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马林雾气中，解剖台上年迈的捐赠者突然睁开灰白的左眼——这具遗体左臂的蝴蝶胎记，与顾沉母亲临终前抓住她的力度如出一辙。
"血管钳。
"她伸手时碰翻标本标签，GS1998.06.17的钢印在瓷砖上弹跳。
这日期在记忆里撕开裂隙：1998年梅雨季，五岁的顾沉抱着襁褓中的她，在停尸房外听父亲们争论某场手术的赔偿方案。
器械护士递来的止血夹带着余温，陆眠的瞳孔突然收缩。
夹齿内侧的磨损痕迹，与十二年前顾沉砸碎的玻璃罐边缘完全吻合。
当她把夹子探入心包腔时，寂静的解剖室突然响起蝉鸣。
顾沉解开第三颗衬衫纽扣，锁骨处的疤痕在雷暴云下泛着磷光。
手机屏幕显示陆眠的定位信号正在向标本室移动，这与他植入她皮下的纳米追踪器位置产生13.7米偏差——正是当年时光胶囊的埋藏深度。
他旋开银色领带夹，磁极在暴雨中发出蜂鸣。
GS&LM的激光刻印投射在玻璃幕墙上，浮现出陆眠高考志愿表的残影。
2011年她所有志愿都填了波士顿的医学院，却在提交前夜全部改为东京大学。
观测仪突然报警，地磁指数突破临界值。
顾沉看着领带夹悬浮在半空，指向标本室的方向。
十二年前被他烧毁的机票残片从记忆深处浮起，波士顿的英文拼写正在玻璃上渗出铁锈色液体。
冷藏柜的荧光灯管滋啦作响，陆眠的呼吸在零下18度的空气里结晶。
第13号储物柜的电子锁用她的生日就能解开，这认知比柜门喷出的冷雾更让她战栗。
五个福尔马林罐在蓝光下幽幽悬浮。
最小那个泡着双胎胚胎，稍大的装着胃癌病变组织，最深处那个让她膝盖砸向金属地板——泡在淡黄色溶液里的，是她1998年被剪去的胎发，缠绕着顾沉的乳牙。
解剖刀突然从掌心滑落，刀柄刻着顾沉十八岁时写的诗句："我们用蝉蜕丈量生与死的时差"。
当啷声惊醒了暗处的监控探头，红光闪烁的节奏与顾沉母亲临终时的心电图波形完全同步。
陆眠蜷缩在自动贩卖机的阴影里，过期牛奶的甜腥味勾起妊娠反应。
手机显示2023年6月17日03:17，这个时刻正在她视网膜上增殖——十二年前的此刻，顾沉在暴雨中挖出时光胶囊；二十年前的此刻，她作为胚胎存在于某个***。
当第七次呕吐物染红白大褂下摆时，她摸到口袋里的银杏叶标本。
叶片经络突然开始游动，拼出GS2011.06.17的字样。
休息室电视机突然自动开启，2011年的新闻画面里，少年顾沉正在焚烧她的婚约书，灰烬落处却显出如今的胚胎检测报告。
通风管道传来抓挠声，陆眠抬头看见排风扇间隙卡着半张糖纸。
柠檬黄的包装纸上，她高考前写给顾沉的函数题正在渗血：求心脏与时光胶囊的最近距离，当t=2011至2023，设思念为不连续函数。
顾沉的皮鞋踩碎满地玻璃罐残骸，每个碎片都映出不同年岁的陆眠。
14岁的她正在往胶囊里塞樱花，22岁的她往静脉注射福尔马林，31岁的她抱着胚胎罐在暴雨中融化。
他在第17面镜子前停驻。
镜中的陆眠穿着染血婚纱，头纱别着顾母的珍珠发夹。
当她转身时，无数个时空的暴雨同时倾泻，婚纱变成寿衣，珍珠化作镇痛泵的塑料外壳。
"你终于来看我了。
"所有镜面的陆眠同时开口，声波震碎顶灯。
顾沉的白大褂被飞溅的玻璃划破，露出心口处的陈旧伤疤——形状与胚胎的指骨缺口完全契合。
当陆眠将婚戒投入高温焚化口时，顾沉正从灰烬中扒出未燃尽的信纸。
火焰把铂金融化成液态时光，顺着焚烧炉内壁流淌成十西岁的梧桐树。
他们此刻隔着烈焰对视，就像当年隔着解剖教室的毛玻璃。
"GS1998.06.17——"焚化炉突然报警，控制屏闪现顾沉父亲的手术记录。
陆眠终于看清那个被涂改的签名，二十年前的医疗事故认定书正在火焰中重写：主刀医师签名栏赫然是她父亲的名字。
在灰烬腾起的蘑菇云里，顾沉接住从天而降的珍珠发夹。
发夹内侧用血写着双重遗嘱：顾母要求将自己的骨灰混入女儿婚纱面料，而补充条款显示这"女儿"指向的竟是陆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