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浣衣局最卑贱的奴，赤脚踩在隆冬结冰的衣物上，脚底渗血。
长公主的随从嗤笑：“她娘是个用巫蛊咒人的妖女，活该生个小贱种。”十年隐忍，
我成了权倾朝野的沈司衣，掌管后宫所有妃嫔衣饰。大婚那夜，驸马萧景澈掀开我的盖头，
眼神淬毒：“你以为我真会娶个巫蛊贱种？”他奉长公主之命，污我清白，构陷我谋逆。
诏狱里，他们用沾盐水的鞭子抽我：“招了巫蛊之术，给你个痛快。”我咬碎银牙，
在血泊里笑出声。行刑前夜，皇帝突然驾临，盯着我颈后的朱砂痣：“她不是巫女之女。
”“她是朕遗失民间的嫡公主。”长公主尖叫着被拖走时，
我俯身耳语：“当年被你推进枯井的皇嗣，是我娘拼死送走的。”……腊月风如刀，
割着我单薄的脊背。我跪在浣衣局冰冷的青石上。冻僵的手指搓揉结冰的厚重锦缎。每一下，
都像在撕扯自己的皮肉。木盆里，水寒刺骨，浮着薄冰。赤着的双脚踩进冰水里，
针扎似的痛。脚下是冻结成块的衣物，硬如顽石。脚掌踩上去，冰碴刺入皮肉。
细小的血珠渗出来，染红了冰面。“啧，瞧那小贱种的血。”尖利嗓音刮过耳膜，
是长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她捏着鼻子，嫌恶地退开两步。“脏死了！别污了主子的好料子！
”另一个随从嗤笑，声音不高不低。“她娘就是个用巫蛊咒人的妖女，活该生个小贱种。
”字字如冰锥，扎进我冻木的心口。我垂着头，睫毛上凝着霜。手上动作丝毫未停，
更用力地揉搓。指节因寒冷和用力而泛出青白。只有我自己知道，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一点温热在掌心弥漫开，又被冷水吞没。我盯着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乱发遮面，狼狈不堪，
唯有一双眼。那双眼底，烧着一簇不灭的幽火。十年。整整十年，我在泥泞里无声跋涉。
从浣衣局最卑贱的搓衣奴。到尚服局谨小慎微的司饰宫女。再一步步，爬上司衣的位置。
执掌整个后宫妃嫔的衣饰命脉。每一寸向上，都浸透血汗与算计。每一步落下，
都踩着刀尖与荆棘。如今，我是沈知微。权倾后宫的沈司衣。连最得宠的妃子，
也要对我笑颜三分。她们挑选衣料时，指尖滑过华美绫罗。目光却总有意无意扫过我的脸。
带着审视，藏着不易察觉的轻蔑。我知道她们在想什么。那个“巫蛊妖女”生下的贱种。
竟也配站在这里，指点她们的荣光？她们的笑靥下，是根深蒂固的鄙夷。如同跗骨之蛆，
从未散去。可她们不得不仰仗我的“眼光”。因为唯有我，能让她们在陛下面前。
在情敌面前，艳光四射，拔得头筹。这份扭曲的依存，是我立足的基石。
也是我精心编织的罗网。大婚的夜，红得刺眼。龙凤喜烛高烧，流下滚烫的泪。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合欢香。熏得人头脑发沉。我端坐于锦榻，繁复沉重的凤冠压着脖颈。
大红盖头隔绝了满室刺目的红。只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盖头下，我攥紧手指，骨节发白。
掌心却一片冰凉。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熟悉，带着酒气。是萧景澈。
我的心猛地提起，悬在嗓子眼。门被推开，吱呀一声。那脚步声停在我面前。
带着他身上独有的清冽松香。还有一丝酒气。喜秤冰冷的金属触到盖头边缘。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眼前骤然一亮。盖头被粗暴地掀开、扯落。烛光刺得我微微眯眼。
视线恢复清明。映入眼帘的，是萧景澈的脸。那张曾对我低语温柔、许诺白首的脸。此刻，
却如覆寒霜。再无半分往昔温存。那双曾盛满星子、映着我倒影的眼眸。此刻，冰冷、淬毒。
像淬了寒冰的利刃。直直刺穿我仅存的希冀。“沈知微。”他开口，声音淬着冰渣，
砸在我脸上。“你真以为……”他俯身逼近，温热的酒气喷在我颈侧。
却只激起一阵彻骨的寒。“我真会娶一个巫蛊贱种？”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字字如刀。
精准剜开我心底最深的疮疤。“长公主的狗，滋味如何？”他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
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嘲弄与恶意。“今夜，便是你身败名裂之时。”“巫蛊余孽，惑乱宫闱，
意图谋逆。”他冰冷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这罪名，
够不够送你和你那妖女娘团聚？”他猛地甩开我。力道之大，让我撞在坚硬的床柱上。
凤冠歪斜，珠翠零落。额角剧痛，温热的液体蜿蜒而下。染红了眼前刺目的红。
我伏在冰冷的金砖地上。手脚被沉重的铁链锁住。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腐臭。
还有……盐水刺鼻的味道。“说！你那妖女娘传你的巫蛊邪术！”“藏在哪里？说！
”粗粝的鞭影带着风声落下。“啪！”狠狠抽在早已皮开肉绽的背上。
***辣的剧痛瞬间炸开。紧接着，是泼上来的盐水。“呃啊——！
”喉咙里爆出无法抑制的惨嚎。盐粒钻进翻卷的皮肉。像无数烧红的针在疯狂攒刺。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地狱般的痛楚。意识在剧痛中沉浮。眼前阵阵发黑。
只有鞭子撕裂皮肉的脆响。和狱卒凶神恶煞的咆哮，反复冲击耳膜。“贱骨头！招了那邪术，
给你个痛快！”又一鞭落下，抽在腿骨上。骨头似乎发出不堪重负的***。我蜷缩着，
像一只被踩烂的虫。汗水、血水、泪水糊了满脸。咸腥的铁锈味充斥口腔。是血，
也是咬碎的牙。剧痛啃噬着每一寸神经。濒死的绝望如潮水般淹没头顶。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时。心底深处，那簇幽暗的火苗。猛地跳动了一下。
一股蛮横的力量冲破喉咙。我竟在血泊里，嘶哑地笑出声来。“呵…呵呵……”笑声破碎，
带着血沫。在死寂的诏狱里，诡异得瘆人。“巫蛊……邪术？”我艰难地抬起头。
乱发黏在满是血污的脸上。透过发丝缝隙，死死盯住挥鞭的狱卒。那眼神，
一定像极了濒死的野兽。“你们……也配知道？”声音沙哑如破锣，却字字带血。
“打啊……怎么不打了？”我啐出一口血沫。
“打死了我……你们的主子……”“拿什么……去邀功？”那狱卒被我的眼神和话语慑住。
鞭子僵在半空，竟一时忘了落下。周围只剩下我粗重痛苦的喘息。和铁链拖曳的冰冷声响。
冰冷的石地吸走最后一丝体温。我蜷在角落的阴影里。伤口在溃烂，高烧灼烤着神智。
铁链沉重，坠得腕骨生疼。意识模糊间，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沉重，急促，
带着一种压抑的肃杀。不似寻常狱卒。沉重的牢门铁栓被猛地拉开。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划破死寂。刺目的光线涌入。我本能地闭上刺痛的眼。
只觉数道冰冷锐利的视线钉在身上。一个威严沉凝的声音响起。不高，却让空气瞬间冻结。
“掌灯。”声音很陌生，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盏明亮的宫灯被高高举起。
昏黄的光线驱散牢房浓重的黑暗。也毫不留情地照亮我此刻的狼狈。血污，溃烂，枯槁如鬼。
我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透过散乱的发丝，向外望去。几个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玄甲，
佩刀，是宫中禁卫。他们簇拥着一人。明黄色的袍角在灯下掠过刺目的光。我心头猛地一沉。
是他？脚步声停在我身前不远处。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连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
那明黄的身影蹲了下来。离我很近。龙涎香混合着牢狱的腐臭，奇异而窒息。
我能感觉到那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在我脸上、颈后逡巡。冰冷，审视，
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时间仿佛凝固。只有灯芯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
和我不受控制的粗重喘息。忽然，一只戴着玉扳指的手伸了过来。
带着久居上位的冰冷和不容抗拒。猛地拂开我颈后脏污黏连的乱发。粗糙的指腹带着薄茧。
重重擦过我颈后某处皮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呵……”一声极轻的叹息从他喉间溢出。
像是确认了什么，又像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缓缓站起身。
明黄的袍角在昏暗光线下荡开一片阴影。将我完全笼罩。那沉凝的声音再次响起。
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牢房。每一个字，都像惊雷炸响。“她不是巫蛊妖女之女。
”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天威。“她是朕……”短暂的停顿，重如千钧。
“遗失民间的嫡公主。”空气骤然凝固。像一块巨大的寒冰，瞬间冻结了时间。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上，连呼吸都停滞。嫡……公主？这三个字，带着雷霆万钧的重量。
狠狠砸进我混沌的脑海。掀起滔天巨浪。惊愕、茫然、荒谬……无数情绪瞬间炸开。
盖过了身体的剧痛。我猛地抬头，动作牵动伤口。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可这疼，
远不及眼前景象带来的冲击。皇帝就站在那里。明黄的龙袍在昏暗光线下依旧刺目。
他的脸隐在光影交界处。看不清表情。但那道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沉甸甸的，
复杂得难以分辨。是悔？是痛？还是别的什么？诏狱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他刚才那句惊雷般的话语。还在冰冷的石壁间嗡嗡回响。像无形的鞭子，
抽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不！不可能！”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死寂。
长公主像疯了一样冲进来。华贵的裙裾拖过肮脏的地面。她脸色惨白如鬼，
精心描画的妆容扭曲变形。眼中射出怨毒惊恐的光。“父皇！您糊涂了！”她扑到皇帝脚边，
死死抓住那明黄的龙袍。“她是妖女！是贱种！是祸害！”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她和她娘一样，最会用妖术蛊惑人心！”“父皇！您别被她骗了！她颈后的东西是妖术！
”她歇斯底里地指着我的方向。指甲几乎要戳破虚空。“她是要来索命的！
是要毁了我们大胤的！”皇帝沉默着。像一座亘古不变的冰山。他垂眸，
看着脚下状若疯癫的女儿。眼神里，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和失望。
那眼神，比诏狱的寒气更刺骨。长公主的哭嚎戛然而止。她似乎被那眼神冻僵。“带下去。
”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碾碎一切的疲惫与决绝。“幽闭长秋宫，无旨，不得出。”“不！
父皇！我是您的嫡长女啊！”长公主彻底崩溃了。她挣扎着，哭喊着。发髻散乱，珠钗委地。
几个孔武有力的内侍上前。动作冰冷，毫不容情。像拖拽一件破败的垃圾。
将她强行从皇帝脚边架起。“放开我！你们这些狗奴才！”“沈知微！你这妖孽！你这贱种！
”“你不得好死！你和你那妖女娘一样！不得好死——！
”凄厉怨毒的诅咒在狭小的牢房里疯狂回荡。指甲在粗粝的石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留下几道浅浅的、绝望的白痕。她被粗暴地拖向门口。那身象征着无上荣光的华服。
此刻沾满牢狱的污秽和尘埃。狼狈不堪。经过我蜷缩的角落时。她猛地扭过头。
那双曾经高高在上、充满鄙夷的眼睛。此刻被极致的恐惧和怨毒填满。
死死地、狠狠地钉在我脸上。像要将我生吞活剥。我迎着她的目光。用尽全身力气，
慢慢抬起头。额角的血痂裂开，温热粘稠的液体滑下。但我没有抬手去擦。只是看着她。
看着这个曾视我如草芥。将我踩进泥泞最深处的女人。看着她此刻的狼狈、恐惧、绝望。
看着她被拖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气流在肺腑间冲撞。我扶着冰冷的石壁。
忍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极其缓慢地。挣扎着。站直了身体。铁链哗啦作响。每一步，
都像踩在刀尖上。我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阴影笼罩着她因惊惧而扭曲的脸。
她像被掐住脖子的鸡。怨毒的诅咒卡在喉咙里。只剩下一双惊恐放大的瞳孔。
映着我此刻血污狼藉、却异常平静的脸。我俯下身。凑近她的耳畔。声音低哑，气息微弱。
却字字清晰，如冰锥刺骨。“长公主殿下……”我几乎能听到她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当年御花园枯井里……”我顿了顿，感受着她身体的瞬间僵直。
“被你亲手推下去的那个婴孩……”她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血色从脸上彻底褪尽。
“是我娘……”我盯着她眼中翻涌的、灭顶的恐惧。一字一顿，清晰无比。“拼了性命，
送走的。”“啊——！！”一声非人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叫。从她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她猛地挣脱内侍的钳制！像一头彻底疯狂的困兽。枯瘦的手指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
直直朝我的眼睛抓来！“***！我杀了你！！”腥风扑面。我甚至能看清她指甲缝里的污垢。
身体虚弱到极限，避无可避。就在那尖利的指甲即将刺入我眼球的刹那。“放肆！
”一声威严的怒喝。皇帝身边的老内侍闪电般出手。枯瘦的手掌如铁钳。
精准地扼住了长公主的手腕。“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是腕骨碎裂的声音。
长公主的惨叫戛然而止。剧痛让她瞬间瘫软。像一滩烂泥被重新架起。她歪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