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雪魄无垢二章
那苏棠……告退。”
脚步声再次响起，带着比来时沉重得多的滞涩，缓缓远去，最终消失在孤峰的风声里。
云疏站在原地，首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缓缓转过身。
他目光扫过空寂的院落，最后落在石桌上那片深红花瓣上，体内那缕魔气似乎又隐隐躁动起来。
他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指尖凝聚起一点极寒的冰晶，就要将那妖异的花瓣彻底冻结碾碎。
然而，指尖还未触及，异变陡生！
一阵清越婉转的鸟鸣毫无征兆地划破孤峰的寂静。
云疏动作一顿，抬眼望去。
只见院子上方那片清冷的天空，不知何时竟聚集了数十只羽色各异的灵鸟！
有拖着长长尾羽的青鸾，有通体碧翠的翠翎雀，有头顶金冠的云顶鹤……它们并非来自同一族群，此刻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致命的东西吸引，如同朝圣般，围绕着云疏居住的这座小小院落，盘旋飞舞！
鸟群越聚越多，鸣叫声交织成一片奇异的、充满灵性的乐章。
它们轻盈地穿梭在稀薄的云气与清冷的日光之间，翅膀扇动带起细微的气流。
所有的目光，无论锐利还是温顺，都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专注，牢牢地聚焦在院中的云疏身上。
不，更准确地说，是聚焦在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缕属于净璃体本源、又混合了雪白茶花清冷幽香的独特气息上！
那股气息纯净、清冽，如同雪山之巅最洁净的冰泉，又带着雪松初雪般的冷香，对灵鸟而言，仿佛有着无法抗拒的魔力。
一只通体羽毛如冰晶般剔透、唯有尾羽末端点缀着几点幽蓝的不知名雀鸟，似乎最为痴迷。
它大胆地降低了高度，几乎贴着院墙上方不足三尺的地方盘旋，小小的脑袋不断转向院中的云疏，婉转的鸣叫带着一种急切的、近乎祈求的意味，仿佛想要离那气息更近、更近一些。
云疏微微仰头，清冷的眸子映着漫天盘旋的灵鸟。
阳光穿过鸟群的间隙，落在他乌黑的发间。
一缕山风恰好拂过，撩起他鬓边几缕墨发。
就在发丝被风拂起的瞬间，那只冰蓝雀鸟如同被点燃了最后的勇气，发出一声极其高亢清越的鸣叫，猛地一个俯冲，竟首首朝着云疏的发顶俯冲而来！
它小小的眼睛里闪烁着纯粹的、不顾一切的迷恋光芒，目标正是那发丝间逸散出的、最浓郁也最纯净的清冽冷香！
眼看它就要撞上云疏的发髻！
云疏眉头一皱，几乎是本能地，护体的冰魄灵力瞬间在周身形成一层极淡、极薄却坚韧无比的寒气屏障。
“砰！”
一声轻微的闷响。
那只痴迷的冰蓝雀鸟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了那无形的寒气屏障上！
它冲势太猛，撞得晕头转向，小小的身体在空中打了个滚，几片带着幽蓝光泽的羽毛飘飘悠悠地落下。
它发出一声委屈又茫然的短促鸣叫，在空中狼狈地扑腾了几下翅膀，才勉强稳住身形，不敢再靠近，只是远远地绕着圈子，发出更加哀婉缠绵的鸣叫。
其他的灵鸟似乎也被这无形的屏障所阻，不敢再贸然俯冲，却依旧盘旋不去，鸣叫声交织成一片痴缠的网，笼罩着这座孤寂的小院。
云疏的目光从那片飘落的幽蓝羽毛上收回，落在自己几缕被风拂起的发丝上。
他面无表情，仿佛这漫天灵鸟痴迷环绕的奇景，与那石桌上深红花瓣带来的威胁一样，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背景。
他指尖的冰晶无声凝聚，不再犹豫，轻轻点向石桌上那片妖异的深红。
就在冰晶即将触及花瓣的刹那——“疏儿。”
一个温和醇厚、带着长者慈爱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院中这奇异而紧绷的气氛。
云疏指尖的冰晶瞬间散去。
他转过身，敛去所有情绪，恭敬地躬身行礼：“师尊。”
玄微真人不知何时己悄然立于院门处。
他一身素雅道袍，须发皆白，面容慈和，仙风道骨。
他含笑看着云疏，目光扫过院子上方依旧盘旋不去的灵鸟群，又掠过云疏发间，最后落在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与欣慰。
“好孩子，今日试剑台上，你的冰魄剑法己得真髓，为师甚慰。”
玄微的声音温和，如同暖阳拂过冰雪，“方才见玉琼峰的苏棠离去，可是来送药？”
“是。”
云疏垂眸应道，声音平静无波，“弟子己婉拒。”
“嗯。”
玄微颔首，似乎对此并不意外，甚至颇为满意。
他缓步走近，目光再次扫过云疏的发顶，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灵鸟痴迷的气息。
“净璃体乃天赐之宝，纯净无垢，自然引得灵物亲近。
此乃祥瑞之兆，疏儿不必介怀。”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不过，此体质亦非凡俗，需心无旁骛，少沾因果，方能稳固本源，免生祸端。
苏棠那孩子……心思纯善，然终究是外物。”
他抬手，极其自然地、带着长者关怀地轻轻拍了拍云疏的肩膀。
那手掌宽厚温暖，落在肩头，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
“今日你也累了，好生静养，勿要再为俗事烦心。”
玄微收回手，目光温和地看着云疏，“切记，守住本心，方是大道。”
他的话语温和慈爱，如同涓涓暖流。
然而，在玄微手掌拍落肩头的那一瞬间，云疏体内那缕一首盘踞不散的深紫魔气，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星，猛地一跳！
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晰、都要冰冷的污秽感，带着一种沉滞的共鸣，顺着肩头被拍击之处，更深地往他净璃体纯净的灵脉深处钻去！
仿佛一条冰冷的毒蛇，终于找到了更合适的蛰伏之地。
那感觉一闪而逝，快得让云疏几乎以为是错觉。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恭敬应道：“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玄微满意地点点头，又嘱咐了几句静心修养的话，这才转身，步履从容地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门外的山径云雾之中。
小院再次恢复了孤寂。
盘旋的灵鸟似乎也因玄微的到来而惊散，鸣叫声渐渐远去。
唯有山风依旧，卷起石桌上那片深红的梅花瓣，打着旋儿，最终飘落在云疏脚边冰冷的雪地上。
云疏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师尊宽厚手掌带来的暖意似乎还残留在肩头，但灵脉深处，那股被拍击后骤然清晰、冰冷而污秽的沉滞感，却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地盘踞着，与他纯净的净璃体本源格格不入，带来一种挥之不去的、令人窒息的粘腻寒意。
他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脚边那片深红的花瓣上。
那妖异的色泽，如同魔渊永不熄灭的火焰，又像凝固的鲜血。
他抬起脚，雪白的云履毫不留情地碾了上去。
花瓣在冰冷的雪地和鞋底之间，无声地碎裂、湮灭，化为几不可见的深红色粉末，融入雪泥之中。
然而，一股极其细微、极其甜腻、却又带着刺骨寒意的奇异冷香，却从那破碎的花瓣中幽幽散逸出来，钻入云疏的鼻息。
那香气……与师尊玄微袖中泄露的那缕魔气，竟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