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雾涌
不是寻常的晨雾，是粘稠、灰绿、带着铁锈和腐烂书页气味的“克系迷雾”。
它吞噬了楼宇的尖顶，扭曲了街道的轮廓，仿佛整座城市都在它的胃囊里蠕动。
尖叫声被浓雾扼住，只剩下断续的呜咽和玻璃爆裂的脆响。
林默背靠着冰冷、布满裂纹的博物馆藏品库金属门板，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黑暗中，只有库房深处应急灯幽绿的光晕，勾勒出那些熟悉展柜模糊的轮廓。
某种湿滑、多足的东西刮擦着门外的走廊墙壁，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他屏住呼吸，手指死死抠进门缝边缘剥落的油漆里。
震动。
不是来自门外，而是来自他紧贴的地面。
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下，传来沉闷的、仿佛巨石滚动的轰鸣。
“文物潮汐…”林默脑中闪过灾变初期广播里最后嘶吼的词语。
脚下地面猛地一拱，他狼狈地向后摔倒。
一个冰冷、沉重的物体破开他刚才倚靠位置的地板，带着碎石和尘土，哐当一声砸落在他脚边。
幽绿的光线下，那东西泛着青铜特有的、历经岁月的暗哑光泽。
是一只三足青铜爵。
爵身精美的饕餮纹扭曲蠕动着，仿佛活了过来。
更骇人的是，爵口边缘，几缕细小的、暗红色的肉芽正缓缓探出，如同新生的触手，在空气中徒劳地抓挠。
林默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就是“潮汐”涌出的文物？
这就是让世界陷入疯狂、让人类为之争夺的“宝藏”？
他强忍恶心和恐惧，目光却被爵身一处异常的光泽吸引。
那并非青铜本色，更像是一小块嵌进去的、光滑的镜面碎片。
本能驱使他伸出手指，想触碰那处异样。
指尖距离镜片还有一寸，一股微弱却尖锐的刺痛感猛地扎入他的眼球！
视野瞬间被无数破碎的光影淹没：挥舞的青铜锤、沸腾的熔炉、祭祀的篝火、扭曲的星空符号…还有…深不见底的、蠕动的黑暗…“呃！”
他闷哼一声，触电般缩回手，捂住刺痛的眼睛。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刚才那是什么？
幻觉？
还是…这鬼东西的污染？
他喘息着，视线模糊地再次投向那面小小的镜片。
这一次，镜片深处，似乎倒映出他自己惊骇的脸，但那双眼睛…却闪烁着非人的、冰冷的金色竖瞳！
林默的心脏几乎停跳。
恐惧的本能催促他立刻远离这个不祥之物。
但另一个更强烈的念头，如同在绝望深渊中抓住的藤蔓，死死攫住了他——刚才闪过的那些碎片景象，那些符号…似乎蕴含着某种…信息？
他死死盯着那块诡异的镜片，仿佛那是唯一能解读这疯狂世界的密码。
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库房里格外清晰。
他必须做出选择。
逃离？
还是…解读？
他颤抖着，再次缓缓伸出了手。
指尖再次触碰到那冰冷的镜面边缘。
剧痛！
比上一次更猛烈、更深入骨髓的刺痛，仿佛有烧红的钢针首接捅进了他的大脑！
“啊——！”
无声的嘶吼卡在喉咙里。
无数信息洪流冲破堤坝，狂暴地涌入他的意识：铸造的配方比例、祭祀的祷词音节、流转的隐秘印记…以及一个由扭曲星光构成的、不断旋转的复杂符号！
“嗡…”青铜爵上的暗红肉芽猛地一颤，停止了蠕动。
那块小小的镜片，在林默指尖下，骤然亮起一丝微弱却稳定的、纯净的银白色光芒。
光芒只持续了一瞬，便迅速黯淡下去。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几乎虚脱的眩晕和一种奇异的、洞悉了某个微小真理的清明感。
林默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指尖残留着冰冷的触感。
他“看”懂了。
那符号…是钥匙。
开启这扭曲时代下，文物真正价值的钥匙。
也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他挣扎着爬起，目光不再恐惧，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专注，死死锁定了那面小小的铜镜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