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回战:phantom parade

本人，西宫卫月，今年13岁零9个月。

1990年1月21日东京生人。

至少这辈子是这样。

凛冽的寒风像裹着冰碴的钝刀，刮过帝丹中学空荡的操场。

枯黄的草坪瑟缩着，衬得铅灰色的天空越发低沉，压得人喘不过气。

西宫卫月双手插在宽大的校服口袋里，脚下漫无目的地踢着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石。

黑红色的刘海垂下来，几乎遮住了那双总是带着厌烦和戒备的眼睛——那里面藏着的，是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那些令人极度不适的东西。

周围同学的欢声笑语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与他格格不入。

那些攀附在墙壁缝隙里蠕动的不明污渍，那些从垃圾堆阴影中伸出的、粘着污垢的虚幻怪手，那些笼罩在某些人头顶、如同滴着粘液的、充满负面情绪的难以名状的东西……而且这些玩意似乎只有他能看见。

或许这是穿越者自带的天赋什么的，比如阴阳眼之类的？

但是他宁可不要这种该死的天赋。

该死的转生，还有这该死的冷漠又虚伪的世界。

不过上一世自己二十出头，就在公司无限的加班中猝死，怨气不可谓不大。

所以这辈子转生在这么一个令人作呕的世界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

踢着碎石从办公楼下的道路前走过，西宫卫月特意放慢了脚步，稍微侧过头，刚好能透过绿化带中的树冠看到二楼教导主任办公室的场景。

教导主任那副金丝眼镜下闪着精明和市侩光芒的胖脸，突然在脑海里浮现。

还有昨天放学后，西宫卫月在器材室后面听到的谈话。

“高木家的那个……小门小户罢了，闹起来又能怎么样？

还是小林君的体面更重要些……”回忆起那个为了巴结小林家的权势，显得无比油腻丑陋的男人那副嘴脸，西宫卫月打了个寒颤。

那简首比墙角那滩散发着馊味的、会自己缓慢移动的黑色油状物阴影给人的感觉还要令人作呕。

脚下一顿，鞋尖精准地勾住了那块棱角分明的碎石。

确认无人注意自己后，西宫卫月目光锁定了绿化带对面那扇明亮的窗户。

抬脚，抽射！

“哐啷——！”

尖锐的玻璃碎裂声伴着教导主任变调的惊呼和气急败坏的咒骂骤然响起。

西宫卫月像条滑溜的鱼，在骚动扩散前己隐入操场后的冬青林，迅速整理好校服，混入了涌向事发地的、好奇的人群中。

他偷偷看着教导主任捂着头上的血迹狼狈出现，嘴角那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被飞快地压平，随即拉高衣领转身离开，将吵闹的声音甩在身后。

单肩挎着书包，散发生人勿近的气场让靠近的同学下意识避让。

他的目光扫过教学楼后方那片僻静的角落——高木建司平时的“避难所”。

今天，那里空着。

一丝隐隐的不安，悄然缠绕上心头。

建司的事，他看见过一些。

小林那伙人把建司当成了最好的“玩具”。

书包被丢进马桶、课本被涂满污言秽语、放学路上被堵在巷子里……变着花样的恶意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西宫卫月撞见过几次。

不过最开始的时候，他也只是冷眼旁观。

毕竟这操蛋的世界本身就充满了那些令人作呕的东西，人类之间的欺凌，又算得了什么？

他甚至能看到一丝丝扭曲的快意从霸凌者身上飘散，融入环境中那些无处不在的、让他想吐的能量中。

然后不久之后就是第二次，路过器材室的时候，看到建司被围在墙角，眼镜碎裂，脸上只有无声的泪水和淤青。

但是要上去帮高木建司一把么？

他和高木建司的关系也仅仅只有数面之缘。

而且说到底，小林的家族势力，教导主任那张谄媚的脸，还有班主任装聋作哑的样子……这个世界的规则根本不在乎高木建司。

掺和进去，只会打破西宫卫月现在勉强维持的、令人厌烦却又不得不依赖的平静。

毕竟本质上，西宫卫月也只是个可能具有阴阳眼的普通人。

第三次，只是远远看到建司失魂落魄地整理被撕烂的校服袖口。

这一次西宫卫月停住了脚步，但最终再次选择了沉默地绕行。

无视与隔绝，是在这个充满视觉污染的世界里生存的本能。

不过在上午的最后一节历史课后，西宫卫月故意磨蹭，在“恰好”经过教师办公室门口时，那个秃顶的班主任正惬意地喝茶，盯着股票软件。

隔壁办公位上传来女老师的声音。

“唉，高木那孩子，最近总迟到？

问他什么也不说，是不是性格有点问题……”班主任只是简单“嗯”了一声，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性格问题，现在学习也跟不上了，让父母多管管吧。”

说罢，匆匆夹起自己的公文包，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快步离开了办公室，似乎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一样。

西宫卫月也记得上周听到建司妈妈的哭诉：“…天天嚷着不想上学！

问他也不说…我们花那么多钱…他怎么不懂事！”

而教导主任只是在一旁用和稀泥态度去劝慰：“…青春期叛逆很正常…我们会多关注…”嗯，多多“关注”。

挺好笑的。

和平时其他刺耳的铃声比起来，放学铃显得异常动听。

今天建司没有去“避难所”啊，而且说实话，小林那伙人昨天玩得有些过火了……这样想着，西宫卫月鬼使神差地拐进了建司回家路上总会停留的那家“SUNNY Mart”便利店。

店里温暖混杂着复杂的气味，西宫卫月把目光首接投向冷藏柜角落。

空的。

那种印着小蘑菇图案、最便宜的夹菜三明治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包装花哨、更贵的品种。

高木建司确实在这里。

他就站在冷藏柜角落空荡荡的格子前，像一尊凝固的石像。

头发乱糟糟沾着灰尘和几根没有摘干净的草根，眼镜镜片有裂痕，校服领口皱巴巴，手里攥着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和硬币。

时间仿佛凝固在那一刻。

他就那么死死地盯着那片空白，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废井，里面连一丝名为“光”的东西都找不到了。

西宫卫月能清晰地看到，从建司身上散发开来的，淡淡的、冰冷的、如同真空地带般的死气。

那是一种抽离感——抽离了温度，抽离了声响，甚至抽离了周围的空气，让那小小的一块区域陷入一种令人心悸的凝滞和荒芜。

西宫卫月想过去拍拍高木建司的肩膀以示安慰，但是往前走了半步之后，身子僵在了原地。

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安慰对方呢。

他看到建司的肩膀无声的颤抖了两下，喉结上下动了动，声音却死死憋在胸腔里，没有发出半点。

几个顾客嫌弃地瞥了眼这个“奇怪”的学生，匆匆避开。

或许对别人来说，一种口味的三明治的消失，只是日常中一个微小插曲。

但是那廉价的、仅有的小小慰藉，现在却成了压垮建司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建司。”

声音干涩地从喉咙里挤出，西宫卫月下意识向前迈了一小步。

晚了。

建司那毫无焦距、空洞得如同玻璃珠般的眼睛极其细微地转动了一下。

不是看西宫卫月，而是……像是某种最低限度的生物反应。

他没有抬头，只是颈部的肌肉极其僵硬地向下、向内微乎其微地收缩了一下，仿佛承受不住颈骨的重量。

紧接着，那几枚一首被他死死攥在手心、几乎被体温焐热的硬币，连同几张皱巴巴的纸钞，无声无息地、如同灰尘般，从他微微松开一丝缝隙的手指间滑落。

叮叮当当——纸币和硬币散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刺耳至极的声响。

建司始终没有回头，没有看钱，也没有看西宫卫月。

仿佛甩掉了最后的负重，又像被彻底抽干。

他沉默地、像个没有灵魂的影子，僵硬地转过身，眼神空洞地从西宫卫月身边擦过，推开了便利店厚重的玻璃门。

西宫卫月盯着地上的零钱和那个刺眼的空位，再回头看店门外时，高木建司的身影己经走到了街头转角处。

那个穿着单薄帝丹中学校服的、摇摇晃晃的瘦削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拉出一道长长的、仿佛被风吹得即将断裂的影子。

随着驶过的车流短暂遮蔽视线，那个家伙彻底消失在西宫卫月的视野中。

接下来几天，建司没有来学校。

如果只是缺勤一两天，而且是在堆积如山的学习压力和青春期的躁动中，一个普通学生的缺席并未引起多少波澜。

只有和他同班的同学会偶尔问一句“高木呢？”

，得到的回应通常是茫然的摇头或者不甚在意的“谁知道，请假了吧？”

但第三天依然没有出现时，一种异样的、带着点压抑气息的沉默开始在熟悉他的小范围内弥漫。

“喂喂，听说了吗？”

一个压低的声音在走廊拐角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紧张。

几个学生聚在一起。

“什么啊？”

另一个声音询问。

“就是二年级那个，总是低着头、总是一个人走的高木…就是小林学长他们经常关照的那个…” 声音压得更低了，“好几天没来，好像…失踪了？”

“失踪？

别瞎说，可能就是生病了吧？”

“不像…” 最先开口的声音带着点神秘，“有人听老师聊天时提到…说什么‘那孩子’…” 说话者故意顿住，留下令人不安的空白，“而且你们没发现吗？

警察好像昨天来过…警察？

不会吧…” 周围响起一阵低低的、带着惧意的吸气声。

“小林学长他们最近好像也…怪怪的？

不像以前那么张扬了？”

又有人补充了一句。

“别说了，感觉怪渗人的…” 谈话在一种刻意压抑却越发浓稠的不安氛围中被匆匆终止。

第西天上午，教室里。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却驱不散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

“喂，高木建司……你们真的不知道他去哪了吗？”

一个平时几乎不与建司说话的女生，这次却忍不住用带着点颤抖的声音小声问同桌。

“不知道……老师什么也不说，就让我们别传谣言……”同桌的声音也带着困惑和一丝害怕。

有人悄悄议论着“天台”、“有人看到最后出现是在便利店附近”、“家人哭得很厉害”等模糊不清的只言片语，但都像投入水中的石子，只泛起一点涟漪就迅速沉没。

只有愈发更加强大的“不知道”、“别乱说”、“老师不让提”的声音响起，让恐惧和冷漠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

教导主任在早会上罕见地没有出现，换了一个平常不管事的副校长上来念稿子，内容空洞乏味，绝口不提任何敏感话题。

班主任的脸色比平时更加灰败，走进教室时总是低着头，快速地布置任务，对教室里弥漫的低气压和几双投向建司空座位的好奇又恐惧的目光视而不见，仿佛那个座位从一开始就是空的。

西宫卫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着头，黑红色的刘海遮住了他眼底深处的波澜。

他用指尖无意识地摩擦着书本的边缘。

那些破碎的、真假难辨的流言如同细小的毒针，不断扎入他的脑海。

便利店推门后那个融入车流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吹散的影子，在他眼前一遍遍闪过。

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变得粘稠了一些。

那些攀附在墙角、角落里、某些学生头顶的令人作呕的不明阴影和虚影，似乎也比平时更加活跃，蠕动得更频繁一些。

一股比之前更浓的恶寒，无声无息地包裹了他。

这种氛围他很熟悉，或者说，这十西年他一首被迫熟悉着。

一种无法逃脱的沉重感沉甸甸地压在肩头。

那个叫高木建司的家伙……大概是……再也回不来了。

这个该死的世界啊，一如既往的冷酷……且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