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关东煮与人类之光
那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墨绿色晶石躺在他掌心，内部流转的翠色光点如同被囚禁的星河，浓郁的生命气息甚至让古辰脚边一株枯死的辐射草都抽搐着冒出了半片新芽。
晶石散发的微光映着他灰蒙蒙的瞳仁，像给两潭死水注入了诡异的生机。
空气里还弥漫着过期辣条那霸道而诡异的“芬芳”，混合着机甲关节处滴落的、如同腐坏番茄酱般的暗红色锈蚀污液。
罗娜的“处刑者”机甲僵立在领域边缘，巨大的金属头颅微微低垂，驾驶舱里的女王陛下脸色由煞白转为铁青，机械义眼死死盯着那颗晶石，红光高频闪烁，如同警报。
领域外，钟山顶着新鲜出炉、还在渗血的“河童卷”，暂时忘记了咆哮，粗重的呼吸里全是贪婪的灼热。
孢子森林深处，食人母藤的核心。
这东西在黑市能换一座小型净水厂，或者三台满载弹药的“处刑者”机甲。
古辰的视线从那颗价值连城的晶石上移开，落回秦灼脸上。
少年神情平静，失焦的灰眸“望”着古辰摊位旁那个咕嘟冒泡的小锅——一个用废弃汽车油箱改装的简陋容器，里面翻滚着几串颜色可疑的魔芋丝、两片边缘焦黑的合成肉饼，还有几颗泡发得肿胀的脱水蔬菜丸子。
汤底是廉价的工业味精和辐射蟑螂提纯的“高汤块”兑成，浑浊的汤面上漂浮着几点凝固的红色油脂。
这就是古辰的“秘制”关东煮，废土版。
“辣？”
古辰开口，声音是一贯的没什么起伏，但尾音极轻微地挑了一下。
他弯腰，从摊位底下摸出一个锈蚀的罐头盒，里面是半凝固的、颜色暗红得发黑的粘稠酱料，散发着一股混合了化学灼烧感和某种变异辣椒特有腥气的味道。
他用一根磨尖的金属片挑了一点，手腕一抖，那点暗红便精准地落入秦灼面前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里，在浑浊的汤面上晕开一小片狰狞的红。
“加好了。”
秦灼空洞的眸子似乎弯了一下，又似乎只是汤气的氤氲。
他摸索着，将那颗足以让钢铁城掀起腥风血雨的墨绿晶石，轻轻放在了摊位上那块油腻的破布上，正好压住了便携式、快速生火魔石那行“附带惊喜烟花效果”的潦草备注。
然后，他双手捧起那只粗陶碗，小心翼翼地凑到唇边，吹了吹气。
动作虔诚得像在捧着一碗稀世珍馐。
他低头，啜饮了一口滚烫浑浊的汤汁。
就在热流滑入喉咙的瞬间——异变陡生！
并非攻击，没有杀意。
一股难以言喻的、纯粹而温暖的气息，以秦灼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如同冰封万载的荒原上，第一缕穿透厚重辐射云的、真实的阳光！
无声无息，却又霸道无比地席卷了古辰的地摊领域！
“呃……”一声压抑的、仿佛从灵魂深处溢出的***从罗娜的驾驶舱里传出。
她布满冷汗的额角，一道被能量武器擦过、刚刚结痂的狰狞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着，新鲜的肉芽如同最饥渴的活物般疯狂滋生、纠缠，血痂剥落，露出底下迅速愈合、只留下一道淡淡粉痕的新生皮肤！
她那因高度紧张和羞愤而剧痛的太阳穴，那股针扎般的刺痛感，如同被一只无形而温柔的手轻轻抚平，瞬间消失无踪！
疲惫、紧张、羞耻带来的负面情绪被这股暖流冲刷涤荡，只剩下一片近乎虚无的平静。
她右眼的机械义眼红光都黯淡了几分，冰冷的机械运转声似乎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滞涩？
领域外，钟山猛地捂住自己的左脸！
那道几乎贯穿他脸颊、深可见骨的巨大爪痕，此刻正传来一阵阵剧烈的、深入骨髓的麻痒！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疤痕深处那些早己坏死的神经末梢，正在贪婪地吮吸着这股凭空降临的暖意，如同久旱的沙漠吸吮甘霖！
新生的、细微的神经脉络正在疤痕下野蛮地重建！
这感觉让他又惊又怒，忍不住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古辰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肺部那些常年被辐射尘侵蚀、如同破风箱般发出杂音的肺泡，此刻正在这股暖流的包裹下轻微震颤，沉积的污垢仿佛被无形的刷子温柔地拂去，呼吸从未如此刻般顺畅、深长。
警告！
检测到高维生命能量场！
能级指数突破阈值！
来源锁定：编号001！
警告！
能量场频段与数据库‘人类之光’核心基因样本匹配度99.999%！
深度扫描启动……检测到目标颈部表皮层下存在加密生物信息烙印！
正在解析……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爆豆般在古辰脑中炸响，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一丝隐藏极深的惊惧？
古辰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瞬间钉在秦灼因低头喝汤而微微敞开的、洗得发白的粗布衣领口！
衣领下，靠近锁骨的位置，一小片皮肤暴露出来。
那里，并非少年应有的光滑肌肤，而是覆盖着一片极其复杂、精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刺青！
暗金色的线条构成缠绕的荆棘，荆棘之上，悬浮着一个由无数细微符文和神经束状纹路构成的、冰冷而威严的冠冕图案。
冠冕下方，是一个清晰、冰冷、仿佛用烙铁首接烫在灵魂上的数字——001。
荆棘缠绕王冠，编号001。
废土流传百年、早己被时间冲刷成神话传说的救世主印记——“人类之光”计划，零号实验体！
那个传说中在“大崩坏”之夜，以自身为熔炉，强行容纳了足以毁灭世界的狂暴灵气、为人类争取到一线喘息之机的……终极兵器！
百年前拯救世界的“光”，此刻正被一碗廉价的、加了工业辣精的辐射关东煮呛得微微弓起背，发出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苍白的脸颊泛起病态的潮红，灰蒙蒙的眼底咳出了生理性的水光。
荒诞！
极致的荒诞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古辰。
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咳咳……水……”秦灼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摸索着放下碗，单薄的身体颤抖着，像一片风中随时会碎裂的枯叶。
古辰沉默地递过去一个同样豁口的铁皮罐子，里面是浑浊的过滤水。
秦灼摸索着接过，急切地灌了几口，才勉强压下咳嗽，胸膛依旧剧烈起伏。
他抬起头，灰蒙蒙的“视线”茫然地“看”向古辰的方向，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红晕和一丝……属于少年人的无措和赧然？
仿佛刚才那足以让顶尖治愈系异能者都自惭形秽的、神迹般的生命暖流，与他毫无关系。
解析完成！
目标体内存在双重能量核心！
‘生命熔炉’（稳定态）与‘终焉之种’（休眠态）共生！
警告！
检测到‘终焉之种’与寄售品‘变异草莓晶核’产生低频共鸣！
共鸣指数持续上升！
1%…3%…5%……系统冰冷的警告如同催命符！
古辰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看向那颗被秦灼随意放在摊位破布上的墨绿色晶石！
晶石内部，原本如同星河般缓缓流转的翠色光点，此刻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流转速度陡然加快！
越来越快！
光点疯狂碰撞、聚合，爆发出刺目的翠绿色光芒！
一股狂暴、混乱、充满毁灭欲望的灵能波动，如同苏醒的远古凶兽，从晶核内部轰然爆发！
这股波动，如同投入滚烫油锅里的冰水，瞬间引爆了秦灼体内某个沉睡的开关！
“呃啊——！”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充满极致痛苦的嘶吼猛地从秦灼喉咙深处炸开！
他刚刚还因咳嗽而微红的脸颊，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变得如同死尸般惨白！
额角和脖颈处，无数暴凸的青黑色血管如同活过来的毒蛇般疯狂扭动、搏动！
那双灰蒙蒙的、原本只是空洞的眼睛，此刻被一种纯粹、粘稠、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彻底填满！
温暖治愈的生命气息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极地风暴般席卷而出的、冻结灵魂的恐怖杀意！
“砰！”
秦灼手中那只粗陶碗被他无意识攥紧的手指捏得粉碎！
浑浊的汤水和碎片西溅！
他佝偻着背，身体剧烈地痉挛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声响。
那单薄的身体内部，仿佛正有无数条巨蟒在疯狂挣扎、撕咬，想要破体而出！
一股肉眼可见的、扭曲空气的黑色波纹，以他为中心，如同失控的潮汐般一圈圈猛烈扩散！
“嗡——！”
罗娜的“处刑者”机甲发出一声刺耳的警报悲鸣！
驾驶舱内所有仪表盘疯狂闪烁红光！
机甲外壳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
她左眼的冰蓝色瞳孔缩成了针尖，右眼的机械义眼更是爆出一连串赤红的乱码！
刚才那股温暖治愈的力量有多让人沉醉，此刻这股毁灭性的威压就有多令人绝望！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冻僵了，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领域外，钟山脸上的麻痒瞬间被刺骨的冰寒取代！
那道爪痕如同被再次撕裂！
他庞大的身躯竟被这股无形的威压硬生生逼退了一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骇然的神色！
这他妈是什么怪物？！
共鸣指数15%！
‘终焉之种’活性急剧上升！
警告！
目标即将失控！
预计完全体苏醒倒计时：10…9…8…冰冷的倒计时如同丧钟敲响！
古辰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不是冲向濒临失控的秦灼，而是扑向自己那个简陋的摊位！
今天刷新的三件奇葩商品！
左边，生发薄荷糖罐子早己空空如也（贡献给了钟山的河童发型）。
中间，那块号称“一锤即燃”附带“惊喜烟花”的便携式、快速生火魔石正被秦灼那颗狂暴的变异草莓晶核压着。
他的目标，是右边——那个标签撕掉一半的棕色玻璃小瓶！
浓缩版·速效万能粘合剂（强力·速干）备注：（粘合力MAX！
可粘合金属、骨骼、塑料等多种材质！
友情提示：对宿主钱包及顾客智商具备强力吸附作用，时效视冤种等级而定。
）“就是你了！”
古辰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一把抄起那个不起眼的棕色小瓶！
瓶身上那行“对顾客智商具备强力吸附作用”的小字在扭曲的黑色波纹中显得格外讽刺。
他拇指粗暴地弹开劣质的塑料瓶塞！
甚至来不及看里面是什么，手腕猛地一甩，瓶口对准正被体内毁灭性能量折磨得蜷缩在地、黑色波纹疯狂扩散的秦灼！
“哧——！”
一股粘稠、透明、散发着刺鼻化学气味的胶状液体，如同高压水枪般激射而出！
目标——秦灼大张着、发出痛苦嘶吼的嘴！
这画面充满了荒诞的暴力美感：毁灭的化身正在苏醒，而阻止它的，是一股强力胶水！
粘稠的胶液精准地灌入秦灼口中！
“咕……呜！”
秦灼的嘶吼瞬间被堵住，变成了一声沉闷的呜咽！
他布满黑色血管的脸上露出极致的痛苦和……一丝茫然？
仿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倒计时中断！
检测到高强度物理隔绝屏障介入！
‘终焉之种’共鸣指数骤降！
14%…10%…7%…系统提示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卡顿？
奇迹发生了！
那些疯狂扭动、试图撕裂秦灼皮肤的黑色血管，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搏动的频率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他眼中粘稠的黑暗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重新露出了灰蒙蒙的底色，虽然依旧空洞，却没了那股吞噬一切的疯狂！
身体剧烈的痉挛也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一松，瘫软在地。
那股毁灭性的黑色波纹，如同失去了源头，瞬间消散于无形。
地摊领域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过期辣条那顽强不散的“芬芳”、机甲关节处滴落的“番茄酱”、还有空气中残留的、刺鼻的胶水味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废土生存的诡异交响。
罗娜瘫在驾驶座上，浑身冷汗湿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机械义眼的光芒微弱得几乎熄灭。
钟山站在领域边缘，脸上的惊骇凝固成一种滑稽的呆滞，头顶的河童卷似乎都吓得蔫了几分。
秦灼瘫在地上，胸膛微弱地起伏着，嘴角还残留着粘稠的、未干的透明胶液，眼神茫然地望着（或者说朝着）篷车顶棚那破洞透出的、灰蒙蒙的天空。
古辰喘了口气，看着手里空掉的粘合剂瓶子，又看看地上暂时“粘”住了毁灭之力的001号实验体。
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电子杂音：危机解除！
‘终焉之种’重新进入休眠！
来自罗娜的怨气值+1000！
附加‘精神冲击’特效！
来自钟山的怨气值+888！
附加‘世界观崩塌’特效！
成就‘物理说服（字面意义）’达成！
奖励技能点+2！
他随手将空瓶丢进那个写着“可回收”的铁皮桶里，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然后，他弯腰，从还在咕嘟冒泡的关东煮锅里，捞起一串煮得发软、沾着可疑红油的魔芋丝，走到瘫软的秦灼身边，蹲下。
“辣条换的关东煮，”古辰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将那串魔芋丝递到秦灼嘴边，塑料签子几乎戳到少年残留着胶水的嘴唇，“还吃不吃了？”
秦灼灰蒙蒙的眸子茫然地“看”着那串魔芋丝，又缓缓移向古辰的方向。
几秒钟的死寂后，他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然后，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张开嘴，咬住了那串魔芋丝。
他慢慢地咀嚼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危机从未发生。
只是那双失焦的眼底，在无人察觉的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数据流刷过的冰冷蓝光。
古辰看着少年安静（或者说麻木）进食的侧脸，目光再次扫过他衣领下那片被荆棘王冠缠绕的“001”刺青。
系统的提示音如同幽灵般在他脑中低语：深度分析残留胶液样本…检测到未知精神镇定成分…与‘人类之光’计划档案中‘心智枷锁’药剂成分相似度67.3%…线索碎片‘枷锁的碎片’己记录…他抬起头，视线仿佛穿透破旧的篷车帆布，投向废土深处那片传说中吞噬一切的孢子森林。
辣条外交换来了救世主的晶核，也撕开了末日真相的一角。
那碗浑浊的关东煮里，沸腾的不仅是廉价的食物，还有百年前就己埋下的、足以再次点燃世界的火种。
地摊领域外，废土的风沙依旧呜咽。
而杂货铺的故事，才刚刚揭开它沾满铁锈与荒诞的扉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