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在梦中看到心上人的未来。嫁给萧元崇做太子妃后,我梦到他不久后将因结党被废,
五马分尸。我爱他至深,为他挡明枪暗箭,又为他纵横谋划。换来的却是,
他登基后将父亲处以极刑,母亲妹妹充为军姬,叶氏全族斩首!我拖着破败的身子,
抓着他的龙靴苦苦哀求,“陛下,叶氏对您忠心耿耿啊!”玉阶上,
萧元崇搂着皇后沈初柔神色矜冷,“叶绾,朕本就是天命所归,何须你们襄助?
”“若不是你叶氏女不肯做妾,初柔怎会被逼让出正妻,受尽世人白眼!”重活一世,
我自请退出太子妃择选,却被他拦去东宫。他牵着沈初柔,一脸颐指气使,
“这一世许多事情都变了,快将你这几日的梦境告诉孤。”“孤已准备将正妃许给柔儿,
你便居侍妾之位侍奉左右吧。”我攥紧手中喜帖,有些哑然。和九千岁婚期将近,
我梦中早就换了人。——1如今,九千岁虽权倾朝野,却也放不下巡盐要务。只等明日回京,
便可与我完婚。“你本该与孤圆房后再敬茶,但孤恩赏你,今日便可向初柔敬茶。
”思绪蓦的被打断,我抬眸。面前已经放了一壶茶。那茶杯被炭烧得通红,
里面的水也倒得极满。只消碰一下,定会烫掉一层皮。萧元崇坐在上首抚掌而笑,
“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今后,你还是孤的女人!”闻言,我猛地抬起头。
男人眉眼极淡,神情略带倨傲。他说,这是恩典。唇齿间溢出一股血气,
我几乎咬烂嘴里的肉。他屠尽叶氏全族一百三十五口人,父亲被千刀万剐,连个全尸都没有。
妹妹被带走充为军姬时,甚至还不满十二岁!她的身子几乎被捣烂,尸身随意丢弃在街边。
如此血海深仇,一笔勾销?手指猛地一紧,却碰到了一个东西。是进宫的令牌。
夕荷看出我眼底情绪,有些担忧,“小姐,今日我们要进宫谢太后赐婚,
这......”沈初柔笑吟吟起身,欲来拉我的手。“妹妹定是害羞了,还不向殿下谢恩?
”萧元崇笑着轻咳一声,似是催促。我深吸一口气,垂眸遮去眼底厌恶,“婚嫁大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女恕难从命。”他嘴角笑意凝滞。“叶绾,能做孤的女人,
你应该感恩戴德才是。”“是臣女无福。”我又磕了一个头。男人皱着眉,额角青筋直跳。
“莫不是,你不满侍妾之位?”沈初柔红了眼眶,“只要妹妹肯帮殿下,柔儿不怕受委屈。
”她端着茶盘,“我给妹妹敬茶,也使得的。”灼热的温度直直逼近,我下意识闪躲。
却终究晚了一步。滚烫的茶水浇在手臂上,生生烫掉一层皮。我脸色惨白如纸,
眼眶瞬间被激红。模糊的视线中,萧元崇已经将沈初柔牢牢护在怀里。
他小心吹着她手指上的一星点红痕,怒吼着——“快去叫太医!”看向我时,
他眼底全是厌恶和失望。我怔怔看着这一幕。前世,他被圣上斥责奢靡无度,金银俱被罚没,
幽禁于东宫。宫人都被撤走,只有我愿意跟着他。冬日怕冷,他要银丝炭。
我便求了浣衣局洗衣换炭,十根手指都生了冻疮。夏日炎热,他要冰镇的瓜果。
我只好做些针线去换银子,才勉强换些凉食。偶尔被他瞧见,也只有冷冷斥责。“自甘***,
有失天家风范。”我夜夜求梦,为他谋划。加上叶氏一族倾尽全力,终劝得圣意转圜。
他重获圣宠,我却病倒了。晕了几日,他一次也没来,更没有遣太医来看。问了夕荷,
小姑娘红着眼眶,支支吾吾。“沈侧妃有了身孕,
殿下让所有太医寸步不离守着......”皇室内眷不能见外男,我自然也请不得郎中。
一剂剂汤药灌下去,整颗心都苦得要命。那年冬日极冷,簌簌的落雪声将我强忍病痛的闷哼,
盖得严严实实。“跪下。”他冷冷吐出两个字。眼神中的冰冷厌恶和前世如出一辙。
2喉咙涩得发疼,我轻轻摇头,“不是我——”啪——!脸颊传来剧痛,伴随强烈的耳鸣。
我晃了晃身子,嘴角渗出血痕。“小姐!”夕荷紧紧搀着我,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个不停。
“跪下。”他眼神更冷,像淬了冰。我苦涩地扯唇,麻木地垂下头,撩起衣裙跪在地上。
室内有一瞬间的静默。萧元崇轻嗤一声,“重活一世,你倒是学会了服软。
”毕竟前世不服软的后果,是被他押到军营,看到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夕荷成了人肉靶子。
沈初柔的手段并不高明。只是,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从未信过我罢了。“殿下,
臣女还要去......”“好啊,你便向柔儿磕三个响头吧。”他打断我,神情淡淡。
我僵着脊背,久久未动作。“不愿意么?也是,叶家嫡女总是尊贵的。”他眸光一转,
幽幽落在夕荷身上。门外进来几个拿着粗棍的大汉将她压在地上。此情此景,
几乎与前世重合。“住手!”我骤然泄了气,绝望地闭上眼。哑着嗓子,“我磕。
”咚、咚、咚。一下又一下。屋内静得只有我磕头的声音。“小姐!”夕荷凄厉地喊,
哭得整个人打起摆子。他盯着我泛红的眼眶看,又别过眼。“好了,起来吧。”起身时,
手心攥出的鲜血滴到地上,有些淅沥。萧元崇的呼吸停了一瞬,剑眉轻蹙。“叶绾。
”他难得轻声唤我。“你既今日不想说梦到什么,也罢。”“孤三日后会去叫喜轿抬你进门。
”“你不想做侍妾,孤会让你做良娣,日后再抬为侧妃,仅一人之下而已。”我冷下眼眸。
快步走出东宫,一步也未停下。侧妃么?谁会想做一个废太子的侧妃?*回府处理伤口,
我盯着烫伤的手臂出神。萧元崇仗着自己有前世记忆,为了讨皇帝欢心,竟丝毫不遮掩。
宫中早有传言,太子料事如神,是圣君之相。他还沾沾自喜。却不知,这世上最难琢磨的,
是人心。尤其是——帝王的心。皇帝本就忌惮他结党,如今更是认定此事。
九千岁奉密旨去巡盐,顺便查太子结党之事。想起前世他失了圣心后的惨状,我眼神冷凝。
萧元崇,这一次,没了我和叶家为你谋划求情,你又拿什么来力挽狂澜?午后,
太后正巧在皇帝的含章殿中。我站在殿门外安静等着。“砰!
”殿内骤然响起瓷器碎裂的声音。皇帝怒斥,“放肆!她一介舞姬,如何做太子妃?
”下一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出来,是萧元崇。“父皇,初柔已经脱了贱籍,是良家子了!
”“儿臣只想娶沈初柔做正妃,您就成全我们吧!”我垂眸遮去眼底的情绪。上一世,
萧元崇也是这样求皇帝让沈初柔做正妃。皇帝生了大气,认为他满脑子情爱之事,不堪大用。
撤了他礼部的职务,让我做了太子妃。萧元崇在皇帝面前并不敢有异议,
心里却把这份恨全都施加在叶家身上。他登基之后,将我叶家抄家灭门,何等狠辣。
“殿外站着的是谁?”皇帝询问。我回过神,被御前太监领进殿内,俯身叩拜。“这是,
叶家的女儿?”“回陛下,臣女正是。”皇帝沉吟一会儿,“朕瞧着叶绾就很好,
不如——”“父皇,万万不可!”萧元崇猛然出声打断,“太子妃只能是初柔的,
其他人都不行!”皇帝的面色沉了下来,幽幽盯着萧元崇。“皇帝。”太后放下茶杯,
打断了凝滞的气氛。“叶家这姑娘前几日来求我赐婚,哀家允了,已经拟了旨。”皇帝挑眉,
“哦?不知是哪家儿郎能娶到叶绾。”“自然是她心悦的人。”太后慈爱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臣女谢太后成全。”我盈盈伏拜,面上染上一抹红霞。萧元崇一怔,眸光轻轻落在我身上。
宫外。他拦住我,眼神有些复杂。“孤没想到,你会自己来求太后赐婚。”“只是,
太子妃之位只能是初柔的,你可知晓?莫要无端妄想。”我笑得疏离,“殿下放心,
臣女知晓。”他松了一口气,“你放心,虽是妾室,只要你好好侍奉初柔,孤也会善待你。
”我轻蹙眉尖。什么妾室?3我嫁给九千岁,是明媒正娶的嫡妻啊。还不等我反驳,
萧元崇便拉住我的手急匆匆问道:“你何时能告诉孤,这几日梦到我什么了?
父皇要如何才能答应孤,让初柔做太子妃?”快速抽出手,我眉眼淡漠,“殿下请自重,
臣女从来没有梦到过您。”“而且您说的事,臣女一概不知。”我并未撒谎。这一世,
我确实从来都没有梦见过萧元崇。他明显一愣,“怎么回事?
难道你这一世已经没有了——”“哼,那是因为那些劳什子梦境明明都是无稽之谈!
”沈初柔冷哼一声,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她指着我,“殿下,此女妖言惑众,
您还不赶紧将她抓起来!”萧元崇怔了怔,“柔儿你在说什么?什么妖言惑众?
”沈初柔急得跺脚,在他耳边轻语,“殿下,她不说,我们有的是办法让她说。”果然,
萧元崇眼神一变,多了几分狠厉。“来人!将叶绾带回东宫地牢,孤要好好审问她!
”被几名侍卫死死按住,我眼神冰冷,“殿下,这里是皇宫,我从未对您说过什么梦境,
您不辨是非,这是污蔑。”他冷笑一声,语气轻蔑,“皇宫又怎样?孤是太子!谁敢质疑孤?
”“你忤逆犯上,便是叶氏大不敬!”沈初柔一脚踢在我腿上,神情得意又恶毒,“叶绾,
你还不认罪?”我吃痛跪在尖锐的石子上,额头渗出冷汗。四周人来人往,见此都面露惊骇,
窃窃私语。“叶家文官清流,祖父三朝太师,就连陛下都要给几分薄面。”“原来太子跋扈,
并非传闻。”*入夜,东宫地牢中。沈初柔命人将我牢牢绑在受刑柱上。
长长的指甲勾起我的下巴。“叶绾,重活一世,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叶家嫡女又怎样,你父亲在东宫外跪了两个时辰,殿下遣人训斥了一通,连见都没见他。
”我嗤笑一声。她变了脸色,“你笑什么?”我冷冷勾唇,“笑你是个蠢货。
”父亲得我授意,早就对太子有所提防。国之重臣,在东宫前跪了两个时辰,又被当街训斥。
还不够坐实萧元崇一个跋扈苛责的罪名吗?明日一早,这个消息就会传遍整个京城。同时,
父亲和九千岁收集的弹劾萧元崇的证据,就会呈上御桌。“叶绾,你敢羞辱我?
”沈初柔被激怒,扬起手就要打我。“柔儿!”萧元崇出声阻止。他揽上她的腰,
“别打她的脸,打肿了,耽误了明日孤与她的好日子。”沈初柔眼底闪过一丝嫉恨,“殿下,
您说了要让我做太子妃的。”萧元崇吻住那撅起的红唇,轻声安抚。“她只是个妾室,
你知道的,孤心里只有你。”我面无表情别开头。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叶绾,
你明日就是孤的人了,还要耍小性子吗?”我抬眸,嗓音寒凉如水,“我从未说过要嫁给你。
”他冷哼一声。“胡言乱语,你倾慕孤多年,又为孤付出了那么多,会嫁给别人?
”“就算你生了孤的气,孤都不需要哄你,只略微勾勾手指,你就回来了。”男人高昂着头,
眼神略带轻视。我定定看着他。忽然笑了。上一世的叶绾确实这样卑微地爱了他五年。
原来他都知道,且一清二楚。不爱的那个人总是有恃无恐。心脏莫名有些酸涩。我垂眸,
替上一世的叶绾感到不值。“所以,你这几日都梦到了什么?”他的神情略带期盼。
我眼神淡漠,“殿下,我何曾梦到过你?”“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这一世,
我梦中的人早就变了。变成了那个前世为了替我报仇,逼宫弑君的贼子宦官。4“放肆!
”萧元崇怒喝一声。“叶绾,你是不是以为孤不敢对你动刑?!”我眼睫连动都未动。良久,
他深吸一口气,将沈初柔支开。幽暗的地牢里,只剩我们两个人。“绾绾。
”他轻轻抚摸上我的发髻。“孤知道你性子刚烈,前世的事,你伤透了心。
”“你难道真的要因为赌气,舍弃未来的荣华富贵吗?”我眨了眨眼,觉得有些好笑。
“殿下以为,我在和你赌气?”“不然呢?”他皱眉,又替我解开绳子。“孤保证,
继承皇位后,你会是本朝最尊贵无双的贵妃。”我后退了一步,“臣女无福。
”萧元崇蓦的沉了脸色,“叶绾,你真的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沈初柔推门进来,笑得娇媚,
“殿下,臣女拿了您的令牌,去叶府请了一位贵客来。”我猛地抬起头。她拍拍手,
侍卫带上来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叶绾这个姐姐婚嫁,妹妹怎么能不来道贺呢?”“姐姐,
你怎么还不回家呀?”叶双抱住我,大眼睛忽闪着,面露疑惑。“双儿!
”我蹲下身子紧紧抱住她,眼底瞬间猩红。“沈初柔,你疯了!”“拿着太子令随意抓人,
与盗匪何异?”“是孤授意的,你是说,孤也是盗匪?”萧元崇眼神冰冷。
他将我们姐妹二人带到一个蛇坑前。下面毒蛇密布,正眼冒绿光对着上方吐着信子。
叶双早就吓得魂不附体,抱住我的袖子啜泣不止。“姐姐,双儿怕......”“叶绾,
你说还是不说?”我闭了闭眼,冷笑。萧元崇,是你逼我的。我咬着牙根,
“殿下真的想知道?”他眼神一亮,“当然!”我让他把身边的人都撤走,
要来了一套笔墨纸砚。在纸上写下了一句话之后,装入锦囊之中。“殿下,
务必等到必要时机再打开,定能解燃眉之急。”萧元崇拿到锦囊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亲自把我和妹妹都送回了叶府。他站在门外,仔细叮嘱。“绾绾,你准备一下,
我等下会让喜轿抬你入府。”我皱皱眉,懒得和他多费口舌。今日,是我和楚煜的大喜之日。
闺房中,那男人给我准备的婚服已经送了过来。重工苏绣,金线密织。
上面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展翅欲飞。凤冠霞披,十里红妆。整个京城的每条街上,
都挂满了红绸。萧元崇回东宫的路上,看到这些还颇为惊奇,“这是谁家娶妻,这么大阵仗?
真是罕见。”侍卫赔笑,“再大的阵仗,也没有嫁给太子殿下您风光啊。”他勾唇,
有些得意,“那是当然。”5叶府中。“小姐别着急呀,九千岁的车马刚进府门呢,
瞧着那聘礼匣子摞得比廊柱还高!”夕荷攥着绣帕直打转,笑得合不拢嘴。“听前头小厮说,
姑爷亲自抱着红漆礼盒走在最前头,靴子踩在青石板上‘哒哒’响,气派极了!
”我脸上一热,轻轻瞪她一眼,转身去了内室。上完妆,换上了这大红色的婚服,
盖上红盖头。外面吹吹打打,传来一声喜庆的笑声—“新郎官来咯!”眼眶突然有些热,
我攥紧手帕,忍不住透过盖头的缝隙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楚煜,这一世,我没有失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