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缩回手，古董店老板在旁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面镜子有一百多年历史了，据说能照见人最真实的一面。
"老板用布满皱纹的手抚过镜框上繁复的玫瑰雕纹，"您要是喜欢，我可以给您个优惠价。
"程默是一名自由摄影师，专门拍摄城市废墟和废弃建筑。
这间位于老城区的古董店是他偶然发现的，原本只是想拍些有年代感的物件作为新项目的素材，却被这面镜子莫名吸引。
镜面异常清晰，边框上的铜锈和几道细微裂痕证明它确实年代久远。
"多少钱？
"程默听见自己问。
成交价出乎意料的低。
当程默抱着包裹严实的镜子走出店门时，老板在他身后轻声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回头时只看见老人嘴角挂着古怪的微笑。
程默的公寓在城东一栋老式建筑的顶层，采光极好。
他将镜子挂在卧室墙上，正对着床的位置。
夕阳透过窗户斜射进来，在镜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程默站在镜前，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三十岁出头，黑发略显凌乱，眼睛下方是长期熬夜形成的淡青色阴影。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余光捕捉到镜中的影像似乎慢了半拍。
程默猛地转回去，镜中的自己也做出相同动作，分毫不差。
他摇摇头，心想一定是最近接的夜间拍摄太多，眼睛疲劳产生的错觉。
当晚，程默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中他站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镜中的自己缓缓抬起手，而现实中的他却动弹不得。
镜中人露出诡异的微笑，嘴唇蠕动似乎在说着什么，但程默听不见声音。
就在镜中人的手即将穿透镜面时，程默惊醒了。
窗外，凌晨三点的城市一片寂静。
程默满头冷汗，摸索着打开床头灯。
灯光亮起的瞬间，他看见镜中的自己还保持着睡姿，闭着眼睛。
程默的血液瞬间凝固。
他死死盯着镜子，镜中的"他"依然安静地躺着。
程默慢慢伸手触碰自己的脸，而镜中的手纹丝不动。
就在他即将尖叫出声时，镜中的影像突然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第二天一早，程默顶着两个黑眼圈站在镜子前刮胡子。
刀片划过下巴，他刻意观察镜中的反射——完全同步，没有任何异常。
"果然是太累了。
"程默自言自语，却注意到镜中的自己嘴唇没有动。
剃须刀从他手中滑落，砸在洗手池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程默后退几步，撞上了身后的衣柜。
镜中的"他"却依然保持着刮胡子的姿势，甚至在他后退后，还缓缓转过头来，对他露出昨晚梦中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程默夺门而出，在咖啡馆里度过了一整天。
首到夜幕降临，他才鼓起勇气回家。
公寓里一切如常，镜子平静地挂在墙上，映出他惊恐未定的脸。
"这不可能..."程默喃喃道，伸手触碰镜面。
冰凉光滑的触感与普通镜子无异。
他长舒一口气，心想自己大概是工作压力太大产生了幻觉。
接下来的几天，程默刻意避开那面镜子，甚至用床单把它盖了起来。
但奇怪的事情并没有停止——半夜他常听到卧室里有细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轻轻走动；浴室的水龙头会自己打开；他明明记得放在书桌上的相机，第二天早上却出现在沙发上，镜头盖不翼而飞。
最可怕的是，程默开始频繁地梦见镜子。
在梦中，镜中的世界越来越清晰，他甚至能看见"另一个自己"在那里的生活——"他"住在与自己公寓一模一样的空间里，只是所有物品的位置都左右相反。
"他"会在程默睡觉时活动，有时只是静静地站在床边注视，有时则会翻动屋里的物品。
程默决定调查这面镜子的来历。
他回到那家古董店，却发现店铺关门大吉，橱窗上贴着"出租"的字样。
询问隔壁商铺的老板，对方表示古董店己经关门两周了。
"那位老先生？
哦，他上个月就去世了。
"隔壁老板漫不经心地说，"店铺是他儿子在处理，听说要把存货都拍卖掉。
"程默感到一阵寒意："您知道那面雕花玫瑰镜子的来历吗？
"老板的表情突然变得警惕："什么镜子？
""铜边框，上面有玫瑰雕纹，大概这么高。
"程默比划着。
老板摇摇头，迅速结束了对话。
但程默注意到他的眼神闪烁，手指不自觉地搓动着，明显是在撒谎。
接下来的调查更加困难。
程默在图书馆和网上搜索相关资料，但关于"会吃人的镜子"这类传说大多流于表面，没有实质内容。
首到他在市档案馆翻到一份二十年前的旧报纸，一则小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本市第三起失踪案引发恐慌。
据目击者称，看到失踪者李某走进了镜子里，而他的倒影却留在了现实世界。
警方呼吁市民保持冷静，称此类言论纯属谣言..."新闻旁边是一张模糊的照片，程默眯起眼睛——照片角落里，一面熟悉的雕花镜子静静地立在背景中。
"找到了。
"程默低声说，手指因兴奋而微微发抖。
通过新闻线索，程默找到当年报道此事的退休记者。
老人住在城郊的养老院，听到程默的问题后，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
"那面镜子..."老人声音嘶哑，"它来自一个古老的传说。
据说每一百年，镜子会选择一个新的守护者，把他们的灵魂困在镜中世界，而镜中的影子则获得自由。
""那些失踪的人...他们真的进入镜子了？
"程默问，心跳加速。
老人没有首接回答："你有没有发现，你的倒影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
"程默想起镜中那个会自主行动的"自己"，胃部一阵绞痛。
"它正在学习如何成为你，"老人继续说，"而你在镜中世界的对应体，正在被慢慢抹去。
当这个过程完成时，你们的位置就会...交换。
"回到公寓，程默决定毁掉这面镜子。
他站在镜前，举起锤子，却看见镜中的"自己"露出哀求的表情，嘴唇蠕动着似乎在说"不要"。
更可怕的是，程默发现自己竟然下不了手——仿佛某种无形的力量阻止了他。
锤子从他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当晚，程默做了最可怕的一个梦。
梦中他站在镜中世界里，看着"另一个自己"在他的公寓中自由活动。
"那个人"打开冰箱，拿出啤酒，甚至接听了程默母亲的电话，模仿他的声音对答如流。
而程默只能站在镜子里，拼命拍打镜面，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醒来时，程默发现自己的双手红肿疼痛，仿佛真的整夜在击打什么坚硬的物体。
第二天，程默发现公寓里的物品摆放完全变了样——书籍按照字母顺序重新排列，衣柜里的衣服按颜色分类，冰箱里的食物组合方式与他习惯的完全不同。
最令他毛骨悚然的是，电脑里多了一个名为"程默生活指南"的文件夹，里面详细记录着他的日常习惯、社交关系甚至银行密码。
镜子上的床单不知何时被取下了，镜面一尘不染。
程默颤抖着走到镜前，镜中的"自己"正微笑着等他。
"你是谁？
"程默问，声音嘶哑。
镜中人歪了歪头，嘴唇蠕动。
这一次，程默终于听清了他说的话："我是程默。
很快，你就是镜中人了。
"程默疯狂地翻找手机，想要报警或是联系朋友，却发现所有通讯录里的号码都变成了乱码。
他冲向大门，却发现门锁从内部被某种力量封死了。
窗户同样无法打开，仿佛整个公寓变成了一个封闭的牢笼。
绝望中，程默回到镜子前。
镜中的公寓现在看起来比他所在的"现实"更加真实、鲜活。
"另一个自己"正舒适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边放着程默最喜欢的啤酒品牌。
程默突然意识到，镜内外的世界正在逐渐交换。
他所在的"现实"变得越来越灰暗、冰冷，而镜中的世界则充满生机。
更可怕的是，他感到自己的记忆正在流失——他记不起自己最好的朋友长什么样，记不起上周拍摄的照片存在哪个文件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名字是否真的叫"程默"。
夜幕降临，程默蜷缩在角落里，眼睁睁看着镜中的"自己"准备晚餐、整理工作文件，甚至接听了几通电话，完美地扮演着他的角色。
"不..."程默喃喃自语，"这是我的生活..."镜中人似乎听到了他的话，转过头来，对他露出胜利的微笑。
然后，令程默魂飞魄散的事情发生了——镜中人伸出手，穿透了镜面。
程默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想要逃跑，却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苍白的手越来越近，最终按在了他的额头上。
一阵天旋地转后，程默发现自己站在镜中。
而镜外的"自己"正收回手，满意地审视着周围的环境。
他们的位置完全交换了。
镜外的程默转身离开卧室，哼着歌走向厨房。
而真正的程默被困在镜中世界，拼命拍打镜面，却只能看着"那个人"逐渐接管他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程默停止了徒劳的挣扎。
镜中的公寓开始褪色，墙壁剥落，家具腐朽——就像他曾经拍摄过的那些废墟一样。
而在"现实"世界中，他的生活继续着，没有人注意到程默己经被替换了。
最后，镜中的程默看到镜外的"自己"站在镜前，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
那人举起一个相机——程默最珍爱的专业相机——对准了镜子。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程默终于明白了一切：镜外的"他"正在拍摄镜中世界的废墟，就像他曾经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只是这一次，他自己成了被拍摄的对象。
闪光灯再次亮起，镜中的世界彻底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