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总把报销单甩我脸上:“莫小川,你就是只阴沟里的蟑螂!”我默默捡起单据,
擦掉咖啡渍。第二天城中村出租屋前停满豪车,首富父亲哽咽道:“儿子,
我们找了你三十年。”李总跪在集团楼下求我放过他公司。
我笑着递过支票:“买你破产的观赏券。”他看清签名后瘫倒在地——那是我父亲的名字。
---报销单砸在脸上的感觉,很脆。纸角刮过颧骨,火辣辣的。
几十张单子纸哗啦一下散开,雪片似的,飘飘荡荡,落在我脚边,
落进桌脚泼洒的、早已冰冷的咖啡污渍里。空调冷气开得很足,呼呼地吹。
可办公室里的空气还是又沉又闷,压得人喘不过气。“莫小川!
”李总的声音像砂纸在生锈的铁皮上刮擦,尖利得刺耳。他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额头上,
“你脑子里装的是屎吗?这点破事都搞不定?报表做成这鬼样子,猪都比你强!
”他肥胖的手指几乎戳到我鼻尖,油腻腻的头发随着他剧烈的动作一颤一颤。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格子间后面,
那些平时一起加班、一起抱怨的同事,此刻都成了缩头鹌鹑,键盘敲得噼啪响,
眼神死死粘在屏幕上,仿佛地上那些散落的纸片和我这个人,都是会传染的瘟疫。“李总,
”我的声音有点发紧,努力压着那股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的火气,
“数据源是销售部王经理昨天下午才给过来的,他说原始凭证还在找……”我弯腰,
去捡脚边一张被咖啡浸透了大半的纸,指尖碰到黏腻的液体。“放屁!”李总猛地一拍桌子,
震得我桌上的笔筒跳了一下,“王经理?你怎么不说是外星人给你的?废物!找借口第一名!
你就是只阴沟里的蟑螂!只配待在垃圾站!我们公司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赔钱货!
”“蟑螂”、“垃圾站”、“赔钱货”……这些词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来。
手指用力抠进那张湿漉漉的报销单,冰凉的咖啡渍渗进皮肤。
办公室里那种无声的、带着窥探和一丝隐秘快感的注视,像无数细小的针,
密密麻麻扎在背上。屈辱像滚烫的岩浆,在血管里奔流,烧得喉咙发干,眼眶发烫。
我死死咬着后槽牙,直到尝到一丝铁锈味,
才生生把那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嘶吼和翻涌上来的酸涩咽了回去。不能动手。不能骂。
房贷要还,下个月的房租还没着落,老家爸妈还指望着那点微薄的汇款。
这口夹着玻璃渣的饭,再难咽,也得吞下去。我低下头,避开他喷火的眼睛,沉默地蹲下去,
一张,一张,把那些散落、污损的报销单捡起来。我的动作很慢,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纸张被咖啡泡得发软,边缘卷曲,粘腻地贴在手上,像甩不掉的耻辱印记。
李总那沉重的、带着鄙夷和胜利意味的呼吸声,就响在我头顶。“哼!”他重重哼了一声,
像驱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下班前给我弄干净!弄不好,这个月绩效一分都别想拿!
滚出去!”我抱着那一叠脏污、冰凉的纸,像个移动的垃圾堆,在所有目光的洗礼下,
一步一步挪出那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背后,
李总那刻意拔高的、带着训斥意味的声音还在嗡嗡作响,大概是又在挑哪个倒霉蛋的刺了。
格子间里,键盘敲击声似乎更密集了些。回到自己那个逼仄的格子间,
我把那叠报销单重重丢在桌上。冰凉的咖啡渍透过薄薄的衬衫袖子,贴在小臂皮肤上,
激得我一哆嗦。胃里空荡荡的,一阵阵抽筋,泛着酸水。昨晚为了赶另一个项目的成本分析,
只啃了个冷馒头,一直熬到凌晨三点。现在,疲惫和饥饿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房东催房租的短信,语气很冲。我盯着屏幕上刺眼的数字,
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这点疼,比起刚才办公室里那场风暴,
又算得了什么?只是胸口那块地方,像是被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石头死死压着,又闷又痛,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钝痛。
的键盘敲击声、同事偶尔压低嗓门的交谈声、以及李总那穿透隔断的、时高时低的咆哮声中,
像蜗牛一样爬过。窗外的天色,从灰白,渐渐染上暮色,最后沉入一片浑浊的暗蓝。
写字楼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出城市璀璨的灯火,那光亮冰冷而遥远,
照不进我这方小小的、堆满票据和屈辱的角落。终于熬到打卡机发出“嘀”的一声脆响。
我几乎是第一个冲出公司大门,逃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牢笼。
晚高峰的地铁像个巨大的沙丁鱼罐头,汗味、廉价香水味、食物混杂的气味,
还有无数疲惫麻木的面孔挤压在一起。我被人流裹挟着,推搡着,机械地移动。
车厢里浑浊的空气几乎凝滞,每一次刹车和启动,都带来一阵令人作呕的眩晕。
胃里那股酸水又翻涌上来,我死死攥着扶手,指甲几乎嵌进冰冷的金属里,
才勉强压下喉咙口的恶心感。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走出地铁站,
钻进城中村迷宫般狭窄、永远湿漉漉的巷道。路灯昏黄,勉强照亮脚下坑洼的水泥地,
角落里堆满散发着馊味的垃圾袋。出租屋在顶楼,没有电梯。爬完六层狭窄陡峭的水泥楼梯,
钥匙插进锁孔,发出干涩的摩擦声。我推开那扇薄薄的、掉漆的铁门,
一股混合着霉味、泡面调料包和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不到十五平米的单间,一张床,
一张吱呀作响的桌子,一个塞满衣服的简易布衣柜,就是全部家当。
墙角堆着几个还没来得及丢的空泡面桶。我甩掉磨脚的廉价皮鞋,
把自己重重丢进那张一翻身就吱嘎乱响的破旧单人床里,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天花板低矮,糊着发黄又泛着霉点的旧报纸,几处水渍晕染开来,像丑陋的伤疤。空调?
没有。只有一台老式电扇在床头苟延残喘,一顿,一顿地摇头,扇叶胡乱搅动着闷热的空气,
吹来的风无力又温热。胃饿得有些痉挛。挣扎着爬起来,撕开最后一桶红烧牛肉面,
把硬邦邦的面饼放进塑料碗里,倒上开水。看着干瘪的菜叶和酱料在滚水中慢慢化开,
升腾起一股廉价而熟悉的气味。疲惫像潮水一样漫上来,淹没了四肢百骸,
连带着愤怒和屈辱,都被这无边无际的困倦暂时压了下去。手机屏幕又亮了,
还是房东的信息,这次多了一连串感叹号。我烦躁地把手机反扣在桌上,
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算了,明天再说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在李总唾沫星子下讨生活的一天。我端起泡面桶,滚烫的碗壁灼着指尖。
挑起一筷子软塌塌的面条,吹了吹,刚送到嘴边——“砰!砰!砰!”突如其来的砸门声,
粗暴、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蛮横,猛地撕裂了出租屋里沉闷的死寂。
不是房东催命鬼似的拍门,这声音更重,更沉,带着一种金属撞击的冰冷感,
像铁锤砸在薄薄的铁皮门上,整扇门都在跟着震动。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手里的泡面桶差点脱手,滚烫的汤汁溅出来,烫得手背一哆嗦。这么晚了,谁?我放下泡面,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蹑手蹑脚地挪到门边,老旧的门板在震动下簌簌掉着灰。
透过猫眼往外看——狭窄的楼道被几道刺眼的白光完全占据,晃得人睁不开眼。
光线勾勒出几个高大、沉默、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轮廓,像一堵堵没有生命的墙,
堵死了门口仅有的空间。为首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
镜片在强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点。警察?讨债的?李总那混蛋找人搞我?
冷汗瞬间从额角、后背渗出来,黏腻腻的。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倒了墙角的空矿泉水瓶,
发出一串刺耳的滚动声。“莫小川先生?”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透过薄薄的门板,
清晰、平稳,带着一种经过严格训练的、没有起伏的腔调,像电子合成音,“请开门。
我们没有恶意。”没有恶意?这阵仗,这砸门的架势?骗鬼呢!我后背紧紧抵着冰冷的墙壁,
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手在口袋里摸索,只摸到一串冰凉的钥匙和几张皱巴巴的零钱。报警?
手机在桌子上。跑?唯一的出口被堵死了。“莫先生,”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请配合。我们受人之托,必须见到您。
这关系到您非常重要的事情。”受人之托?谁?除了催债的和李总那个王八蛋,
还有谁会在这个时间、用这种方式“拜访”我这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绝望和一丝被逼到绝路的凶狠涌上来。妈的,大不了拼了!我猛地吸了一口气,
胸腔里那股憋屈了一整天的火气混杂着恐惧,烧得我眼珠子发红。
我一把抄起门边立着的、那把断了半截拖把头的木棍,紧紧攥在手里,粗糙的木刺扎进掌心。
另一只手颤抖着,猛地拉开了门栓!“吱呀——”生锈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
门打开的瞬间,外面强烈的白光像洪水一样涌进来,刺得我眼前一片模糊,
下意识地抬手挡在眼前。几秒钟后,视线才勉强适应。门口狭窄的楼道被彻底塞满。
四个穿着笔挺黑西装、戴着耳麦、面无表情的男人像铁塔一样分立两侧,
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屋内和我,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审视。正中间,站着那个金丝眼镜男。
他看起来四十多岁,面容冷峻,一丝褶皱都没有的昂贵西装,
手上提着一个看起来就很沉的黑色硬壳公文箱。他身后,狭窄陡峭的楼梯上,
竟然还站着更多的人影,无声无息,把整条楼道都堵死了。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
楼下巷子口,影影绰绰停着好几辆车,车灯像巨兽的眼睛,在昏暗中亮着惨白的光,
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夜里异常清晰。其中一辆,车身长得离谱,线条流畅而冰冷,
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阵仗?!
“你们……到底是谁?”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明显的颤抖,
手里的半截木棍不自觉地又握紧了些,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后背的冷汗浸湿了薄薄的T恤,
贴在皮肤上,一片冰凉。金丝眼镜男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我手里的“武器”,
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带着一丝极淡的嘲讽,但转瞬即逝。他上前一步,
动作精准得像尺子量过,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正好能让我看清他镜片后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莫小川先生,”他开口,
声音依旧平稳得像冰面,“我是周正。金城集团首席法律顾问。
”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纯白色的名片,用两根手指夹着,递了过来。名片材质奇特,
触手冰凉细腻,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烫金字:周正,金城集团,以及一个私人号码。
没有头衔,没有地址,简洁到近乎傲慢。金城集团?那个传说中业务遍布全球,
名字经常出现在财经头条和城市地标上的庞然大物?开什么国际玩笑?!我盯着那张名片,
像盯着一个烫手的炸弹,没有接。“金城集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充满了荒谬感和警惕,“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找错人了!”周正对我的反应毫不意外。
他收回名片,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只是拂去一粒灰尘。“没有错。莫先生。”他微微侧身,
目光越过我的肩膀,扫了一眼我身后家徒四壁的出租屋,那眼神平静无波,
却让我感到一种被X光穿透般的难堪。他重新看向我,语气没有任何变化,
但说出的话却像一颗重磅炸弹,
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我们受莫怀山先生和夫人苏明瑾女士的委托,
前来寻找他们失散三十年的亲生儿子。经过我们最顶尖的技术团队,历时两年七个月,
动用包括最新基因比对和深度数据追踪在内的所有资源,最终确认——您,莫小川先生,
就是他们唯一的亲生骨肉。”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楼道里惨白的灯光凝固在空气中。周正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像冰冷的机械音,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却又遥远得像来自外太空。失散三十年?亲生儿子?莫怀山?苏明瑾?
金城集团……莫怀山……那个常年占据富豪榜前三、传说中富可敌国的男人?
那个名字和“金城”这个帝国般的商业符号紧紧捆绑在一起,遥远得像云端神祇的名字?
荒谬!太荒谬了!这绝对是李总那个王八蛋想出来的新花样!找人演戏来整我?
就因为我今天没让他骂爽?一股被戏弄的怒火猛地窜起,烧得我脸颊发烫。“放屁!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手里的半截木棍指向周正,
“你们是李伟那混蛋花钱雇来的吧?演得还挺像!滚!都给我滚!”我作势就要关门。
“莫先生!”周正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瞬间压过了我的怒吼。他上前一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咔哒”声,
身体几乎挡住了即将关闭的门缝。他没有强行推门,
只是用那双冰冷的、如同精密仪器般的眼睛死死锁住我,一字一顿,
清晰无比:“您的左肩胛骨下方,靠近脊柱的位置,有一块不规则形的浅褐色胎记,
形似枫叶。您出生于三十年前的九月十七日凌晨三点二十七分,
地点是南江市第三人民医院妇产科。您的襁褓是浅蓝色带白色小云朵图案,
包裹您的毯子边缘,绣着一个‘安’字。”我的动作,僵住了。
关门的力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后背那块皮肤,
那个隐秘的、连我自己都很少注意到的胎记,仿佛被他的话语点燃,灼烧起来。
出生日期、地点、襁褓的细节……这些信息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记忆最深处,
刺穿了我强行构筑起来的愤怒壁垒。我张着嘴,喉咙里像被塞了一团滚烫的棉花,
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咚咚咚,震得耳膜发疼。握着木棍的手,
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微微颤抖。“莫先生,”周正的声音放低了些,
但依旧平稳得可怕,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瞬间的动摇,“我知道这难以置信。
但DNA检测报告,就在我手中的箱子里。莫先生和夫人,就在楼下。他们……等了三十年,
找遍了几乎整个世界。”他的目光,第一次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变化,不再是纯粹的冰冷,
带上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沉重和……悲悯?“您只需要看一眼,或者,下楼,亲自见一见他们。
就一眼。”他侧过身,让开了门口的空间。目光示意性地投向楼下。我的视线,
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示意,越过那几个铁塔般的保镖,投向楼梯下方。
狭窄、肮脏、堆满杂物的楼道尽头,巷子口那几辆沉默的豪车旁边,不知何时,
静静地站着两个人影。灯光很暗,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勉强分辨出,男人很高大,
站姿挺拔如松,穿着深色的、质地极好的外套。女人依偎在他身边,身形纤细,
穿着颜色素雅的衣裙。他们站在这污水横流、垃圾遍地、散发着霉烂气息的城中村巷口,
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像一幅被强行撕扯开的、荒诞离奇的油画。他们就那样静静地站着,
仰着头,目光穿透黑暗和狭窄的楼道,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锁定在我身上。那目光,
沉重得像山,滚烫得像岩浆。里面翻涌着的东西太复杂了,有三十年苦苦寻觅的绝望,
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有深入骨髓的痛苦,有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祈求……还有,
一种无法错认的、源自血脉深处的灼热。我握着那半截木棍的手,终于无力地垂了下来。
棍子“哐当”一声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滚了两圈,停在墙角。整个世界,
只剩下我擂鼓般的心跳,
和楼下那两道穿越了三十年漫长时光、穿透了这肮脏狭窄的巷道、死死钉在我身上的目光。
周正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莫先生,请。”浑浑噩噩。这个词,
大概最能形容我现在的状态。脚步虚浮地跟在周正身后,
走下那狭窄陡峭、散发着霉味的楼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云端,
随时会跌落。楼下那对夫妇的目光,像有实质的重量,压得我抬不起头。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耳膜里全是血液奔流的轰鸣声。
巷子口那辆加长的、线条流畅冰冷的黑色轿车静静地停着,车门已经无声地滑开。
周正微微躬身,示意我上车。我几乎是被人半扶半架着塞进后座的。
车内的空间宽敞得不像话,弥漫着一种清冷而昂贵的皮革和木质香气,
与刚才出租屋里的泡面味、霉味形成刺鼻的对比。真皮座椅柔软得能让人陷进去,
触感细腻冰凉。莫怀山和苏明瑾坐在我对面。光线透过深色的车窗,柔和地洒在他们身上。
莫怀山,那个传说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他比新闻图片里看起来更威严,更沉静。
鬓角已有霜色,深刻的法令纹刻在脸上,眼神锐利如鹰,
此刻却极力压抑着某种翻江倒海的情绪,只余下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凝视。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分明,用力地攥着,手背上青筋微凸。
而苏明瑾……我的目光一触到她,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看起来憔悴极了,
脸色苍白,眼圈通红,显然是刚刚哭过,泪水冲刷掉了精致的妆容,留下狼狈的痕迹。
但她的眼睛,那双和我几乎一模一样的、微微上挑的杏眼,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我,
里面翻涌着无法形容的痛苦、失而复得的狂喜、难以置信的脆弱,
还有浓得化不开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悲伤和……慈爱?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
却发不出声音,只有泪水无声地、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她紧紧交握的手背上。
车内的空气凝固了。只有她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和空调系统低沉的风声。
莫怀山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伸出手,似乎想碰触我,又在半途生生停住,
最终只是重重地按在膝盖上,指节捏得发白。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得厉害,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带着铁锈般的粗粝:“孩子……你……受苦了。
”这简单的几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苏明瑾猛地用手捂住嘴,
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身体控制不住地前倾,像是要扑过来抱住我,
又被巨大的悲伤和某种怯懦钉在原地。她看着我的眼神,
像看着一件失而复得、却已布满裂痕的稀世珍宝,充满了痛楚和小心翼翼。
“我的……我的儿子……”她终于泣不成声,破碎的词语从指缝间溢出,
“对不起……对不起……是妈妈……弄丢了你……对不起……”她哭得浑身颤抖,
肩膀剧烈地耸动着,那悲伤和悔恨浓烈得几乎要撕裂车厢内的空气。
巨大的信息量像海啸一样冲击着我的大脑。失散三十年?亲生父母?金城集团的掌舵人?
他们痛苦的眼神,滚烫的泪水,
那一声声沉重如山的“孩子”和泣血的“对不起”……这一切都太真实了,真实到无法质疑。
可这一切,又太虚幻了,虚幻得像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我僵硬地坐在柔软得令人不适的真皮座椅里,手脚冰凉。
看着眼前这对沉浸在巨大悲喜中的、陌生的亲生父母,
看着他们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和失而复得的狂喜,
我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想安慰?不知如何开口。
想表达震惊?似乎又太苍白。想……喊一声爸妈?那两个字卡在喉咙深处,重若千钧。最终,
我只是茫然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那些曾经需要仰望的摩天大楼,
此刻都匍匐在脚下。巨大的、冰冷的玻璃幕墙反射着璀璨的灯火,像无数只冷漠的眼睛。
这繁华的景象,映在我空洞的瞳孔里,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车子平稳地驶入一片极其幽静的区域。参天的古木掩映着造型各异的别墅轮廓,
每一栋都像沉默的堡垒,守卫着绝对的私密和难以想象的财富。
最终我们停在一扇巨大的、造型古朴厚重的黑色雕花铁门前。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车子驶入一片广阔得令人咋舌的庭院。夜色中,精心修剪的草坪如同墨绿色的天鹅绒,
远处是波光粼粼的人工湖,一栋灯火通明、气势恢宏的白色建筑坐落在视野中央,
像一座微型的宫殿。“到家了。”莫怀山的声音低沉地响起,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紧张?他率先下车,苏明瑾被女佣小心地搀扶着,
她的目光依旧牢牢黏在我身上,充满了担忧和一种生怕我下一秒就会消失的恐惧。
我被周正引导着下车。脚下是厚实松软的草坪,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清新的气息和淡淡的花香。
眼前这栋宏伟的建筑,每一扇窗户都透出温暖明亮的灯光,巨大的门厅前,
两排穿着统一制服的佣人垂手肃立,躬身行礼。“欢迎少爷回家。
”整齐划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少爷?我?莫小川?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眼前这金碧辉煌、宛如梦幻的一切,和几个小时前那个散发着霉味、堆满泡面桶的出租屋,
在李总唾沫星子下捡报销单的屈辱……像两个截然不同的宇宙碎片,被强行拼凑在一起,
割裂得让人窒息。“小川,”苏明瑾挣脱了女佣的搀扶,几步走到我面前,
冰凉颤抖的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仿佛抓住救命稻草。她仰着脸,
泪水还在不断地涌出,
……以后妈妈再也不让你受苦了……谁也不能欺负你……谁也不能……”她的话语颠三倒四,
却充满了母兽护崽般的决绝和痛楚。我低头,看着母亲紧紧抓着我胳膊的手,
那双保养得宜的手此刻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她的眼泪滚烫地砸在我的手背上。
一种从未有过的、极其陌生的酸涩感,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发热。我张了张嘴,
依旧发不出声音,只是僵硬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这个细微的动作,
却像点燃了苏明瑾所有的情绪。她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悲喜交加的呜咽,猛地扑进我怀里,
紧紧地、死死地抱住了我。她的身体颤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滚烫的泪水迅速浸透了我廉价的衬衫。那力道之大,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我僵硬地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