼子里、被点燃了尾巴的猛兽。
昂贵的真皮扶手被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敲击得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几乎要凹下去。
眼睛死死黏在手机屏幕上，屏幕刺眼的白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
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低气压。夏薇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像一道催命符：砚，
航班好像调整了，可能会提前半小时落地，外面雨好大，雷声好可怕，我一个人在机场好怕，
你能快点吗？后面还附了一个楚楚可怜、眼角含泪的表情包。突然！“嘭——！！！
”一声沉闷又巨大的爆响，如同炸雷在车底炸开！
紧接着是车身的剧烈颠簸和不受控地向右前方猛地偏移！失控感瞬间攫住了方向盘！
轮胎与湿滑路面摩擦发出刺耳欲聋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尖叫！“操！怎么回事？！
”沈砚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身体猛地前倾，额头差点撞上前挡风玻璃，
又被安全带狠狠勒回座椅，他惊魂未定，胸腔起伏，语气瞬间充满火药味和尖锐的质问，
仿佛这一切都是苏淼的错。苏淼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铁锈味，
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方向盘传来的、几乎要脱手的失控力道，脚下精准地控制着刹车力度，
处理沈砚制造的突发交通状况比如他突然要求掉头去买某个限时限量甜品积累下的经验，
终于在车身剧烈摇摆、濒临失控的边缘，
艰难而惊险地将这辆价值不菲的庞然大物稳稳停靠在了狭窄得可怜的应急车道上。熄火，
用力拉起电子手刹。做完这一切，她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薄薄的棉质T恤，
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心脏在胸腔里如同失控的引擎般狂跳不止，耳膜嗡嗡作响。
她大口喘着粗气，像离水的鱼，吸入几口带着潮湿闷热和皮革味道的空气，
才勉强找回自己干涩的声音：“爆胎了，左后轮。
”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脱力后的沙哑。她抬手按了按发烫的额角，
一阵阵晕眩感袭来，呼吸也比平时急促许多。没有丝毫犹豫，她推开车门。瞬间，
冰冷刺骨的暴雨如同高压水枪般兜头浇下，巨大的冲击力让她踉跄了一下！
狂风裹挟着拳头般大小的雨点，疯狂地抽打在脸上、身上，生疼！
单薄的衣衫在几秒钟内就彻底湿透，冰冷沉重地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激得她浑身一颤，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起来。她眯着眼，努力在狂暴的风雨中稳住身形，
顶着几乎让人站不稳的、能把人吹跑的狂风，踉跄着绕到车尾左侧。
借着手机电筒微弱的光手电光柱在厚重的雨幕中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可怜，
她蹲下身检查。车尾左侧，那昂贵的防爆胎侧面，一道长达十几公分的狰狞裂口清晰可见，
边缘翻卷，橡胶撕裂的痕迹触目惊心——彻底报废，神仙来了也没救。
她抹了一把脸上冰冷的雨水和汗水，费力地拉开车门，重新坐回驾驶座。
关门声在暴雨的喧嚣中显得微不足道。浑身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头发湿漉漉地黏在额前、脸颊和脖颈，冰冷沉重的布料紧贴着皮肤，
寒意如同无数根细针扎进骨头缝里，让她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牙齿打架的声音在安静下来的车厢里清晰可闻。“沈老师，
”她的声音带着湿冷的寒气和水汽，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子，气息有些不稳，
“胎彻底废了，没法补。这鬼天气，又是半夜，又是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偏僻地方，
叫救援最快也得一小时以上，
而且对方能不能及时赶到、找到地方都不一定…我们肯定赶不上去接夏小姐了，
得…得让她在机场贵宾室多等一会儿了…” 她艰难地说完，感觉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走了，
高烧带来的灼热感和外界的冰冷形成诡异的撕扯。沈砚猛地抬起头！那眼神，
在昏暗的车内顶灯下，像淬了剧毒的冰锥，
裹挟着狂风暴雨般的焦躁、被耽误的不爽和毫不掩饰的迁怒，狠狠刺向她！
车窗外适时划过一道惨白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眼中冰冷的、近乎狰狞的烦躁！
他的目光扫过苏淼异常潮红的脸颊、微微颤抖的身体和不稳的呼吸，那句“你是不是发烧了？
”几乎要脱口而出，心脏某处被那副脆弱又强撑的模样不轻不重地揪了一下。然而，
夏薇的微信又像催命符一样弹了出来，带着刺眼的红点：砚，你在哪？，
我好怕…你快到了吗？外面雷声好大，我一个人好无助…后面又是一个泫然欲泣的表情包。
夏薇的“恐惧”和“无助”，瞬间压倒了他心底那点刚冒头的、对苏淼的异样关切。
潜意识里“苏淼很坚强、很能干、什么都能搞定”的固有印象，
以及长久以来对夏薇那份未完成的、带着滤镜的执念，彻底占据了上风。
焦躁混合着对夏薇强烈的保护欲，让他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夏薇的飞机马上落地了！
外面下刀子她一个人在机场怎么办？！人生地不熟的！她害怕！她无助！
”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重量砸下来，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荡，
震得苏淼耳膜发麻，“你自己想办法！别耽误我接人！快点！磨蹭什么？！
” 最后一句是失控的咆哮。说完，
他甚至没给苏淼任何辩解、说明情况或者提出替代方案的时间，
像是多停留一秒都是在浪费他宝贵的生命、在挑战他忍耐的极限。他一把粗暴地推开车门，
比刚才更猛烈的狂风暴雨瞬间咆哮着、如同洪水决堤般灌入原本还算温暖的车厢！
冰冷的雨水夹杂着狂风狠狠打在苏淼脸上，让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沈砚毫不犹豫地冲进那片混沌的、如同末日般的雨幕，
大步流星、甚至带着点不管不顾的蛮横，走到车辆稀少的国道中央，无视危险，
对着后面隐约驶来的一辆开着刺眼远光灯的黑色路虎揽胜疯狂挥手，姿态强硬而急切，
仿佛在命令对方停车。刺眼的、被厚重雨幕晕染成一片模糊光团的远光灯由远及近，
那辆高大的SUV竟然真的在沈砚面前缓缓停下了！车窗降下一半，
露出司机模糊而警惕的脸。沈砚急切地弯下腰，对着车窗快速说了几句什么，
雨水顺着他完美的下颌线不断滴落。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拉开车后门钻了进去。
车门“砰”地一声沉闷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和…苏淼。路虎的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
车轮卷起巨大的水花，绝尘而去，猩红的尾灯在狂暴的雨幕中迅速模糊、缩小，
最终彻底消失不见，只留下两道被倾盆雨水以肉眼可见速度冲刷掉的车辙印迹，
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巨大的荒谬感和比这深夜暴雨更冰冷刺骨的绝望，
瞬间如同万吨海水般淹没了苏淼。
被独自遗弃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如同被世界遗忘的孤岛、只有狂风暴雨肆虐的国道中央，
像一个被主人随手丢弃在暴风雨中的、失去了所有价值的破旧玩偶。
身下这辆价值百万的豪车，此刻像个冰冷而讽刺的铁棺材。
雨水无情地从她湿透的发梢、脸颊、脖颈不断流下，汇聚到下巴，滴落在同样湿透的衣襟上。
她抬手抹了一把脸，触手一片冰冷湿滑，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但似乎…也并没有眼泪。心口那块地方，空荡荡的，呼啸着穿堂风，冰冷刺骨，
连最后一丝残存的、名为“失望”或“心痛”的感觉都彻底麻木了，消失了，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死寂和一种彻头彻尾的、被彻底抛弃的荒谬感。她拿出手机，
屏幕被雨水糊得一片模糊，指纹解锁失败了好几次。
她徒劳地用同样湿透、沉甸甸的袖子用力擦了擦屏幕，勉强解锁，信号格微弱地跳动着，
时有时无，像风中残烛。她尝试拨打道路救援电话，听筒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忙音和电流杂音，
然后是冰冷无情、毫无波动的电子女声重复着：“对不起，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就在她不死心，用冻得僵硬的手指，
再次颤抖着按下拨号键时，手机屏幕猛地剧烈闪烁几下，像是垂死挣扎的困兽，
最后顽强地、定格在一个画面上——沈砚刚更新不久的朋友圈。
那个她设置了特别关注、曾经无数次第一时间点赞评论的账号。
线柔和温暖、背景虚化得如同艺术写真的照片：机场VIP通道明亮的、如同白昼的灯光下，
他微微侧身，被雨水打湿的额发非但不显狼狈，
反而增添了几分落拓不羁的魅力显然是精心设计过的造型。
他脸上带着从未对她展现过的、堪称温柔专注到极致的笑容，微微低头，
身边长发披肩、妆容精致无暇、穿着米白色昂贵羊绒大衣、如同受惊小鸟般依偎着他的夏薇。
夏薇也微微仰着头，回以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依赖、欣喜和一点点羞涩的甜笑。
两人姿态亲昵，背景是空旷的VIP通道，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二人。
配文：雨过天晴，跋涉千里，终于等到你@夏薇。 发送时间，就在十五分钟前。
有几十个圈内好友和工作人员的点赞和“恭喜砚哥”、“守得云开”、“女神归来”的评论。
屏幕那微弱的光，幽幽地、固执地映着苏淼苍白如纸、被雨水泡得冰冷、毫无血色的脸，
以及额角不正常的、因高烧而泛起的红晕。
身处温暖明亮、干燥舒适的机场、享受着“雨过天晴”重逢喜悦、如同偶像剧男主角的男人，
再看看车窗外如同世界末日般、能吞噬一切的倾盆暴雨，
看看自己这辆爆了胎、瘫痪在荒凉冰冷国道上的昂贵“铁棺材”，
再看看自己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如同落水狗一样、被全世界遗忘的惨状。
几秒钟死寂般的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只有车外暴雨疯狂敲打车顶、冲刷大地的喧嚣，如同永不停歇的悲鸣。“…哈。
”一个短促的、带着极致嘲讽、冰冷到骨子里的气音，
从她冰冷的、几乎失去知觉的齿缝里挤出。像是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
她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和清明，解锁手机，点开一个隐藏的加密通讯录，
拨出一个没有存储名字的号码。电话几乎在瞬间被接通。“爸…”她的声音虚弱得如同游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