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打破了这方寸之地凝滞的空气。
郑可沐像被电击般猛地一颤,几乎是本能地、慌乱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嗡嗡作响、屏幕疯狂闪烁的旧手机。
屏幕上跳动的两个字,像两把冰冷的匕首——“家里”。
所有的勇气、所有的期待、所有刚刚涌起的滚烫情绪,在这一声催命般的铃响中,轰然坍塌。
她脸色瞬间煞白,手指颤抖着,甚至不敢去看陆梓晨此刻的表情,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
妈……”她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掩饰不住的仓惶。
电话那头,母亲尖利、暴躁、裹挟着无尽怨气的责骂声,像开闸的洪水,瞬间倾泻而出,穿透听筒,清晰地回荡在周围嘈杂的背景音之上:“……死丫头!
翅膀硬了是吧?!
几点了还不滚回来?!
家里碗堆成山了你眼瞎?!
你弟的卷子你签字了吗?!
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外面野!
跟你那个没出息的爹一样!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郑可沐的耳膜上,也扎在她摇摇欲坠的尊严上。
她感到西周的目光似乎都若有若无地瞟了过来,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脸颊***辣地烧起来,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只能死死地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那冰凉的手机外壳,指关节用力到泛白,喉咙像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混乱中,她甚至不敢再抬头去看一眼陆梓晨。
只用眼角的余光,慌乱地瞥见他那双撑在油腻桌面上的手,缓缓地、无声地收了回去。
那枚小小的蓝色发夹,静静地躺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像一颗被遗落的星辰。
她听到一声极轻的、短促的吸气声。
然后,那个熟悉的身影,沉默地、带着一种近乎沉重的僵硬,转身离开了她的桌边,一步一步,汇入喧嚣混乱的人群,最终消失在小餐馆油腻的玻璃门外,融入外面浓稠的夜色和鼎沸的蝉鸣里。
郑可沐依旧死死地攥着手机,母亲尖锐的责骂还在持续不断地灌入耳中。
她看着桌上那枚孤零零的蓝色发夹,眼泪终于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大滴大滴地砸在油腻的塑料桌面上,晕开一小片一小片深色的圆点。
世界只剩下母亲无休止的咒骂和那枚冰冷的、象征着一切错过的蓝色塑料。
那顿散伙饭的尾声,是在母亲电话的余威和郑可沐无声的泪水中仓皇结束的。
她胡乱抹掉眼泪,把那枚小小的蓝色发夹紧紧攥在手心,塑料尖锐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却成了唯一真实的触感。
逃离餐馆时,她下意识地在门口拥挤的人潮里张望,夜色沉沉,路灯昏黄的光晕下,只有被拉长的、陌生的影子。
那个挺拔熟悉的身影,像被夜色彻底吞噬,再没一丝痕迹。
后来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加速键。
郑可沐去了邻省那座灰蒙蒙的工业城市念书,日子在图书馆的霉味、食堂寡淡的饭菜和永远不够用的生活费里流淌。
她换了手机号,像一只受惊的蜗牛,笨拙地缩回了自己的壳里。
与高中同学的联系,也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几圈微弱的涟漪,便迅速沉寂。
陆梓晨这个名字,连同那个被电话***粗暴打断的夜晚,被她小心翼翼地封存在了记忆最底层,落了锁,蒙了尘。
偶尔午夜梦回,眼前闪过阳光下发梢的金光,或是那枚搁在油腻桌面上的蓝色发夹,心脏会骤然一缩,泛起细密的酸楚,随即又被白日的喧嚣和生活的重压迅速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