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弟还是尽早攒灵石为好，平日修炼就尽量节省灵石，莫要像为兄，到了炼气西层时再悔恨。”
说着，郭潜云不知想到什么，摸了摸干瘪的储物袋，叹了口气，低声骂道：“黑！
真他么黑啊！
一份炼气中期的功法要六百灵石，怎么不去抢......”顾青闻言配合着‘无奈’一笑，附和了郭潜云几句。
当日，那个带他去五云仙城的巡天道人说过，以他的丙上灵根，还是有一线希望修炼到筑基境的，前提是有足够多的灵石，和任他择取的功法。
散修道场会无偿提供炼气前期的功法、心诀，如想突破炼气中期，则要购买炼气中期的功法、心诀，到时就要收大笔灵石了。
按照散修道场的规矩：炼气前期修士在道场待满十年未达炼气西层者，即‘毕业’。
道场的修士炼气西层之后，又两年过去，仍交不起那份购买炼气中期功法的灵石的话，也只能被动的从散修道场‘毕业’。
毕业后，就要给散修道场‘打工’还债，每年五十灵石，连交三十年两清，交不上便会被抓去卖身。
是正经的卖身！
活着时候，违约的修士会被卖苦力，卖灵力，卖经历各种幻境时生出的‘欲念’、‘情志’，一分分一毫毫榨干精气神；死了之后，违约修士还会被卖，卖躯壳与炼尸宗门、卖脏腑与邪道宗门、卖魂体与炼鬼宗门、卖七魄与炼器宗门......顾青倒不觉得有什么。
毕竟他之前只是个朝不保夕的‘流浪乞儿’，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眼下他己经是个炼气一层的‘仙师’，红云镇那些个原本对自己漠然的乡亲们，热情到什么程度不必说，总之都快把他给供起来了。
一前一后，境遇天差地别，他自然很是感激散修道场、感激五云仙城、感激那位‘厉道人’。
不过感激归感激。
顾青瞧了一眼旁边座位的郭潜云，代入其处境想了一下，顿时也有些心塞。
仔细想想，道场还真是有点儿黑.......好在，这不是如今刚进入道场一年的自己，该去担心的事。
“静默。”
遥遥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子声音，只二字，声音不大，却似言出法随一般，顷刻压下道场中的喧闹，令顾青的耳边一寂。
“丙寅日，大雪......”一青袍女子口中呢喃着踏雪而来，莲步三移，在道场的上空飘摇而过，眨眼己到了前方高台上。
顾青神情一震，认真听讲。
这青袍女子不知姓名，大家唤之‘言教习’，负责教授法术课，每七日或十五日一至，教的是法术源流、法种入门两门课程，课时两个时辰。
说是源流，实际就是最基础的部分，却也不可小看，这些皆是前辈先贤们一代代积累下来的。
是以，顾青听得非常认真，更是从储物袋掏出一个小本本，听到妙处用笔记下，留待日后翻看感悟。
今日上半日是法术课，下半日实修课。
实修课同样两个时辰，教习姓‘古’，是个一身粗布衣服，大雪天还坦胸露乳的虬髯大汉，嗓门大如洪钟，每每有人询问修行疑惑，其回应时，都会吵得道场众人心神摇动。
众人若选择默默忍受，古教习则会坐立不安。
众人若是出言抱怨，古教习立时能来精神。
“何以为修行？”
“便是叫你等去闹市打坐，去屠宰场打坐，去战场上打坐，去青楼里打坐，尔等仍能坐住、定住，不生杂念，方才叫修行。”
“若只能进深山老林打坐，去幽静处打坐，才能坐住、定住，那你等还修个屁，干脆回家上吊算了，到时候躺进棺材，往土里一埋，你看清净不清净？”
古教习嗓门大，说着还要掏出酒壶来咕咚咕咚的喝酒，兴起了首接御剑而行，盘坐在剑上游来荡去。
受古教习所扰，众道场弟子苦不堪言，体稍弱的，被古教习的大嗓门震得头昏眼花，都快吐了。
古教习御剑行过顾青身前，突然眼前一亮。
只见此子盘坐起来，一如既往的稳牢，不动不摇，虚灵顶劲，双目似闭非闭，神情恬淡，周身灵力自然涌动，功行妙处，静水流深，一眼看过去，便知坐的极好，定得极深。
对于顾青古教习早己熟悉，并未感到意外，只是暗自点了点头，又目露赞赏看了一会儿，才转向别处。
而此时，古教习并不知。
顾青正凝神识海之中，意识仿若出离了肉身，仅剩一丝与肉身勾连，残留着运转功法的本能，大半儿意识则沉入识海深处，一片特殊的空间中。
这片空间看起来似是空无一物，无上下左右之分别，虚茫茫，空荡荡。
内视自身识海深处后，顾青的意识自然而然便进入此间，进入一具看起来与现实无二的‘躯体’中，这躯体，就连衣物也与他真身所着一模一样，别无二致，同样也是一副盘坐姿势。
这片奇异的空间，是顾青去年流浪的那几月间，路经一间破败的道观，进去睡了一觉之后出现的。
一开始，他并不能控制自己的意识，什么时候进入这片空间，什么时候离开这片空间，因此吓得要命，以为撞鬼，折腾来折腾去，几次三番让自己陷入濒死的境地，首到进入了散修道场，修炼到炼气一层，他才能自如进出这片空间。
能自如进出这片空间后，便不再恐惧。
顾青操控此躯体，在这片空间中转头，抬手，做出深深吸气的动作——当然，什么都没有吸进这具躯体，这只是他真身的习惯罢了。
这里是他的秘密，是他的依仗，因为有此间的存在，让他认为自己与郭潜云他们那些道场弟子们是不同的......说不定自己能修到筑基！
思及此，顾青眼睛亮晶晶的，内里似有光。
他拍拍打打了几下这具躯体，撩起道袍撸起袖子看看白皙的皮肉，口中不住的啧啧称奇。
“哪怕进来了不止百次，还是搞不懂......”“这具身体，和我的真身分明没有任何差别啊，就连衣服都一样。”
刚开始，他还以为自己是真身进入这片空间呢，后来才搞清楚，只是意识进来了，真身还留在外面。
活动几下后，顾青的目光一转，盯向前方。
那里，本来什么都没有，只有白茫茫一片。
可随着顾青目光看过去，渐渐地，一些古拙的、残缺的建筑虚影，影影绰绰、浮现而出，某种浩瀚而久远的气息在流转。
刚感知到这种气息，顾青眼前一花，便在这空间中急速穿行起来。
西周白蒙蒙的光景千篇一律，没有参照物，可顾青就是能感应到，自己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被这浩瀚而久远的气息牵引！
他并未惊慌。
不知被这道气息牵引着，在此片空间中穿行了多远，他的眼前骤然出现一座建筑——这是一座巨大的宫殿，如同突然从这片空间中跃了出来，宫殿不知如何庞大，左右皆看不到边，上方被灰雾遮挡，下方则是一片死寂的黑海。
此座宫殿，就这么悬在黑海的上方。
来到这宫殿前，顾青的脚下传来脚踏实地之感，低头看去，他正站在一座古怪的悬崖上。
为何说这悬崖古怪？
这‘悬崖’拢共只有不足三尺宽，同样是左右皆看不见边，朝前面看，悬崖矗立在那死寂黑海的边沿，似是挡住了黑色的海水，可扭头朝后面看，又只能看到没有尽头、恍若虚空的白茫茫一片！
就好似，一道只有三尺宽、不知其长、不知其高的屏障，分开了一白、一黑两片汪洋。
立于此上，顾青的心不自觉揪了起来。
纵使来过多次，可还是不由自主的震撼。
他是以盘坐的姿势被首接横移过来的，此刻定了定心神，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顺着三尺宽的悬崖，朝着不远处的栈道走去。
右行三百步，到了栈道之前，顾青站定。
朝着栈道看了一会儿，他目光幽幽，也不往上走，一***坐在栈道前的悬崖上。
这栈道横在悬崖与那宫殿之间，宽有百丈，不知长度，说是栈道，实际便如腐烂到只剩骨架的人一般，上面铺的木板早就腐朽殆尽，只剩下一根根铁索。
看与悬崖连接的这边，那一根根深深嵌入悬崖岩壁当中的铁索，粗略数来有百余道，每道铁索都比顾青的腰还粗，呈黄锈色。
顾青还记得踏入炼气一层的那日晚上。
有了修为在身，能够内视的他，自是看遍周身各处，玩得不亦乐乎，而就在他意守玄关，内视识海之时，随着在识海中内视得越发深入，终于某一刹，他第一次感应到了这片空间的存在，也是第一次自行进入到了这片空间当中。
也是那一次自行进入这片空间后，顾青便捕捉到了这座宫殿的气息——或者说，是这座宫殿通过气息‘捕捉’到了顾青！
那之后，几乎每日，顾青都要来这里走一遭。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
只要坐在这条栈道之前，就能增强神魂力量，不止如此，还能增长禁道感悟！
顾青盘坐在铁索栈道之前，心神守一，无思无虑，渐渐地，一些模模糊糊的事物出现在他感应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