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澈,不像三年前那个眼神空茫的孩子。
只是偶尔,她会对着空气轻声喊“姐姐”,然后陷入长久的沉默。
护工推着她经过花园时,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正站在不远处的银杏树下。
男人身形挺拔,侧脸轮廓分明,只是眉宇间总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
“那是顾先生吧?”
护工小声对同事说,“又来看沈小姐了,真是个好人,这三年来,沈小姐的医药费全是他出的,还特意嘱咐我们别提过去的事。”
苏念的目光落在男人身上,总觉得莫名熟悉,心口会隐隐发疼,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目光与她相撞。
那一瞬间,他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愧疚、痛苦,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走过来,蹲在她面前,声音放得很轻:“今天感觉怎么样?”
苏念摇摇头,小声问:“先生,你认识我姐姐吗?”
男人的身体僵了一下,指尖微微颤抖。
他沉默了很久,才哑着嗓子说:“认识。
她是个很勇敢的人。”
“那她去哪里了?”
苏念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他们说我姐姐去了很远的地方,但我总觉得……她不在了。”
男人别开视线,看向远处的天空,喉结滚动了几下:“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着你。”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枚用梧桐木雕刻的小凤凰,翅膀上还沾着一点暗红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
“这是你姐姐留给你的。”
他把锦盒递给苏念,指尖避开了她的触碰。
苏念接过锦盒,指尖触到木牌的瞬间,脑海里突然闪过碎片般的画面——大火、鲜血、姐姐挡在她身前的背影,还有一个模糊的男人的脸。
“啊——”她捂住头,疼得蜷缩起来。
“念念!”
男人慌了神,伸手想扶她,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僵硬地收回手,“别想了,不想了……”护工匆匆赶来,将苏念推回病房。
男人站在原地,看着轮椅消失在走廊尽头,一拳砸在旁边的银杏树上,指节渗出血来。
三年前,密室坍塌的最后一刻,他疯了一样冲进去,只找到沈青梧的一缕染血的衣角,和这枚被她紧紧攥在手里的木牌。
他毁了镇界碑的所有残余,杀了所有知道真相的人,把苏念送到这里,用最好的药压制她的排斥症,以为这样就能赎罪。
可每当看到苏念那双茫然又带着期盼的眼睛,他就会想起沈青梧在石台上最后那个解脱的笑容——那不是原谅,是彻底的绝望。
他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却在亲手毁掉她之后,才发现那些被他算计的日子里,她偶尔流露出的、对“信任”的微弱期待,早己在他心里生根。
深夜,男人站在疗养院的天台,手里捏着那枚梧桐花碎布。
灵能检测仪显示,申城的灵气波动越来越不稳定,当年镇界碑破碎的后遗症正在显现,蚀兽的出现频率越来越高。
有人说,沈家的镇界碑是唯一能稳定灵气的至宝,没了它,申城迟早会变成蚀兽横行的炼狱。
他曾以为权力和力量能掌控一切,现在才明白,沈青梧当年守护的,从来不是那块冰冷的石碑,而是石碑下那些像苏念一样,对世界一无所知的普通人。
而他,亲手打碎了那份守护。
突然,警报声在疗养院里响起,伴随着刺耳的嘶吼——是蚀兽!
男人眼神一凛,转身冲向病房区。
他看到几只体型庞大的蚀兽撞破了苏念病房的窗户,腥臭的涎水滴落在地板上。
苏念吓得缩在墙角,手里紧紧攥着那枚木牌。
就在蚀兽扑过去的瞬间,男人挡在了她身前,灵能爆发,银灰色的光芒将蚀兽撕碎。
但更多的蚀兽从外面涌进来,他的灵能在快速消耗。
打斗中,他的手臂被蚀兽的利爪划伤,伤口处泛起黑紫色的腐蚀痕迹——那是蚀兽的剧毒,无解。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念念,听着。”
他把苏念护在身后,声音急促却异常清晰,“从这里出去,左转有个暗道,能通到城外的安全区。
记住,别回头,一首跑。”
“那你呢?”
苏念哭着问。
男人笑了,那是三年来第一个像样的笑容,带着释然,也带着无尽的悔恨:“我要去做一件……本该由你姐姐做的事。”
他猛地将苏念推出暗道入口,转身引爆了体内剩余的所有灵能。
剧烈的爆炸将整个疗养院笼罩,也暂时挡住了蚀兽的去路。
苏念顺着暗道往前跑,眼泪模糊了视线。
她手里的木牌突然发烫,一段清晰的记忆涌入脑海——是很多年前,姐姐坐在灯下,拿着刻刀一点点雕着木牌,笑着对她说:“念念,等姐姐把这只凤凰雕好,就带你离开申城,去一个没有蚀兽、没有痛苦的地方。”
原来,姐姐早就想好了一切。
而那个男人……她终于想起了他的脸。
是很多年前,在旧区的巷子里,给了她一块面包,说会帮姐姐找到真相的大哥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苏念跑出暗道,回头望向火光冲天的疗养院,握紧了手里的木牌。
她不知道未来会去哪里,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危机西伏的世界。
但她知道,姐姐的守护没有结束,现在,该轮到她了。
她抹掉眼泪,朝着远方的晨曦跑去。
风里,似乎还残留着梧桐花的香气,那是姐姐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