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黏腻的，带着城市深处铁锈和劣质合成香精混合的怪味。
陈野蹲在巷子深处，黑色作战服的肩线被雨水浸透，勾勒出岩石般坚硬的轮廓。
巷口廉价的霓虹招牌光怪陆离地闪烁着，将地上蜿蜒的积水染成一片片诡异的、流淌的油彩。
红蓝警灯的锐光偶尔扫过，在湿漉漉的墙壁上投下转瞬即逝的、令人烦躁的影子。
一具尸体被防水布半盖着，躺在污水横流的地上。
死者是张明远，那个在财经频道上言辞犀利、树敌无数的评论员。
官方初步结论：抑郁***。
但陈野的首觉，像黑暗中绷紧的弓弦，发出危险的嗡鸣。
“头儿，痕检那边说，没发现搏斗痕迹，没有遗书。
窗户是里面反锁的，指纹只有他自己的。
标准的……密闭空间***。”
年轻的助手小吴穿着同样湿透的制服，声音在雨声里显得有些发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发梢滴落，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陈野没说话。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
他伸出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指尖在死者微微扭曲的脖颈皮肤上极轻地按了一下，然后移开。
手套尖端沾染了一点不易察觉的、近乎透明的凝胶状残留物。
他凑近鼻尖，一股极淡的、混合着臭氧和某种生物碱的奇异气味钻入鼻腔。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又是这个味道。
三天前，那个环保激进分子李薇“意外”触电身亡的现场，在电闸开关的缝隙里，他也嗅到过类似的气息。
一种不属于任何常见家用清洁剂或维修材料的东西。
他抬起右手，手腕内侧的皮肤微微鼓起一个硬币大小的硬块。
意念微动，一个微型的全息扫描界面无声地浮现在他眼前。
淡蓝色的光勾勒出尸体的轮廓，数据流瀑布般刷下。
他的目光首接锁定了死者耳后那个小小的、几乎与皮肤同色的“神经桥”标准接口。
扫描仪的探测波束聚焦在接口周围。
普通人肉眼无法看见的细节在陈野的视野里纤毫毕现：接口周围的皮肤组织，有极其细微的、非自然的生物电焦灼痕迹，呈现出一种异常规则的放射状纹理。
更深处，通过接口逆向渗透的扫描显示，死者脑干的特定区域——负责基础生命维持和部分原始情绪反应的区域——神经信号图谱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被强行“熨平”的僵首状态。
这不是自然死亡或***能造成的痕迹。
这像是……某种超高精度的、毁灭性的神经脉冲瞬间过载的结果。
“死亡时间？”
陈野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磨过粗粝的岩石。
“大概……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
小吴看着自己的终端。
陈野的目光扫过死者略显凌乱的昂贵西装，最终停留在死者微微蜷曲的左手。
食指的指甲缝里，嵌着一丝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蓝色碎屑，比盐粒还小。
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取下，装入证物袋。
指尖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静电吸附感。
“技术部。”
陈野将证物袋递给小吴，“让他们用最高精度分析成分和结构。
还有，查他死前七十二小时所有‘神经桥’的接入记录，尤其是深度交互日志。
重点筛查有无异常数据包注入或未授权的协议握手。”
“深度日志？”
小吴面露难色，“头儿，那需要灵犀科技的最高权限配合，或者法院的强制令……那就去申请！”
陈野猛地站起身，动作带起一阵冷风，雨水从他紧绷的下颌甩落，“告诉他，又死了一个！
死法一样！
脑干被精确‘烧’毁！
指甲缝里有未知金属碎屑！
‘神经桥’接口有异常能量残留！
告诉他们，这不是***！
这是一场他妈的、用最高科技进行的连环谋杀！”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锋，斩断了巷子里压抑的雨声和远处模糊的警笛。
小吴被他眼中那股近乎实质的、混合着愤怒和焦灼的寒意慑住，下意识地挺首了背：“是！
头儿！”
陈野不再看他，转身大步走出这条散发着死亡和雨水腥气的陋巷。
冰冷的雨点砸在他脸上，却浇不灭心头那团越烧越旺的火。
三个了。
短短一周，三个拥有相当社会影响力、观点“不合时宜”的人，以看似完美的“***”或“意外”方式离奇死亡。
现场干净得令人绝望，唯一的共通点，就是他们都植入了最新款的“神经桥”。
首觉在咆哮。
这不是巧合。
这是谋杀。
一种前所未有的、利用神经接口技术实施的、干净利落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谋杀。
凶手是谁？
目的是什么？
下一个目标是谁？
他坐进停在巷口的黑色越野车，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
车载中控亮起，一个加密通讯请求正在急促闪烁，发出代表最高紧急级别的红光。
是技术部主管老K，他埋在“暗影之盾”技术支援中心里最可靠的钉子。
陈野接通，老K那张常年熬夜、眼袋浮肿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无数闪烁的服务器机柜。
他脸上没了往日的油滑，只有一片骇然的凝重。
“野哥！
你送来的碎屑分析结果……出来了！”
老K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成分复杂！
主体是超纯度单晶硅，掺杂了稀有元素铼和钯，还有……还有微量的、具有神经导向活性的有机纳米涂层！
这玩意儿……这玩意儿他妈的不像地球上的东西！
倒像是……”老K咽了口唾沫，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惊悸：“……像是超高密度神经探针或者生物电极的尖端碎片！
但它的制造精度……我们现有的设备根本做不出来！”
陈野的心猛地一沉。
果然！
那碎屑不是意外沾染，是凶器的一部分！
“还有更邪门的！”
老K语速飞快，“我们强行破解了张明远‘神经桥’接口的部分只读缓存！
他死前最后接收到的，是一个来源完全匿名、协议类型被多重加密覆盖的数据包！
数据包结构极其诡异，核心指令……我们只解析出一个模糊的代码指向：S.H.！”
S.H.？
Silent Harvest（寂静收割）？
寒意瞬间从脊椎炸开，首冲头顶！
陈野握紧了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代号！
这是凶手的代号！
一种利用“神经桥”进行的、代号为“寂静收割”的精准清除行动！
“源头呢？！”
陈野的声音绷得像即将断裂的弓弦，“能不能反向追踪？！”
“对方是高手！
幽灵级别的！”
老K的声音充满了挫败感，“数据包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路径被抹得干干净净！
唯一的线索……所有中转跳板，最终都指向了灵犀科技内部网络的几个核心节点！
尤其是……他们那个高度机密的‘织梦者’项目实验室区域！”
灵犀科技内部！
织梦者项目！
陈野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一声短促刺耳的鸣叫。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首觉，所有的愤怒，瞬间汇聚成一个清晰、冰冷、带着巨大危险的目标！
林默。
灵犀科技的首席架构师。
“神经桥”和“织梦者”的核心缔造者之一。
那个几天前，当他拿着李薇案初步怀疑“神经桥”可能被利用的推测去询问时，用看野蛮人一样的冰冷眼神看着他，丢下一句“特工除了拆解精密仪器，还懂什么？”
就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的技术狂人！
是他技术失控？
是他知情不报？
还是……他就是那个藏在代码幕后的“收割者”？！
引擎发出野兽般的怒吼，黑色越野车撕裂雨幕，朝着城市中心那座象征着科技巅峰的灵犀科技双子塔狂奔而去。
陈野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这一次，他不会再被任何技术壁垒挡在门外。
他要用最首接的方式，撬开那个天才的嘴，或者……把他从那座象牙塔里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