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请洪太尉起床,用香汤洗浴后,换上一套干净的新布衣,脚上穿着麻鞋草履。
吃过素斋后,他取过皇帝的诏书,用黄罗布包好背在肩上,手中拿着银制手炉,里面轻轻燃着御香。
许多道士一同将他送到后山,为他指明上山的路径。
真人再次叮嘱道:“太尉肩负拯救百姓的大任,切不可生出退缩或悔意,只管心怀虔诚地向上。”
洪太尉向众人告别,口中诵念“天尊宝号”,迈开步伐向山顶进发。
当他来到半山腰时,抬头望去,只见山顶巍峨耸立,首插云霄,果然是一座雄伟壮丽的山岳。
正是:根盘地角,顶接天心。
远观磨断乱云痕,近看平吞明月魄。
高低不等谓之山,侧石通道谓之岫,孤岭崎岖谓之路,上面极平谓之顶,头圆下壮谓之峦,隐虎藏豹谓之穴,隐风隐云谓之岩,高人隐居谓之洞,有境有界谓之府,樵人出没谓之径,能通车马谓之道,流水有声谓之涧,古渡源头谓之溪,岩崖滴水谓之泉。
左壁为掩,右壁为映。
出的是云,纳的是雾。
锥尖像小,崎峻似峭,悬空似险,削如平。
千峰竞秀,万壑争流。
瀑布斜飞,藤萝倒挂。
虎啸时风生谷口,猿啼时月坠山腰。
恰似青黛染成千块玉,碧纱笼罩万堆烟。
(树根盘绕大地之角,山顶接触天际中央。
远远望去,山势仿佛磨断了纷乱的云痕;走近细看,又像平吞了明月的光辉。
高低不平的地方叫山,侧面的岩石通往小路称为岫,孤立的山岭崎岖不平称为路;山顶平坦的地方叫顶,山头圆满而山脚壮实的地方称为峦;能够藏匿虎豹的地方叫穴,能遮风隐云的地方叫岩;隐士高人栖居的地方叫洞,有一定区域界限的地方叫府,樵夫往来的地方叫径,可以通行车马的称为道;流水声响的地方叫涧,古老渡口的源头称为溪,岩崖上滴落水珠的地方叫泉。
左边的山壁称为掩,右边的山壁叫做映。
山中送出的云,吸纳着雾。
山峰尖锐如锥,地势陡峭似刀锋,悬崖凌空仿佛危险万分,削去棱角却如同平地一般。
千座山峰竞相展示秀美,万条沟壑争相流淌泉水。
瀑布斜飞首下,藤蔓倒挂悬垂。
猛虎咆哮时,风声在谷口回荡;猿猴啼叫时,月亮似乎坠落在山腰之间。
整个景象宛如青黛染成千万块美玉,又像碧纱笼罩住万堆烟云。
)洪太尉独自一人,走了一段路,沿着盘旋的山坡小径前行,有时攀藤揽葛,翻越了几座山头,走了大约三二里的路程。
渐渐地,他觉得双腿酸软,脚步沉重,越发走不动了。
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满是抱怨。
他暗自想着:“我身为朝廷的贵官,又是出身公子,在京城时锦衣玉食,享受安逸,尚且时常感到疲倦,哪里吃过这样的苦?”
“如今居然穿着草鞋,走这么难走的山路!”
“这天师究竟在哪里,却让我吃了这般罪!”
又往前挪了三五十步,他己经气喘吁吁,肩膀耸动,不住掇着肩膀喘气。
突然,只见山谷中起了一阵风,风吹过处,松树后传来一声雷鸣般的吼叫,紧接着,一个吊睛白额、满身锦毛的大老虎猛地跃了出来。
洪太尉大吃一惊,惊叫一声:“啊呀!”
一头栽倒在地。
偷偷睁眼瞧那猛虎,只见:毛披一带黄金色,爪露银钩十八只。
睛如闪电尾如鞭,口似血盆牙似戟。
伸腰展臂势狰狞,摆尾摇头声霹雳。
山中狐兔尽潜藏,涧下獐狍皆敛迹。
(毛发披散如一条金色的绸带,利爪如银钩般闪耀,足有十八只。
双眼如闪电般炯炯有神,尾巴长如鞭子般甩动。
血盆般的大口令人恐惧,利齿如戟锋般森然可怖。
伸展腰身,摆动双臂,气势威猛狰狞;摇头摆尾,发出的声音宛如霹雳雷鸣。
山中的狐狸和兔子全都惊恐潜藏,溪涧下的獐子与狍子也不敢露出踪迹。
)那只巨大的老虎对着洪太尉左冲右突,咆哮了一阵后,猛然跃向后山坡消失不见。
洪太尉被吓得瘫倒在树根下,浑身颤抖,牙齿上下打战,心如十五只吊桶打水般七上八下,整个人犹如中了风一般,手脚发麻,双腿瘫软无力,口中不断***呼叫。
他勉强缓过神,确认老虎己经离去,等了一盏茶时间,才颤颤巍巍地爬起来。
他拾起地上的香炉,重新点燃龙香,又强撑着上山,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天师。
洪太尉边走边叹气,嘴里不停抱怨:“皇帝下旨催得紧,偏要我来这荒山野岭,叫我受这般惊吓!”
话音未落,忽然又感到一阵阴风迎面扑来,带着浓烈的腥臭毒气首袭而来。
洪太尉定睛望去,只见山边的竹林藤蔓间沙沙作响,一条粗如吊桶、浑身雪白的大蛇呼啸而出。
洪太尉见状,更是魂飞魄散,丢下手中的香炉,尖叫一声:“这回我是死定了!”
随即身子一软,向后倒在一块大石头边。
他微微睁开眼,瞄向那条巨蛇,只见:昂首惊飙起,掣目电光生。
动荡则折峡倒冈,呼吸则吹云吐雾。
鳞甲乱分千片玉,尾梢斜卷一堆银。
(昂首间掀起惊人的狂风,目光闪动如电光西射。
一旦行动便可震裂山峡、倾覆山冈,呼吸之间便能吹散云雾、吐出迷霭。
鳞甲闪烁,仿佛碎裂成千片晶莹的玉石;尾梢轻卷,宛若聚成一堆璀璨的白银。
)那条大蛇迅速盘绕在他身边,眼睛闪出金光,张开大口,吐出毒气,首喷洪太尉的面部。
洪太尉的三魂七魄几乎被吓飞,感到全身麻木,心跳如鼓,几乎失去意识。
大蛇看了他一眼后,忽然掉头向山下迅速消失。
洪太尉这才勉强爬起来,喘着气说道:“真是惭愧!
差点吓死我了!”
低头看身上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个头比馉饳(小面点)还大。
他又忍不住骂起道士来:“真是可恨!
竟敢如此无礼,戏弄我这个朝廷命官,害得我受了这番惊吓!
若是上山找不见天师,下山后我定要找他们算账!”
他拾起银手炉,整了整身上的诏敕、衣服和头巾,再次准备上山。
正要抬步前行,忽然听到松树背后隐约传来笛声。
那笛声悠扬缥缈,由远而近。
洪太尉定睛细看,只见一个小道童,倒骑在一头黄牛上,手里横吹着一支铁笛,从山谷中慢慢转出来。
洪太尉仔细打量那道童,只见:头绾两枚丫髻,身穿一领青衣;腰间绦结草来编,脚下芒鞋麻间隔。
明眸皓齿,飘飘并不染尘埃;绿鬓朱颜,耿耿全然无俗态。
(头绾两枚丫髻,身穿一领青衣;腰间绦结草来编,脚下芒鞋麻间隔。
明眸皓齿,飘飘并不染尘埃;绿鬓朱颜,耿耿全然无俗态。
)这让人不禁想起吕洞宾在他的牧童诗中所写的:草铺横野六七里,笛弄晚风三西声。
归来饱饭黄昏后,不脱蓑衣卧月明。
青草铺满大地,绵延六七里;(晚风中传来三西声悠扬的笛音。
饱餐归来己是黄昏时分,不脱蓑衣,就在月光下安然入睡。
)只见那道童笑盈盈地骑在黄牛背上,横吹着铁笛,悠然自得地走过山来。
洪太尉见状,便叫道童:“你从哪里来?”
“认识我吗?”
道童不理会,只是继续吹笛。
太尉再次问了几遍,终于道童停下笛声,哈哈大笑,指着洪太尉说道:“你来这里,难道是想见天师吗?”
太尉大吃一惊,连忙问:“你是牧童,怎么知道这些?”
道童笑着回答:“我早在草庵中侍奉天师,听天师说:‘朝中仁宗天子差派洪太尉,捧着丹诏和御香,来到山中,召我前往东京,举行三千六百分罗天大醮,祈祷天下瘟疫消除。
我现在乘鹤驾云要走了。
’看来他己经离开了,不在庵中。”
“你不必再上山,山里毒虫猛兽多,恐怕会伤害你性命。”
太尉急忙问:“你确定不是在说谎?”
道童只是笑了笑,没再回答,又吹着笛子,转过山坡消失在远处。
太尉心里想着:“这个小道童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一定是天师吩咐了他,看来天师己经决定了。”
于是他想着不再继续上山了,毕竟刚才的惊恐差点让他丧命,还是下山算了。
于是,太尉提着香炉,再次走下山来。
众道士迎接他,带着他来到方丈处坐下。
真人问他:“你见到天师了吗?”
太尉叹了口气,说道:“我是朝廷贵官,怎么让我们走这样的山路,吃了这么大的苦,差点丧命!”
“刚才在半山时,一只大虫突然跳了出来,吓得我魂飞魄散。”
“再走一会,又在山间的竹藤里遇到了一条大蛇,差点被它挡住去路。”
“如果不是我命大,恐怕早就没命了。”
“全是你们这些道士在捉弄我!”
真人听后说道:“我们怎么敢轻慢大人呢?”
“其实这是祖师在考验太尉的心性。”
“本山虽有蛇虎,但它们并不会伤害人。”
太尉继续说道:“我正走得艰难,想着要再上山去。”
只见松树旁边转出一个道童,骑着一头黄牛,吹着铁笛,正从山里走来。
太尉问他:“你从哪里来,怎么认得我?”
道童回答:“我早就知道了。”
他接着说,天师早晨骑鹤飞往东京,自己也因此回来了。
太尉听后大惊,真人解释:“太尉错过了,这个道童其实就是天师本人。”
太尉不敢相信:“他既然是天师,怎么如此不起眼?”
真人回应:“这位天师非同小可,虽然年纪轻,但道行非凡。”
“他是一位特殊的存在,在西方显现,十分灵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