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坚固的钢筋混凝土,在黑雾的触碰下,没有碎裂,没有爆炸,而是像被时间瞬间侵蚀了千年,无声地、迅速地风化、消散,化为一捧齑粉,洒向夜空。
江澈的心脏疯狂地擂动着,不是因为那只巨手的威力,而是因为掌心那个名为“惧”的小人。
它还在源源不断地向江澈的神经系统输送着最原始的恐惧感,像一台永不停歇的警报器,让他的每一个细胞都保持在最高警戒水平。
奇怪的是,这种恐惧并没有让他思维混乱,反而让他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世界的细节在他眼中被无限放大,他能看清远处大楼上怨灵身体里每一缕黑雾的流动,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能感觉到掌心那个小人冰冷的棱角。
绝望让人麻木,而恐惧,让人清醒。
对面的“绝望之貌”似乎有些困惑。
它那片虚无的脸转向江澈,仿佛在奇怪,这个本该被自己的气息同化、主动走入毁灭的“甜点”,为何会突然爆发出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味道”?
它再次抬起了手。
江澈的大脑在一瞬间闪过了无数念头。
跑?
往哪跑?
这东西一看就不是常规生物。
打?
用什么打?
用自己这双因为画设计图而筋膜炎的手吗?
唯一的变数,就是掌心这个“惧”之胶囊。
它为什么会激活?
是因为自己之前的绝望,还是因为这个怨灵的出现?
它散发的恐惧感,为何能让自己躲过一劫?
“情绪胶囊……”江澈喃喃自语,一个疯狂的、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如那道无声的闪电,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
他当初的设计理念是——“用一种情绪,去中和、去安抚另一种情绪”。
那……能不能用一种情绪,去对抗另一种情绪?
用“恐惧”,去对抗“绝望”?
怨灵的巨手再次袭来,这一次,速度更快,形态也更凝聚。
它不再是单纯的黑雾,表面甚至泛起了一层油墨般粘稠的光泽。
江澈几乎是凭着本能,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爬了一步,将掌心那个不断释放着冰冷恐惧感的小人,像盾牌一样,举在了自己面前。
他闭上眼,不去思考,不去分析,而是将自己全部的意志力,都沉浸在那股由玩具传来的、纯粹的恐惧之中。
他想象自己是赤身裸体地站在万丈悬崖的边缘,想象自己被关在密不透风的铁箱里沉入万米深海,想象所有他害怕的东西。
他接纳了这股恐惧,拥抱了这股恐惧,然后,将其推了出去。
“滚!”
一声嘶哑的、几乎不似人声的低吼,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嗡——那个名为“惧”的灰色小人,在他掌心猛地一震,一层无形的、半透明的灰色涟漪,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那不是声波,也不是冲击波,而是一种“概念”层面的扩散。
是“恐惧”本身。
黑色的巨手在接触到灰色涟漪的瞬间,猛地一滞。
组成手掌的浓郁黑雾,像是被投入了强酸的黄油,剧烈地翻滚、沸腾起来!
一种更原始、更混乱的气息,从涟漪中爆发,狠狠地撞在了怨灵的“绝望”气息之上。
如果说“绝望”是静态的、缓慢沉降的深海,那么“恐惧”就是动态的、混乱尖锐的暗流。
暗流,撕裂了深海的死寂!
怨灵那模糊的轮廓第一次剧烈地扭曲起来,发出了无声的咆哮。
它似乎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一种力量,能干扰它对猎物的“侵蚀”。
江澈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连滚带爬地从地上弹起,转身就冲向天台的出口。
他的双腿因为恐惧而发软,却又因为求生的欲望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他头也不回地冲进楼梯间,沿着冰冷的阶梯疯狂向下。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狂乱的心跳上。
不知跑了多久,他终于冲出了一楼的大门,回到了混乱的街上。
街道上,己经是一片狼藉。
车辆胡乱地停在路中央,人们的脸上带着和江澈之前如出一辙的麻木与茫然。
有些人坐在路边,默默地流泪;有些人则双眼无神,像梦游一样缓缓走动。
整座城市,都像是被笼罩在一层名为“绝望”的巨大力场之下。
江澈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掌心的“惧”之胶囊,那股冰冷的寒意正在缓缓消退。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栋大楼顶端的巨大怨灵,似乎因为失去了目标,正在缓缓地重新化为黑雾,但并没有完全消散,而是像一朵不祥的乌云,盘踞在城市的上空。
他活下来了。
靠着一个失败的玩具,靠着他曾经最想摆脱的情绪之一——恐惧。
就在他庆幸自己劫后余生时,不远处的十字路口,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引擎轰鸣和轮胎摩擦声,紧接着,是一声愤怒到极致的咆哮。
“找死啊你!”
一股与“绝望”截然不同的、狂暴而炽热的红色烟气,从一辆追尾的汽车里猛地升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