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雨幕下的笼中雀
车窗外的世界被水幕模糊,霓虹与车灯晕染成一片片破碎的光斑,冰冷又喧嚣。
沈微坐在宽敞的后座,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身上那条昂贵的、象牙白蕾丝定制婚纱的裙摆。
裙摆蓬松柔软,像一团无害的云朵,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
她微微低着头,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几缕被精心卷过的发丝垂落颊边,更添几分楚楚可怜。
任谁看去,这都是一个被家族推入豪门的、怯懦无助的新嫁娘。
只有她自己知道,藏在厚重裙摆下的双腿绷得有多紧,不是因为紧张,而是为了克制某种本能的反击冲动。
“沈小姐,快到了。”
副驾驶上,凌夜的特助林峰声音平板地提醒,透过后视镜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嗯…谢谢。”
沈微抬起头,声音轻软得像羽毛,带着恰到好处的微颤。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窗外,雨幕中,依山而建的庞大庄园轮廓己隐隐可见,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凌宅。
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尖极其细微地捻动了一下,仿佛在捻着无形的铜钱。
无声无息间,一层极淡、肉眼难辨的浅金色流光在她眼底深处一闪而逝。
望气术。
视线穿透冰冷的雨幕和厚重的车窗玻璃,落在前方那辆引路的黑色幻影上。
那是凌夜的座驾。
常人看不见的气场,在沈微眼中却如同实质。
那辆车被一股极其浓烈、极具压迫感的暗紫色气场包裹着,深邃、尊贵,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与…扭曲。
紫气深处,隐隐缠绕着几缕如墨汁般粘稠的黑色丝线,带着不祥的偏执与毁灭气息。
目标,锁定。
沈微心底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冷笑。
这位新婚丈夫,凌氏帝国的掌权者凌夜,果然如情报所说,是个内里早己腐朽、极度危险的“病秧子”。
只是这“病”,不在身体,而在他那颗扭曲的心。
车队无声地驶入凌宅庄园大门。
雨势稍歇,但阴云依旧沉沉地压着。
巨大的铁艺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某种牢笼落锁。
主宅灯火通明,水晶吊灯的光芒几乎要刺伤人眼。
佣人们穿着统一制服,垂手肃立在红毯两侧,面无表情,如同精致的提线木偶。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薰和雨后泥土的混合气味,却压不住那股深入骨髓的、属于顶级豪门的冰冷疏离。
沈微被林峰引领着,踏上铺着厚厚波斯地毯的旋转楼梯。
婚纱的裙摆沉重,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似乎生怕绊倒,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盖住了她所有真实的情绪。
终于,停在了一扇厚重的雕花木门前。
“沈小姐,少爷在里面等您。”
林峰微微躬身,声音依旧没有起伏。
沈微深吸一口气,手指蜷缩了一下,才轻轻推开了门。
房间是极致的奢华,却空旷得过分。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修剪整齐却毫无生气的庭院。
空气里残留着雪茄的淡淡余味,混合着一种冷冽的、像高山雪松般的男性气息。
一个颀长的身影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手工西装,肩线挺括,腰身劲窄。
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吸走了房间内所有的光,散发出一种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
窗外的微光勾勒出他利落的下颌线,冰冷而完美。
沈微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更放轻了几分,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怯生生地唤了一声:“…凌先生?”
窗前的男人缓缓转过身。
沈微的心脏,在这一刻,才真正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凌夜。
真人比照片和资料更具冲击力。
他的五官俊美得近乎锋利,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薄唇抿成一条冷淡的首线。
最摄人的是那双眼睛,瞳孔的颜色很深,像不见底的寒潭,此刻正毫无温度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居高临下的玩味。
那目光,像冰冷的刀片,一寸寸刮过她精心伪装的“小白兔”外壳。
沈微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里的探究、评估,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令人不安的兴味。
她恰到好处地瑟缩了一下肩膀,手指紧紧攥住婚纱的蕾丝边,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头垂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呐:“我…我进来了。”
凌夜没有说话,只是迈开长腿,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昂贵的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停在她面前,距离近得沈微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强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她。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伸到了她面前。
沈微的心跳漏了一拍,几乎以为他要做什么。
然而,那只手只是极其自然地、甚至带着几分优雅地,捻起了她因为紧张(伪装)而微微汗湿、贴在颊边的一缕卷发,轻轻别到她的耳后。
他的指尖很凉,划过她耳廓的皮肤时,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动作看似温柔,却没有任何暖意,反而像蛇信子滑过。
“很紧张?”
凌夜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如同大提琴的弦音,却淬着冰渣。
他的视线依旧锁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没有任何属于新婚丈夫的温情,只有审视和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沈微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吓到了,猛地抬头看向他,眼眶迅速泛红,水汽氤氲,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她用力摇头,想说话,却因为“过度紧张”而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只发出一点破碎的气音。
凌夜看着她眼中迅速凝聚的水光,那泪珠要落不落,挂在长睫上,显得脆弱又可怜。
他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转瞬即逝。
那并非怜惜,而是一种更复杂、更幽暗的情绪——一种看到易碎品时,既想呵护又想亲手碾碎的、病态的兴奋。
他忽然俯身,凑得更近。
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她的额角,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害怕的话…”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般描摹着她颤抖的睫毛和苍白的唇瓣,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毫无温度的弧度,“可以哭出来。”
这句话像淬了毒的蜜糖,裹挟着冰冷的命令和一丝残忍的纵容。
沈微身体一僵,心底的警报瞬间拉响!
这男人…比她预想的还要危险和扭曲!
他的“温柔”,是悬在猎物头顶的刀。
她猛地低下头,肩膀细微地耸动着,仿佛在极力压抑着巨大的恐惧和委屈,眼泪终于“啪嗒”一声,砸在洁白的婚纱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发出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
凌夜站首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无声哭泣的模样。
他脸上那点虚假的柔和消失了,只剩下深潭般的冷漠。
他不再看她,仿佛失去了兴趣,转身走向酒柜,姿态优雅地为自己倒了一杯琥珀色的液体。
“林峰会带你去你的房间。”
他背对着她,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和疏离,“记住,凌太太。
在这里,安分守己是唯一的选择。”
沈微依旧低着头,肩膀还在微微颤抖,眼泪无声滑落。
没有人看见,在她低垂的、被泪水濡湿的眼睫下,那双清澈无辜的眼底,所有脆弱和恐惧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和一丝锐利的嘲讽。
安分守己?
她在心底无声地嗤笑。
凌夜,这场你精心打造的囚笼游戏,才刚刚开始。
谁是谁的猎物,还说不定呢。
她顺从地被林峰带离了这个冰冷窒息的房间。
厚重的雕花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道冰冷审视的目光。
走廊的灯光昏暗,沈微跟在林峰身后,依旧维持着那副受惊小兔子的姿态,肩膀微缩,步履轻缓。
然而,无人注意的瞬间,她的右手食指指尖,在宽大蓬松的婚纱裙摆褶皱里,极其轻微地、带着某种古老韵律地勾画了一个肉眼难辨的微型符印。
一道微不可查的、比发丝还细的淡金色流光,如同拥有生命般,悄无声息地从她指尖溢出,贴着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如同水银泻地,迅速蔓延开来,无声无息地覆盖了她刚刚走过的路径,甚至蔓延向走廊幽暗的深处。
寻踪符·隐。
小白的眼泪还挂在腮边,大佬的罗网却己悄然布下。
这座华丽冰冷的凌宅,从今夜起,便是她的新猎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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