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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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人,时辰到了。”身后的小太监轻声提醒道。

细雨如丝,笼罩着长安城,太极殿前的汉白玉台阶被雨水浸透,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曾经威服四方的大唐,如今就像这被雨水冲刷的台阶一般,光彩褪尽,徒留斑驳。

御史大夫王子文站在廊下,望着雨中模糊的宫墙轮廓,他年近五十,面容清癯,一袭紫色官服衬得身形愈发挺拔,作为太原王氏的代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王朝正在经历怎样的危机。

王子文收回目光,整了整衣冠,迈步走向太极殿,殿内已经聚集了数十位官员,按照品级分列两侧,他注意到宰相林俊杰正与几位尚书低声交谈,那张圆润的脸上挂着惯常的和煦笑容,却掩不住眼底的精明算计。

“陛下驾到——”

随着太监尖细的唱喏,唐皇李景缓步走上龙椅,他不过四十出头,两鬓却已斑白,龙袍下的身躯显得单薄而疲惫,王子文注意到皇帝落座时右手微微颤抖——那是三年前被突厥使臣当庭羞辱后落下的病根。

“众爱卿平身。”李景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王子文起身时,余光瞥见站在武官首列的大将军白晨飞,这位统领十六卫的将军今日罕见地穿着朝服而非铠甲,却依然掩不住一身肃杀之气。

白晨飞今年三十有五,是朝中少有的寒门出身却位极人臣的异数,他面容刚毅,左眉上一道疤痕格外醒目——那是五年前平定吐蕃叛乱时留下的。

“诸位爱卿,今日召集群臣,是为商讨应对大悲山、崖山贼寇之事。”李景开门见山,“近日接连有州县上报,这两处贼寇势力日渐壮大,已威胁到漕运安全。”

王子文心中一凛,大悲山位于河北道附近,崖山则在岭南,两地相距千里却同时生乱,绝非巧合,更令人忧心的是,这两处贼巢背后,隐约可见吐蕃和南诏的影子。

“陛下,”尚书令崔浩出列奏道,“臣以为当立即调兵围剿,以儆效尤,若任其坐大,恐成心腹之患。”

“尚书令此言差矣。”户部侍郎刘晏立刻反驳,“如今国库空虚,大军一动,耗费钱粮何止百万?不如先派使者招安,许以官职,分化瓦解。”

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王子文冷眼旁观,发现争论双方泾渭分明——主张用兵的多是寒门出身的官员,而反对者则几乎全是世家大族的代表,这种分野自先帝晚年就已形成,如今愈发明显。

“肃静!”宰相林俊杰轻喝一声,待众人安静后转向皇帝,“陛下,臣有一策,或可解当前困局。”

李景微微颔首:“林爱卿但说无妨。”

林俊杰缓步走到殿中央,宽大的紫色袍袖轻轻摆动:“臣以为,当务之急不在剿匪,而在固本,近年来边将骄纵,朝中大臣各怀心思,以致政令不畅,贼寇方敢如此猖獗。”

王子文眯起眼睛,林俊杰这番话看似公允,实则暗藏机锋——“边将骄纵”四字分明指向白晨飞。

“依卿之见,该如何固本?”李景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扶手。

林俊杰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臣请陛下效仿太宗旧制,以姻亲固权臣。”

殿内霎时鸦雀无声,王子文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林俊杰竟敢提出如此大胆的建议!自安史之乱后,皇室就极少与权臣联姻,就是怕重蹈覆辙。

“哦?”李景似乎来了兴趣,“林爱卿详细道来。”

“大将军白晨飞忠心耿耿,屡立战功,其长女白雪灵年方二八,贤淑端庄,而四皇子李长青已到婚配之年...”林俊杰故意拖长了音调,“若陛下赐婚,既显皇恩浩荡,又可稳固朝纲。”

王子文再也按捺不住,大步出列:“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李景眉头微皱:“王爱卿有何高见?”

“婚姻大事,关乎礼制,白将军虽功勋卓著,终究是寒门出身,四皇子乃天潢贵胄,岂可轻易许配?”王子文声音洪亮,掷地有声,“更何况,此举恐开不良先例,日后权臣皆以姻亲要挟皇室,国将不国!”

他说完这番话,感到背后已有冷汗渗出,作为御史大夫,他有监察百官的职责,但当面驳斥宰相的建议,依然冒着极大风险。

林俊杰却不急不恼,反而微微一笑:“王大人此言差矣,白将军之女自幼受教于宫中女官,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德行更是有口皆碑,至于门第之见...”他意味深长地环视一周,“如今国事艰难,正该破除陈规,唯才是举。”

王子文心中冷笑不已,林俊杰哪里在乎什么“唯才是举”?分明是想借联姻拉拢白晨飞,壮大自己的势力,作为江南士族代表的林俊杰,近年来一直在与北方士族明争暗斗,若能将军方势力纳入麾下,他在朝中的地位将更加稳固。

“陛下,”一直沉默的白晨飞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如雷,“臣女粗鄙,恐难匹配皇子,还请陛下三思。”

王子文惊讶地看向白晨飞。这位将军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挣扎,白晨飞向来不参与朝中派系之争,今日被突然卷入漩涡,显然始料未及。

“白爱卿过谦了。”李景摆摆手,“令爱的才名,朕早有耳闻。”

殿内气氛顿时微妙起来,王子文敏锐地注意到,皇帝对白晨飞说话时,语气明显柔和许多——这是对军权的忌惮,还是另有打算?

“陛下,”工部尚书郑虔出列道,“臣以为林相之策甚妙,如今异族虎视眈眈,朝廷正需团结一心,若能借此机会弥合文武隔阂,实乃社稷之福。”

郑虔出身荥阳郑氏,是北方士族的领袖之一,他的表态让王子文心中一沉——看来北方士族已经与林俊杰达成了某种默契。

“臣附议。”刑部侍郎张谦紧接着说道。这位寒门出身的新贵向来直言不讳:"白将军统领禁军多年,忠心可鉴。与其让将士们猜疑朝廷是否信任他们,不如以婚姻明志,安定军心。”

王子文暗自咬牙,张谦这番话看似为白晨飞说话,实则将他架在火上烤——若白晨飞再推辞,反倒显得心怀二志了。

朝堂上的风向渐渐明朗,主张赐婚的声音越来越多,反对者则寥寥无几,王子文看向端坐龙椅的李景,发现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那是猎手看到猎物落入陷阱时的表情。

“众爱卿所言皆有道理。”李景终于开口,“白爱卿乃国之栋梁,朕早有厚待之意。既然诸位大臣一致赞同,那便择吉日为长青与白氏女完婚。”

王子文如坠冰窟,他太了解这位皇帝了——李景表面上优柔寡断,实则心思缜密。今日这场戏,恐怕早就在皇帝与林俊杰的谋划之中,赐婚既是为了拉拢白晨飞,也是为了将他牢牢绑在皇室的战车上。

“臣...领旨。”白晨飞单膝跪地,声音有些发涩。

王子文注意到将军起身时,目光与林俊杰有一瞬的交汇,两人眼中都闪过难以捉摸的光芒,这场联姻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算计?

“退朝——”太监的唱喏声响起。

走出太极殿时,雨已经停了,但天空依然阴沉,王子文站在台阶上,看着白晨飞大步离去的背影——那挺拔的身姿此刻竟显得有些孤独。

“王大人似乎对陛下的决定不甚满意?”林俊杰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旁,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王子文不动声色:“林相多虑了。臣只是担忧礼制废弛,恐非国家之福。”

“礼制是人定的,自然也可以因人而改。”林俊杰轻抚胡须,“更何况,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王大人以为呢?”

王子文没有立即回答。他望向远处宫墙上飘扬的龙旗——那曾经代表无上威严的旗帜,如今在风中显得如此无力。

“林相高见。”最终他微微颔首,“只望这'非常之事'真能解我大唐之困。”

林俊杰笑而不语,转身离去。王子文盯着他的背影,心中已有了计较。这场联姻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而朝堂上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回到御史台,王子文立即召来心腹幕僚。

“去查查白晨飞最近与哪些人有过接触,特别是与林府有无往来。”他低声吩咐,“另外,派人盯着四皇子的动向。”

幕僚领命而去,王子文走到窗前,望着阴沉的天色,他想起去年冬天突厥使臣在朝堂上公然嘲笑李景的场景,想起各地不断传来的叛乱消息,想起日渐空虚的国库...这个曾经辉煌的帝国,如今就像一艘四处漏水的巨船,而船上的人还在为谁掌舵争得你死我活。

“以姻亲固权臣?”王子文喃喃自语,“只怕会是引狼入室...”

与此同时,大将军府内,白晨飞独自站在庭院中,望着刚刚放晴的天空。管家小心翼翼地靠近:“将军,小姐问您何时用膳...”

“让她先吃吧。”白晨飞摆摆手,“我还有些事要思考。”

管家退下后,白晨飞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那是三天前从陇右送来的,他的副将报告边境异动频繁,吐蕃人似乎在酝酿大规模进攻,作为军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大唐面临的危机有多深重。

“父亲?”一个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白晨飞迅速收起信件,转身面对女儿。白雪灵穿着一袭淡青色衣裙,亭亭玉立,眉眼间依稀可见她母亲的影子。

“灵儿,怎么出来了?”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听说父亲下朝后一直未用膳,女儿担心...”白雪灵欲言又止,“朝中可是出了什么事?”

白晨飞看着女儿纯净的眼睛,心中一阵刺痛,她还不满十六岁,对即将降临的命运一无所知。

“没什么,只是些琐事。”他勉强笑了笑,“回去吧,天凉了。”

白雪灵乖巧地点点头,转身离去。白晨飞望着女儿的背影,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作为父亲,他理应保护女儿不受伤害;作为臣子,他又必须服从皇命,这种撕裂感让他几乎窒息。“将军。”亲兵统领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探子回报,大悲山的贼寇近日与一伙吐蕃商人往来密切。”

白晨飞眼神一凛:“继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亲兵退下后,白晨飞走向书房,书案上摊开着边防地图,各处标注的红点触目惊心——北有回纥,契丹虎视眈眈,西有吐蕃蠢蠢欲动,南诏也在边境不断挑衅,而朝廷内部,士族与寒门的矛盾日益尖锐,皇帝与宰相的权力博弈从未停止...

他重重地坐在椅子上,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赐婚的旨意很快就会下达,届时他将不得不卷入更加复杂的政治漩涡,而他的女儿,将成为这场博弈中最无辜的牺牲品。

“报——”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宫中来人传旨,请将军接旨!”

白晨飞深吸一口气,整理衣冠走向前厅,从这一刻起,这一切都将不同于过往,这场以婚姻为名的政治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几天后的逻些城,此时的夜晚比刀锋还冷。

赤都松赞站在王宫最高的露台上,任凭寒风割着脸颊,他裹紧雪豹皮大氅,俯视着脚下沉睡的城市。

月光洒在密密麻麻的屋顶上,远处的雪山泛着幽蓝的光,这本该是一幅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象,可他的眉头却紧锁着,像打不开的绳结。

“赞普,夜深了。”身后传来轻柔的女声。

赤都松赞没有回头,他知道是宠妃卓玛,那声音像掺了蜜的青稞酒,平日里总能让他心情愉悦,但今夜不同,他胸膛里像是塞了一块冰,又冷又硬。

“你先睡吧。”他简短地说,声音低沉如远处的雷声。

卓玛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悄然退下,赤都松赞听见她丝绸裙摆摩擦地面的沙沙声,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白雾在月光下迅速消散。

自从收到安插在大唐的细作传回的消息,他已经连续三夜无法安眠,消息说大唐内乱不断,国库空虚,边防空虚——这本该是出兵的大好时机。

可每当他想下令集结军队时,眼前就会浮现出三十年前父亲兵败大非川的场景。那时他还小,却永远记得父亲溃败回师时那副狼狈模样:铠甲破碎,脸上沾满血和尘土,眼中尽是恐惧。

“受死的骆驼比马大...”赤都松赞喃喃自语,重复着***的这句谚语。

他转身回到温暖的寝宫,却没有上床,而是走到墙边悬挂的巨大地图前。

羊皮制成的地图上,大唐的疆域用朱砂勾勒,像一块肥美的肉,他的手指沿着河西走廊缓缓移动,最后停在陇右一带——那里驻扎着大唐最精锐的边军,统帅原本是那个白晨飞,不过如今他身在都城长安,现如今代理统帅是廉殷。

“白晨飞,廉殷...”赤都松赞咀嚼着这两个名字,仿佛要从中尝出什么滋味来。

据细作报告,白晨飞出身寒微却战功赫赫,治军严明,深得士兵爱戴,更重要的是,但不久前刚被唐皇赐婚,将长女许配给四皇子,这桩婚事在朝中引起不小争议,据说御史大夫王子文极力反对...

“但廉殷...”赤都松赞的眉头拧成一个结,他转身从檀木匣中取出一卷书,展开看,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廉殷的履历:战国名将廉颇后裔,世代将门,专精守城之道。最下方用朱砂批注着八个刺目的小字——“善守如铁,从不出击”。

赤都松赞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去年秋天,他曾派五千轻骑试探性攻击廉殷镇守的肃州城。

那场战役的记忆至今让他如鲠在喉——吐蕃勇士在城下叫骂三日,廉殷却始终紧闭城门。

而当吐蕃人放松警惕开始扎营时,城墙上突然万箭齐发,却不是射向人马,而是精准地点燃了他们刚搭好的营,更绝的是,箭矢全部计算好了射程,最近的落点距离吐蕃前锋仅有十步之遥,既是警告,也是羞辱。

赤都松赞的思绪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谁?”他不悦地问道。

“臣噶尔·东赞求见。”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赤都松赞挑了挑眉。噶尔·东赞是他的心腹谋士,出身名门噶尔家族,为人机敏过人,常有奇谋,此时深夜求见,必有要事。

“进来。”

“打扰赞普休息,臣罪该万死。”噶尔·东赞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毫无愧色。

赤都松赞摆摆手:“说吧,什么事?”

赤都松赞卷起密,看着自己的心腹谋士掀帘而入,噶尔·东赞今晚特意换了一身***装束,宽袍大袖,看起来像个儒雅的文士,唯有腰间那柄镶嵌绿松石的短刀透露着他的真实身份。

“臣刚收到长安密报。”噶尔·东赞从袖中取出一封蜡封的信函,“白晨飞虽在长安筹备婚事,却每日必去兵部调阅边关军报。更蹊跷的是如今,调动了一万精兵进驻陇右,加强了所有关隘的防守...”。

赤都松赞猛地站起身,豹皮大氅滑落在地。他大步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按在陇右与长安之间的官道上,脑怒道:“白晨飞那老家伙,都在都城了,还能遥控边军!可见那廉殷不过是摆在明面的傀儡!”

噶尔·东赞却摇了摇头:“臣倒觉得,这正是廉殷的可怕之处。”他指向地图上几个用墨笔圈出的关隘,“这些城池互为犄角,粮道隐蔽。我军若攻其一,必遭其余城池夹击;若全面进攻,又会被拖入消耗战。”他抬眼看向赞普,“就像面对一只缩进壳里的乌龟,无从下口。”

帐外忽然刮起一阵狂风,吹得牛皮帐幕哗啦作响,赤都松赞盯着地图上那个代表廉殷的小小墨点,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烦躁,白晨飞像柄出鞘的利剑,虽然锋利但至少看得见摸得着;而廉殷却像块沉在深潭里的石头,你不知道它有多大,也不知道它下面还藏着什么。

赤都松赞眉头一皱又问道:“白晨飞突令兵马加驻,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未必。”噶尔·东赞摇摇头,“据说是例行换防,不过...”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臣有一策,或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赤都松赞来了兴趣:“哦?”

噶尔·东赞凑得更近,声音几不可闻:“和亲。”

“和亲?”赤都松赞几乎要笑出声,“你是要我向那个病怏怏的唐皇求亲?”

“正是。”噶尔·东赞不慌不忙,“但不是真要求和,而是以此为借口,若唐皇应允,我们可索要巨额嫁妆——粮食、丝绸、工匠,充实我吐蕃国力;若他拒绝...”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便是看不起我吐蕃,正好联合回纥、南诏、契丹等部一同出兵,瓜分大唐。”

赤都松赞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来回踱步,豹皮大氅在身后翻飞。

“妙!”他突然停下,拍案叫绝,“如此一来,进退皆在我手!”

噶尔·东赞躬身行礼,掩饰住嘴角得意的笑容,他知道自己又一次猜中了赞普的心思。

“不过...”赤都松赞忽然皱眉,“派谁去提亲合适?”

噶尔·东赞早有准备:“臣愿亲自前往。一来显我吐蕃诚意,二来...”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也可趁机探查大唐虚实。”

赤都松赞满意地点点头。噶尔·东赞不仅足智多谋,而且精通汉话,熟悉大唐礼仪,是最佳人选。

“好!就这么办。”赤都松赞终于露出笑容,“明日朝会上宣布此事,调集十万大军压境,给唐皇一点压力。”

噶尔·东赞再次行礼:“赞普英明。”

赤都松赞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安西那边有什么动静?”

噶尔·东赞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一切如常,不过...”他犹豫片刻,“臣建议增派密探监视,毕竟界外...”

听到“界外”二字,赤都松赞的表情顿时凝重起来,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雪山轮廓,沉默良久。

“你说...”他突然开口,声音异常低沉,“界外到底是什么?”

噶尔·东赞脸色大变,慌忙环顾四周,快步走到窗边关上窗户,又检查了门是否关严,这才回到赞普身边,声音颤抖:“赞普,小心墙外有耳!仙人可不许我们谈论此事!”

赤都松赞不悦地皱眉:"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怕什么?”

噶尔·东赞的额头已经渗出冷汗:"您忘了大唐的安西城吗?就因为出了一个多嘴的家伙,现在整座城都...”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不过那安西城的那些家伙倒全是些硬骨头,宁死也不说出那人逃到哪里去了。”

赤都松赞冷哼一声:“装神弄鬼。”但声音已经低了许多。

噶尔·东赞擦擦汗,赶紧转移话题:“臣这就去准备和亲事宜,请赞普早些休息,明日还要早朝。”

赤都松赞挥挥手示意他退下。等噶尔·东赞离开后,他又回到地图前,盯着安西都护府的位置看了许久,那里标注着一个小小的骷髅标记,旁边用吐蕃文写着“禁忌之地”。

“界外...”他低声呢喃,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次日清晨,逻些城的王宫大殿内,文武百官已经列队等候,赤都松赞身着华丽赞普服,头戴金冠,端坐在镶嵌着宝石的王座上,威严如神祇。

“诸位勇士,”他环视群臣,“吾有要事宣布。”

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站在文官首列的噶尔·东赞微微低头,掩饰眼中的得意。

“我决意向大唐求亲,以示两国友好。”赤都松赞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同时,为保使者安全,将调集十万大军陈兵边境。”

话音刚落,大殿内立刻炸开了锅,武将们兴奋地交头接耳,而一些年长的大臣则面露忧色。

“赞普!”老将尚结息大步出列,声音洪亮如钟,“何必玩这些虚的?直接出兵便是!如今大唐内忧外患,正是我吐蕃崛起的大好时机!”

赤都松赞端坐宝座,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他早料到会有人反对自己的决定,但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的竟是三朝元老尚结息,这位老将军当年随先赞普征战大非川,左眼被唐军箭矢射瞎,对大唐的仇恨可谓刻进了骨子里。

“节儿论,”他慢条斯理地说,“兵者,国之大事,岂能儿戏?若能不战而获大利,何乐不为?”

尚结息不依不饶,接着道:“唐人多诈,和亲不过是缓兵之计!等他们缓过劲来...”

“尚结息!”赤都松赞猛地提高声音,“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吗?”

大殿内瞬间安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尚结息脸色铁青,最终单膝跪地道:“不敢。”

“我只是不明白,和亲,和亲,还是和亲?赞普莫不是被唐人灌了迷魂汤!”老将军尚结息拍案而起,花白的胡须剧烈颤抖,“三十年前的血债还未清算,如今竟要向仇敌低头求亲?”

“尚结息将军。”噶尔·东赞不慌不忙地起身,绛紫色官袍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您可知道去年冬天,羊同部冻死了多少牛羊?”

老将军一愣,问到:“这...”

“三万七千头。”噶尔·东赞从袖中抽出一本书卷,他转向满朝文武,“与其让勇士们饿着肚子打仗,不如让唐人乖乖给我们送来粮食布匹。”

大殿内响起窃窃私语,赤都松赞注意到几个部落首领悄悄点头,嘴角浮现一丝冷笑,这些草原上的狼,终究抵不过饥饿的煎熬。

“可这是懦夫的行径!”尚结息独眼通红,“我吐蕃勇士宁可战死——”

“老将军!”赤都松赞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您今年高寿几何?”

尚结息不明所以说道:“四十有五。”

“那就是了。”赤都松赞缓缓起身,黄金铠甲叮咚作响,“您这把年纪,自然可以随时光荣战死,但那些等着阿爸回家的孩子呢?那些盼着丈夫归来的妇人呢?"他走到老将军面前,亲手为其整理歪斜的护肩,“我要的不是一时的痛快,而是吐蕃千秋万代的强盛。"

老将军的独眼泛起泪光,最终重重跪地:“老臣...糊涂了。"

赤都松赞冷哼一声,转向其他大臣:“噶尔·东赞将作为使者前往大唐。各部立即开始备战,十日内集结完毕!“

“谨遵赞普之命!”众臣齐声应和。

朝会结束后,噶尔·东赞被单独留下。赤都松赞带他来到王宫后花园,两人在盛开的格桑花丛中漫步。初春的阳光温暖而不炽热,照在人身上格外舒服。

“你觉得尚结息会安分吗?”赤都松赞突然问道。

噶尔·东赞微微一笑:“老将军性子直,但忠心可鉴,必不会违背赞普之令,但其他人就说不好了。”

赤都松赞点点头,随手摘下一朵格桑花把玩:“此次和亲,你觉得唐皇会如何应对?”

“以臣之见,八成会拒绝。”噶尔·东赞胸有成竹,“大唐向来以天朝上国自居,怎会轻易与我吐蕃和亲?更何况...”他压低声音,“据细作报告,唐皇最近刚把白晨飞的女儿许配给四皇子,若再答应我吐蕃,等于自打嘴巴。”

赤都松赞大笑:“妙!就是要他拒绝!”他用力捏碎手中的花朵,红色汁液顺着指缝流下,“对了,白晨飞此人如何?”

噶尔·东赞的表情变得严肃:“此人不可小觑,出身寒门却能在世家大族把持的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必有过人之处。他治军严明,赏罚分明,深得将士爱戴。”

“比之尚结息如何?”

“各有千秋。”噶尔·东赞谨慎地回答,“尚结息将军勇猛如虎,白晨飞则狡猾如狐,若两军对垒...”他顿了顿,“臣以为,还是尽量避免正面交锋为妙。”

赤都松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停下脚步,望着远处巍峨的雪山:“你觉得'界外'的人会插手吗?”

噶尔·东赞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臣...臣不敢妄言,不过按照惯例,只要我们不主动提及,不试图探寻,他们...应该不会干涉。”

“惯例...”赤都松赞冷笑一声,“我讨厌被束缚的感觉。”

噶尔·东赞不敢接话,只是低着头,额头上又渗出细密的汗珠。

“好了,你去准备出使事宜吧。”赤都松赞挥挥手,“记住,多带些礼物,显得我们诚意十足。”

“臣明白。”噶尔·东赞如蒙大赦,赶紧行礼退下。

赤都松赞独自站在花园里,望着远处的雪山,眼神逐渐变得深邃,他想起小时候父亲给他讲的一个故事:很久以前,吐蕃有位赞普不信邪,非要去探寻“界外”的秘密,结果第二天就被发现死在寝宫里,全身没有一丝伤痕,脸上却凝固着极度恐惧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