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权倾朝野的佞臣，他是手握重兵的将军。每日朝堂之上，他骂我祸国殃民，
我斥他拥兵自重。昨夜他假死脱身，今日早朝他当庭呕血指控我下毒。
群臣激愤要求处死我时，他突然握住我的手。“下次换我假死，这药太苦了。
”我低声回应：“好，白鸠散甜些。”御座上的皇帝突然冷笑：“两位爱卿的戏，演够了吗？
”清晨的金銮殿，空气凝固如铁。雕梁画栋，蟠龙金柱，本该是煌煌天威的象征，
此刻却被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所笼罩。文武百官按班肃立，宽大的朝服下，
身躯绷得笔直，连最细微的呼吸都刻意压低了，
生怕惊扰了御阶之上那一片令人肝胆俱裂的空白——本该伫立着当朝大将军萧屹的位置。
我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那片刺眼的空缺。昨夜密室里的低语，
他吞下药丸时微微蹙起的眉头，
暗烛光下失去所有生息、冰冷得如同北境寒铁的躯体……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如同刚刚发生，
又遥远得恍如隔世。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每一次收缩都牵扯着难以言喻的紧绷感，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我面上却无波无澜，甚至微微垂下眼睑，
盯着脚下光可鉴人的金砖，那倒影中模糊的人影，仿佛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死寂被一阵由远及近、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骤然打破。
“嗒…嗒…嗒…”那声音像是踏在每个人的心尖上，带着一种诡异的粘滞感，每一次落下，
都让大殿里的空气更沉一分。所有目光，惊疑、恐惧、难以置信，
齐刷刷地投向殿门那一片被晨曦涂抹的光影之中。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
一步步挪了进来。是萧屹。他身上的玄色麒麟朝服依旧威严，却显得异常宽大空荡，
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筋骨。那张平日里刚毅如石刻、足以震慑三军的脸庞，
此刻是骇人的灰败，嘴唇干裂发紫，不见一丝血色。他每走一步，
身体都控制不住地微微摇晃，全靠一股顽强的意志在支撑。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前襟——深色的锦缎上，赫然洇开了一大片暗沉发黑的血迹，
如同被墨汁浸染，散发出浓重的不祥气息。他踉跄着，
终于走到御阶之下那片属于他的位置前，却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
竟是直接跪倒在地！沉重的身躯撞击金砖，发出闷响。“陛…陛下！”他猛地抬起头，
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喷溅的颤音。
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此刻却布满血丝、深陷下去的眼睛，燃烧着刻骨的仇恨与绝望，
死死地钉在了我的身上。那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锥，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佞臣…谢玦！
”他抬起枯枝般颤抖的手，食指如戟，直直指向我，指尖因用力而剧烈抖动，“是他！
昨夜…趁臣巡视城防…假意邀宴…在臣酒中…下…下毒！”话未说完，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更多的黑血从他口中涌出，溅落在冰冷的金砖上，
蜿蜒成刺目的污迹。
“臣…臣拼死逃出…只为…面见陛下…揭穿此獠…祸国…殃民…残害忠良…之罪！
”他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仿佛耗尽了所有气力，整个上身剧烈地起伏喘息，摇摇欲坠。
“嗡——”整个朝堂瞬间炸开了锅！惊骇的抽气声、愤怒的低吼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
如同沸腾的油锅被投入冷水，轰然爆发。“萧将军！天啊！是谢相？！”“丧心病狂！
竟敢毒害国之柱石！”“陛下！请为萧将军做主！严惩国贼！”无数道目光，
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滔天的怒火和汹涌的杀意，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那些平日里或谄媚、或畏惧、或阳奉阴违的面孔，
此刻都只剩下一种情绪——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空气里弥漫着狂热的、嗜血的躁动。
我缓缓抬起了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一张精心描摹的面具，
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人能察觉的波澜——昨夜他吞下那枚假死药丸时，
也曾这样剧烈地呛咳过。袖中的手指，下意识地捻了捻冰凉的玉扳指。“陛下！
”一名白发苍苍的御史大夫率先出列，须发戟张，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尖锐变调，
“谢玦此贼！结党营私，把持朝纲，排除异己，天下苦之久矣！如今竟敢公然毒害萧大将军，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臣，泣血恳请陛下！”他猛地撩袍，重重跪倒在地，
额头“咚”地一声磕在金砖上。“将此獠！凌迟处死！以正国法！以慰忠魂！以安天下！
”“臣附议！”“臣附议！请诛国贼！”“请诛国贼！！”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金銮殿。一个又一个大臣出列，跪倒，叩首，
声嘶力竭的呼喊汇聚成一片要求将我千刀万剐的滔天洪流。每一句“请诛国贼”，
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紧绷的空气中。御座之上，年轻的皇帝依旧沉默着，
那张俊美却略显阴鸷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深不见底的目光在我和跪伏在地、气息奄奄的萧屹之间缓缓逡巡。
狂热的浪潮几乎要将殿顶掀翻。就在这千钧一发、杀意凝聚到顶点的时刻，
跪在阶下、似乎随时会断气的萧屹，身体突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
就在他即将彻底软倒的瞬间，那只沾满了自己黑血、骨节分明的大手，竟猛地伸了出来！
不是攻击，不是挣扎。那只手，带着滚烫的温度和粘稠的血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在无数双喷火的眼睛注视下，异常精准地、死死地抓住了我垂在身侧、同样冰冷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刹那，一股细微却强韧的暖意，透过他掌心滚烫的温度和黏腻的血污，
清晰地传递过来，瞬间击穿了我袖中早已冰凉的指尖。那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一种超越生死、超越眼前这场滔天风暴的默契与链接。时间仿佛凝固了半息。紧接着，
他借着抓握我手腕的力道，极其微弱地、只有我能感觉到的，轻轻一拽。同时，
他那颗被血污沾染、低垂下去的头颅，极其隐蔽地侧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
干裂发紫、还沾着血迹的嘴唇，几乎贴在了我垂落的宽大袍袖边缘。
一个极低、极哑、只有气音、却清晰无比的字句，
如同游丝般钻进我的耳膜：“下次…换我…假死…这药…太苦了…”那声音里，
哪里还有半分方才当庭控诉时的滔天恨意与垂死挣扎？
只有一股子熟悉的、带着强烈抱怨意味的、属于萧屹本人的、活生生的气闷。袖中的手指，
在那只滚烫大手的覆盖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尖的冰凉似乎被驱散了一丝。
我面上依旧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佞臣相，
目光冷淡地扫过那些恨不得扑上来将我撕碎的面孔，
嘴唇同样以细微到极致、只有他能感知的幅度翕动，同样只吐出气流凝聚的字句：“好。
白鸠散…甜些。”昨夜密室中，他曾皱着眉抱怨过那假死药丸的苦涩。而白鸠散，
则是我们“库房”里另一种效果更佳、据说带点回甘的假死良药。此刻提及，
如同在血雨腥风中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才懂的秘密暗号。
就在这电光石火、无声暗流涌动的一刹那——“呵。
”一声短促、冰冷、带着金属般锋利质感的嗤笑，如同淬毒的冰针，
突兀地刺破了殿内汹涌的杀意和那隐秘的暗流。御座之上，
年轻的皇帝不知何时已微微前倾了身体。他一手随意地支着下颌，另一只手的指尖，
正漫不经心地捻着龙椅扶手上那栩栩如生的金龙头颅。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
此刻清晰地映出阶下紧紧交握的两只手，以及我和萧屹之间那微不可查的、气息交换的瞬间。
他唇角勾起一个极其细微、却足以让整个金銮殿温度骤降的弧度。
“两位爱卿……”皇帝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腔调，却奇异地盖过了所有喧嚣，
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渣子砸落，“这出戏，
演得……可真是情真意切，感天动地啊。”那“情真意切”四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
带着一种洞穿一切、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轰隆！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所有人头顶炸开！前一秒还群情激愤、喊打喊杀的大臣们，
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脸上的愤怒、狂热、杀意瞬间凝固，扭曲成一种极致的茫然和难以置信。
无数道目光，像生锈的机括，无比艰难、无比僵硬地从我和萧屹身上，
一点一点地挪向那高踞御座的身影。死寂。
比萧屹“尸体”被发现时更沉重、更窒息、更令人绝望的死寂，如同无形的铅云，轰然压下，
笼罩了整个金銮殿。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只剩下无数颗因惊骇而疯狂鼓噪的心脏，
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回响。跪在地上的萧屹，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
那只紧握着我手腕的、沾满污血的手，力道骤然松懈了几分，指尖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的指尖，在宽大的袖袍深处，猛地掐进了掌心。昨夜密室中烛火摇曳，
皇帝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似乎也曾隔着重重宫墙，无声地注视着这里？寒意，
真正的、足以冻结骨髓的寒意，第一次不受控制地从脚底窜起，沿着脊椎迅速蔓延。
皇帝支着下颌，好整以暇地看着阶下凝固的画面，看着那些因极度震惊而扭曲的面孔，
看着我和萧屹之间那尚未完全分开、沾着血污的手。他唇边的弧度加深了些许，
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猫戏老鼠般的冰冷审视。“怎么？
”他微微歪了歪头，眼神扫过僵硬的群臣，最终落在我和萧屹身上，语气轻飘飘的，
却重逾千钧，“戏演完了？还是说……精彩的部分，才刚开始？”皇帝那句轻飘飘的问话，
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凿穿了金銮殿最后一丝虚假的喧嚣。死寂，沉重得能压碎骨头的死寂，
笼罩着每一个人。连呼吸都成了奢侈，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无数道目光，
像受惊的鱼群，在御座、我、以及跪在地上咳血不止的萧屹之间疯狂游移。
那些刚才还恨不得生啖我肉的群臣，此刻脸上只剩下空白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皇帝的“戏”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他们心头，
让他们瞬间明白了自己方才的狂热不过是别人精心编排剧本里的丑角。
萧屹那只紧握着我的手，猛地一颤，力道松了大半。
我能清晰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滚烫温度瞬间变得冰冷僵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抽搐。
他低垂的头颅更深地埋下去，肩膀微微耸动，不知是因为残存的药力，
还是因为这猝不及防、几乎致命的暴露带来的冲击。
更多的、暗红的血沫从他紧抿的唇缝中溢出，滴落在金砖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污迹。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