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像九天银河倾泻般砸在老城区坑洼的水泥路上,激起迷蒙水汽。
路灯昏黄的光晕在雨帘中艰难地挣扎着,勉强勾勒出狭窄街道两侧湿漉漉的轮廓。
冷风裹着雨水灌进脖子里,我打了个寒噤,狼狈地裹紧单薄的外套,
又一次诅咒自己出门忘带伞的霉运。街角那台公用电话亭,像个被遗弃的绿色铁盒子,
突兀地立在浑浊的水光里。它的有机玻璃挡板灰蒙蒙一片,早已不复曾经的通透,
表面的绿漆斑驳脱落,活像生了难看的癣,露出底下锈蚀的深褐色金属骨架。
听筒有气无力地耷拉在电话机上,线缆软塌塌地盘在底座,仿佛一条僵死的蛇。
这片老区残存着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笨拙气息。筒子楼沉默地矗立着,
灰暗的砖墙覆着经年累月的油烟和水渍,窗户像布满翳障的眼睛,
空洞地望着被雨水敲打的街道。没什么行人,雨水冲刷下,
只有远处某个模糊的霓虹招牌鬼魅般地闪动着。空气吸饱了水,沉甸甸压在胸口,
带着铁锈和旧纸张沤烂的阴湿气味。鬼使神差地,
我推开了电话亭那扇咯吱作响、转动不甚灵光的门。
门轴缺油摩擦发出的尖锐嘶鸣短暂地刺破了雨声,随即又被更猛烈的雨点敲打声淹没。
亭内空间逼仄得几乎无法转身,小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铁腥气和陈年灰尘混合的古怪气息。
电话机外壳油腻腻的,按键表面的数字磨损发白,听筒放回话机的位置,
积着一小圈令人作呕的黑色污垢。脚下的地面湿漉漉的,外面雨水倒灌进来形成的浅浅水洼,
反射着亭内顶灯那微弱又惨白的光晕,映得人脸上鬼气森森。
外面风雨声似乎被那层模糊的有机玻璃隔绝了些许,
亭内只有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偶尔风拍亭子时铁皮发出的空洞回响。死寂。
一种难以言喻的死寂感骤然包裹了我。就在念头划过脑海的瞬间——“铃————!!!
”尖锐、凄厉的***毫无征兆地撕裂了亭内那压抑的寂静!声音炸裂开来,
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一股电流顺着脊椎窜了上去,心脏在胸腔里狠命地撞了一下,
几乎要冲破喉咙!我猛地转过身,后背重重撞在冰冷湿滑的铁壳亭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是那台电话!那个死气沉沉的听筒,此刻正疯狂地跳动着,***如同垂死者的尖嚎,
不依不饶地***着我的神经!谁?!荒诞感和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我。
老式的公用电话***早已被时代淘汰,这破旧设备能打通都该算是个奇迹!暴雨如注的凌晨,
在这个散发着锈味和霉气、阴冷得不正常的角落里,谁会拨打这个被世人遗忘的电话亭?
恐惧如同亭外灌进的冷雨,凉飕飕地爬满了我的后背。我想逃,双脚却被钉在原地,
视线死死被那在昏暗中不断尖叫跳跃的黑色听筒吸住。***响得越来越凶,
仿佛带着某种歇斯底里的催命意味,声波挤压着亭内稀薄的空气,勒紧我的气管。
它每跳一下,都像一把无形重锤砸在胸口,沉闷而窒息。或许是响得太久,
或许是恐惧达到了某个临界点后反而衍生出病态的好奇。我猛地伸出手,
那动作更像是一种应激的本能。冰凉的塑料外壳透过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我几乎是闭着眼,
一把抄起那聒噪不休的听筒,狠狠摁在耳边。里面只有……嘶……沙沙的空白电流声,还有,
极其微弱的喘息?我刚要开口问一声“谁?”,声音卡在喉咙里。
“救……救我……” 一个女人的声音透过信号杂音传来,细若游丝,却抖得不成样子,
每一个音节都被恐惧浸泡得变形,“求你……救救我……”她的声音猛地拔高,
像绷紧的琴弦骤然断裂:“要过来了……刹车……没声音……不!不——啊——!!!
”听筒里爆开一片撕心裂肺的尖叫!尖锐得仿佛能穿透我的耳膜,狠狠捅进脑子里!
紧随而来的是一阵沉闷、令人牙酸的、类似硬物高速摩擦的尖锐噪音!
那声音拖拽着、扭曲着,像是巨大的铁器在绝望地惨叫,
又伴随着某种沉重的、让人联想到血肉之躯被瞬间击碎的巨大冲击音效!“嘭!!!
”这一声沉重钝响之后,一切归于死寂。
只剩下极其微弱的、仿佛信号快要中断的沙沙电流声。死一样的静默。
电话亭那扇薄薄的门在风中发出不祥的吱呀声。听筒还僵死地贴在我耳边,
冰冷的塑料像一块冰,紧紧冻住我的脸颊。但我已经感觉不到那股冷了。
一股更加刺骨的寒意从五脏六腑里渗出来,沿着脊柱蔓延,每个指尖都冻得发麻,
血液似乎凝固了。耳朵深处还残留着那尖叫的回声,混合着骨断筋折的撞击闷响,
在脑壳里嗡嗡震荡。我的手抖得像一片秋风里的枯叶,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
费了好大的劲才松开紧握的听筒。“咔哒。”极其轻微的一声。听筒归位,
那持续不断索命般的***终于彻底消失。外面的雨声仿佛一下子被解除了封印,
哗啦啦地再次灌满双耳。我靠着冰冷的铁皮亭壁,大口喘着气,肺叶像被砂纸磨过般生疼。
刚才那短暂的通话,就像一场耗尽全力的生死搏斗。冰冷的雨水顺着额发滴进眼睛,
视线模糊了又清晰。我拖着两条灌了铅的腿,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撞开那扇咯吱作响的铁门,
把自己摔进雨幕里。冰凉的雨水劈头盖脸砸下来,反而给了我一种虚弱的清醒。我跌跌撞撞,
凭着记忆中昨天深夜经过的印象,朝着声音在电话里所描述的方位跑去。转过一个街角。
刺眼灼目的红光瞬间刺破雨幕,毫无预兆地撞进眼睛!警灯!几辆警车、闪着蓝灯的救护车,
在昏黄路灯和车灯映照下,如同科幻电影里的怪诞造物,歪歪斜斜地停靠在湿漉漉的路边,
将道路切割得支离破碎。雨刷无力地摇摆着,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扭曲的扇面。
警察穿着厚重的反光雨衣,在雨中快速走动,像一些忙碌的影子。
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冰凉的雨水气息和柏油路被冲刷后的古怪气味,直往鼻子里钻,
粘稠得让人作呕。警戒线那刺眼的黄黑色条带在风雨中颤抖着,拦住了一片狼藉的路口。
一道巨大、狰狞如蜈蚣般的黑色刹车痕,被雨水冲刷得扭曲模糊,却固执地躺在地上,
一直延伸……延伸到一个可怕的终点——一辆被撞得几乎解体的小型私家车,
像被巨人的拳头狠狠砸过。引擎盖高高隆起,扭曲成一个怪异的角度,
碎裂的挡风玻璃窗空了一个大洞,残存的玻璃裂痕像破碎的蛛网。扭曲的车身铁皮缝隙里,
某种深红得发黑的液体被雨水不断冲刷着,稀释着,蜿蜒流淌,
力地想把驾驶座上一个……那几乎不能称之为“人”形的物体抬出来……胃部猛地一阵痉挛,
强烈的反胃感冲上喉咙。我猛地侧过头,剧烈地干呕起来,身体抖得快要散架。
那不是普通的车祸现场,那是地狱在人间的短暂投影。冰冷的雨水打在我的脸上、颈窝里,
却盖不住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唉,真惨呐,那么年轻,
好像刚下夜班……” 两个裹着旧雨衣、缩在对面店招下避雨的老年邻居,低声交谈着,
语气里有种见惯了风霜的麻木叹息,“听说是在最后一个路口拐弯,
斜刺里闯出来辆重载货柜……那玩意儿,跟座山似的,刹不住哇……”“货柜”?
那两个字像两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我的太阳穴!
“……刹车……没声音……”“……要过来了……啊——!
”女人最后时刻在听筒里发出的、被巨大恐怖彻底撕裂的尖叫声,
伴随着那惊天动地的撞击闷响和金属扭曲撕裂的锐鸣,瞬间无比清晰地在我颅内炸开!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陈旧的塑料雨篷上,喧闹又冰冷。路旁小店昏黄的灯光穿透雨幕,
光怪陆离地投射在湿漉漉的路面和周围筒子楼斑驳的墙壁上。我浑身湿透,衣服紧贴着皮肤,
寒意不断渗入骨髓。邻居的叹息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可怕:“……监控坏了有段日子了……撞了人的集装箱车,
早跑得没影儿了……这年头,哎……”监控坏了?肇事逃逸?我蜷缩在狭窄楼梯口的阴影里,
紧紧咬着牙,牙齿不住打颤,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一种被巨大而荒诞的谎言击中的恐惧感攫住了心脏,攥得它几乎停止跳动。
那个女人在生命的最后七分钟,拨通了那个废弃电话亭的电话。她向我呼救,
而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是被迫听完了她的死亡录音。那刺耳的刹车摩擦声,
那令人牙酸的金属挤压扭曲声,伴随着女人最后爆发的撕心裂肺的惨叫,
一遍又一遍地在耳蜗深处轰鸣、回荡,像永远不会停歇的背景杂音。这不是什么都市怪谈!
那个绿色的铁皮盒子,那个积满污垢的老式电话……它是通往地狱的听筒!必须离开。
离那个地方远远的!今晚就搬!去阳光最足、人声最鼎沸、信号满格的新城区!
我猛地抬起仿佛灌满水泥的头,湿透的头发黏在额角,冰冷的水珠顺着鬓发往下流淌。
迈开僵硬如木头般冻透的腿,机械地朝着老居民区深处走去。老旧水泥楼道的墙壁污迹斑斑,
着各种生活气味——微妙的霉味、经年积累的油烟、若有若无的厕所清洁剂味——扑面而来,
让刚从雨水中抽离出来的鼻子又陷入新的***。狭窄的楼梯间灯光昏暗,
只有一层楼的声控灯大概是接触不良,随着我沉重的脚步“啪”一声短促地亮起,
惨白的光在爬满水渍和裂痕的水泥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仅一瞬又彻底熄灭,
将我再次吞没在更浓重的黑暗里。黑暗滋生着更深更粘稠的恐惧,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终于爬到租住的楼层。声控灯顽劣地再次短促亮起。惨白的光线下,
赫然看见对门邻居赵叔的门半敞开着。赵叔蜷缩在客厅单人沙发里,沙发套旧得辨不出原色。
电视没开,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混浊的光线,勉强勾勒出他有些佝偻的轮廓。他低着头,
膝盖上摊着一本很旧的速写本,手里握着一截短短的铅笔头。他嘴巴无声地翕动,
浑浊的眼睛似乎没有焦点,像是在对着空气中某个不存在的对象自言自语。“老赵?
”我听到自己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像砂纸摩擦。赵叔仿佛没听见,
依旧沉浸在他无声的世界里。赵叔和我爸是几十年的老街坊,交情深厚得可以穿一条裤子。
我搬来这里,就是靠赵叔的面子租到了这套便宜得不像话的小房。
只是赵叔老伴十几年前走失后,他脾气就变得古里古怪,不爱理人,总爱对着空气说话,
邻居们私下都说他受了***,精神不大好。我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尽量缩着肩膀,
像生怕惊扰到什么,拖着沉重的身体挪向自己那扇漆皮剥落的防盗门。钥匙刚***锁眼,
赵叔家半敞的门缝里突然飘出他压得极低、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沙哑声音,
像旧砂轮摩擦骨头,
在寂静的楼道里幽幽回荡:“那个亭仔啊……通着另一边呢……”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原地!钥匙冰冷的触感仿佛消失。“别乱讲,别乱讲,
会惹祸上身的……那对母女……死不瞑目……”母亲……?女孩……?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血液!全身僵硬如石雕,只有心脏在冰封之下疯狂地擂动。
陈旧的防盗门在身后“砰”一声关上,
锁舌弹回的清脆声响仿佛也隔绝了外面楼道里赵叔那含混不清的低语。
但那些诡异破碎的词组却像生锈的钉子,
:“亭仔”、“另一边”、“母女”、“死不瞑目”……“呼——”湿透的衣物紧贴着皮肤,
沉重冰凉。疲惫感如铅水灌体。我扶着门边斑驳脱落的墙皮勉强站稳,
甩了甩湿透头发上的水珠,冰冷的水滴滑过额角,顺着脖颈流进衣领,激得我又是一哆嗦。
狭小的出租屋冰冷沉寂,像一个廉价的棺材盒。窗外,
城市早醒的霓虹光晕隔着积满灰尘和水汽的玻璃顽强地渗透进来,
在坑洼的水泥地面上涂抹出一块块模糊跳跃、光怪陆离的色块,
映照着简陋家具拉长的怪异黑影。空气似乎比外面更加滞闷,混浊地沉在胸口。
那女人的呼救声似乎还黏着在耳膜上,尖锐的惨叫,铁皮扭曲的***……胃里一阵翻搅。
我从冰箱里胡乱抓出一瓶冰凉的廉价矿泉水,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瓶盖旋开,
牙齿磕在粗糙的塑料瓶口,冰凉刺骨的水灌下去,
试图压下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错觉和不断上涌的反胃感。水流滑过咽喉,短暂带来***,
却丝毫无法浇熄心底不断蔓延、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惧。这地方不能待了。念头一旦出现,
便疯狂滋长。搬走!立刻!马上!离那个该死的电话亭和这里的一切鬼蜮魍魉越远越好!
搬家公司?明天?不!太慢了!现在就走!只带最紧要的东西!衣服?电脑!
还有……还有藏在床头小盒子里的那点微薄积蓄……我一把拉开衣柜门,
开始慌里慌张地翻找旅行袋,手指不听使唤地在衣服堆里乱抓,
昂贵的T恤被粗糙地塞进袋口,拉链都刮破了衣料也浑然不觉。
桌面上的零碎物品被粗暴地扫进另一个袋子,动作因仓皇和内心的巨大压力而变得粗暴混乱。
行李箱拉链卡住布料,用力一扯,发出令人牙酸的撕拉声……顾不上,什么也顾不上了!
快点,再快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咆哮:必须在天亮前远离这里!越快越好!
动作间带倒了桌上的相框。咚。轻微的一声闷响。小小的相框平躺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
我僵硬地低头。相框玻璃表面裂开了细密如蛛网的纹路。照片从背面翻了过来,正对着我。
是张合影:我爸妈和我。照片有些年头了,泛着微黄,边角卷起。我大约刚上初中,
站在中间咧嘴傻笑,露出一口刚换完不久有些不整齐的牙。我爸的手搭在我肩上,
脸上是那种刻板又略显笨拙的笑。我母亲……她有着温和的笑容。
记忆像沉船残骸被猛地打捞出水。很小的时候,母亲就不在了。爸爸从不肯多说,每每触及,
眼中便只剩下沉沉的痛楚和无措的回避。“病”,爸爸总是含糊不清地用这一个字回答追问。
再后来,他也……胸口陡然一阵尖锐的抽痛。不是因为思念,而是更深沉、更冰冷的东西,
裹挟着长久以来刻意忽略的疑问,被赵叔那句“母女”像一柄生锈的锥子凿穿了掩埋的冰层。
“……那对母女……”“……死不瞑目……”她们是谁?我几乎是踉跄着后退一步,
脚跟绊到了翻倒的矮凳,身体晃了晃才勉强稳住。
背脊重重地抵住了阴冷滑腻、剥落着墙皮的墙壁。
照片上父母模糊的笑容在昏暗混乱的光线下显得陌生而遥远,
一种巨大的恐慌如同水泥般灌满了我的胸腔,让我喘不过气。
原本仓惶收拾行李的动作停滞在凝固的空气中。窗外,雨势似乎更大了一些,
密集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更添烦乱。轰——隆——夜更深了。
窗外滚过一声压抑沉闷的雷鸣,遥远得像是大地在腹腔深处酝酿的叹息。但很快,
另一种更贴近、更真切的声音由小到大,
清晰起来——滴答……滴答……水滴落在金属或塑料上的声音。在这夜半时分,
在刚才还只有雨打窗户声的房间里,突兀得让人头皮发麻。
声音……好像是从靠窗的暖气片那边传来的?我僵硬地扭转脖子,全身的关节都像是生了锈。
投向那排老旧布满铁锈斑的银色铸铁暖气片——那是房子交付时就已经装在墙根下的老古董。
滴答。又一声。在那片蒙着厚厚灰尘的锈色表面,
靠近连接墙面缝隙的角落里……一个硬币大小的暗红色水滴,悄然出现、凝大,
沉沉地跌落下来。滴答!落在了暖气片下方地面小小的灰尘堆里,砸出一个小小的暗色斑点。
紧接着,是第二滴……更粘稠,颜色更深,带着一丝……令人胃部抽搐的腥气。
窗外惨白路灯的光线恰好吝啬地透进一点,落在暖气片上那片小小的区域。
我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操控,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一步,一步蹭了过去。距离拉近。
一股铁锈混合着腥咸的味道……更像是腐烂血液的气息,骤然浓郁起来,
毫不客气地钻进鼻腔!暖气片上方紧挨着天花板的地方,
那面惨白剥落着碎皮的墙体表面……一片刺目的猩红!粘稠!浓艳!
仿佛有生命般缓缓蠕动着,从一道几乎肉眼难辨、却异常笔直的灰黑色裂缝里,
不断地挤压出来、渗透出来、滴落下来……顺着肮脏的墙壁蜿蜒爬行,
留下一条不断向下延伸、微微鼓胀滑腻的暗红色泪痕,
最终在暖气片表面汇聚、停留、滴落……滴答。
又一滴深红色的“雨点”砸在银灰色、覆满铁锈的暖气片上,溅开细微的暗色水花,
留下一个更加扩大的、令人作呕的深色印记。地板上,那几点深褐色的圆形斑点,
如同伤口凝固后丑陋的痂。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铁锈和墙体霉变的腐朽气味,
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钻进鼻孔,粘在喉咙里,让人窒息。
我像一只被无形之手掐住了脖子的鸡,
喉咙里只能发出倒吸冷气时极度惊惧的、短促而嘶哑的“呃呃”声。双腿瞬间脱力,
靠着冰冷的墙壁死死蹭住才没瘫倒。全身的血液似乎一瞬间全部冻结成了冰渣,
刺得每一根骨头都在剧痛中尖叫。那张苍白的脸孔,眼窝深陷进去,
死死盯着天花板上那片仿佛还在蠕动渗透的血迹,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收缩成一点。
不是梦!这一切不是幻觉!天花板上那块湿漉漉不断渗血的墙壁,冰冷,刺眼!
那甜腻的铁锈混合着***血液的气息,真实得可怕!那诡异的电话亭!濒死者的呼救!
此刻眼前这活生生的恐怖景象!所有线索像是破碎的镜片,
在冰冷的恐惧下相互映射——“7分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