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大的村庄,坐落在群山环抱的一片小小盆地里。
白天,这里是炊烟袅袅、鸡犬相闻的人间烟火;夜晚,当最后一盏灯火熄灭,天空便展露出它最原始、最慷慨的容颜。
没有城市霓虹的侵扰,银河像一条倾倒的牛奶瀑布,浩浩荡荡地横贯天际,每一颗星星都亮得像是要从天鹅绒般的夜幕上滴落下来。
在这样的夜晚,祖母李华总会搬一把竹躺椅到院子里,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
祖母的手很粗糙,那是岁月和劳作留下的印记,但摇着蒲扇时,带来的风却异常轻柔。
“小美,你看,”祖母的声音像山间清泉,缓缓流淌,“天上每一颗星星,都有自己的名字和故事。
那是牛郎星,那是织女星,他们中间隔着天河,一年才能见一次面。”
李美顺着祖母手指的方向望去,那两颗明亮的星,一颗在东,一颗在西,果真像一对隔河相望的恋人,充满了无言的忧伤与期盼。
她听祖_母讲北斗七星如何为夜行人指引方向,讲二十八宿如何像天帝的仪仗,威严地排列在黄道两侧。
这些故事,比村里戏台上的任何一出戏都更让她着迷。
星星在李美心中,不是遥远冰冷的光点,而是一个个有生命、有情感的存在。
它们是夜空中的精灵,是历史的见证者,是祖先们写在天上的诗篇。
在她八岁那年的一个秋夜,天空格外澄澈,连最微弱的星光都清晰可见。
祖母在讲完角、亢、氐、房、心、尾、箕的故事后,忽然沉默了片刻,眼中流露出一丝悠远的神情。
“小美,你知道吗?
在这满天神佛一样的星宿之外,还有一颗星星,我们的老祖宗叫它‘隐星’。”
“隐星?”
李美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它在哪里?
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
“因为它藏起来了。”
祖母的语气变得神秘而庄重,“它不属于二十八宿,也不在紫微垣里。
传说,它是一颗守护星,守护着一个被遗忘的秘密。
它只会在特定的时刻,出现在特定的位置,而且,只有心最纯、愿最坚的人才能看见它。
看到它的人,就能听到‘天籁之声’。”
“天籁之声?
是什么样的声音?”
“是风的声音,是水的声音,是星星转动的声音,也是我们心里最深处的声音。”
祖母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我们李家,祖上曾有人见过它。
那是一位善于观星的先祖,他说,‘隐星’的光芒虽然微弱,却比任何星辰都更温暖。
它像一个承诺,告诉我们,即使在最深的黑暗里,也总有一份希望在守护着我们。”
这个关于“隐星”的传说,像一颗奇妙的种子,悄然落在了李美的心田里。
从那天起,她不再满足于仅仅听故事。
她开始缠着村里唯一的高中老师,借来所有能找到的关于天文的书。
那些书大多己经泛黄、破旧,里面的知识也有些过时,但李美却如获至宝。
她用省下来的零花钱,买了一个最简单的天文望远镜。
每个晴朗的夜晚,她都会把它架在院子里,对着星空一看就是几个小时。
她学会了辨认星座,追踪行星的轨迹,甚至能画出像模像样的星图。
村里人都笑她是个“望天痴”,但李美毫不在意。
她的世界,一半在脚下这片土地,一半在头顶那片星空。
她常常想象,那位见过“隐星”的祖先,是不是也曾像她一样,在同一个院子里,怀着同样的心情仰望星空?
“隐星”到底是什么?
它守护的又是什么秘密?
随着年龄的增长,李美对星空的渴望愈发强烈。
她知道,小小的村庄和这台简陋的望远镜,己经无法满足她探索的脚步。
她想去更大的世界,用更专业的设备,去解开宇宙的奥秘,去寻找那颗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隐星”。
高考那年,她毫不犹豫地在志愿表上填下了“天文学”。
当录取通知书寄到这个偏远的山村时,整个村子都轰动了。
李美成了村里第一个考上名牌大学天文学系的学生。
离开家的前一晚,祖母将她叫到身边,从一个陈旧的木匣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布满了岁月痕迹的铜制挂坠。
挂坠的形状像一片古老的树叶,上面刻着模糊不清的纹路,像星轨,又像水波。
“这是我们家传下来的东西,”祖母将挂坠戴在李美的脖子上,“你那位见过‘隐星’的先祖留下的。
他说,当心与星辰共鸣时,它会指引你。
孩子,去吧,去追你的梦。
但要记住,无论走多远,都不要忘了我们从哪里来,不要忘了这片养育你的土地和星空。”
李美紧紧握着胸前的挂坠,那冰凉的触感仿佛连接着遥远的过去。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比天上星辰更坚定的光芒。
寻找“隐星”的梦想,不再仅仅是童年的一个传说,而是她将用一生去践行的使命。
这颗梦想的种子,即将在更广阔的天地里,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