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油发电机轰鸣声中，手机屏幕显示着2013年7月14日，这个日期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潮湿的霉味混着泥土腥气涌进鼻腔，二十平米的砖瓦房里，父亲打鼾的声响从隔壁传来。
林深颤抖着摸到墙上的老式电灯开关，钨丝灯泡亮起的瞬间，他看见自己年轻了十岁的手掌——指节分明，虎口处那道被收割机划伤的疤痕还未出现。
"小深？大半夜的折腾啥？"父亲含糊的嗓音惊醒了窗外的青蛙，此起彼伏的鸣叫突然安静。
林深赤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记忆如泄闸洪水般奔涌。
三天后的特大暴雨，清河村百年一遇的溃堤，父亲被洪水卷走的画面在视网膜上闪回。
"爸！"他撞开隔壁房门，老式座钟的荧光指针指向凌晨三点，"快起来！堤坝要垮了！"林大勇掀开泛黄的蚊帐，黝黑的脸膛上还带着睡痕："做噩梦了？气象台说这雨下到明天中午就停......""停不了！"林深抓起挂在墙上的蓑衣往父亲身上套，"上游凤凰岭水库已经超警戒水位两米，县里抢险队凌晨四点会来炸坝泄洪，但雨量比他们预计的大三成！"他语速飞快地说出未来三天精确到小时的降雨数据，指尖掐进掌心才忍住战栗。
屋后竹林突然传来异响，像是有千万条竹鞭在抽打地面。
林深扑到窗前，手电筒光束刺破雨幕的刹那，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浑浊的浪头正顺着村道汹涌而来，水面漂浮着翻白的家禽。
比记忆提前了十二小时。
"上屋顶！"他拽着父亲往楼梯冲，洪水已经漫过门槛。
二楼露台在狂风中摇晃，林深摸到藏在瓦檐下的尼龙绳，这是前世洪水过后他特意准备的逃生工具。
将绳头在水泥梁上绕了三圈，另一端系在父亲腰间时，混着泥沙的浪头已经拍碎了玻璃窗。
"抱紧这根杨树！"他把父亲推向十米外那棵百年老树，自己却被倒卷的漩涡扯向河道。
腥涩的泥水灌进口鼻，意识模糊前，他听见父亲带着哭腔的嘶吼穿透雨幕。
......晨光刺破云层时，林深躺在临时安置点的行军床上。
消毒水味道里混杂着方便面的香气，县电视台正在播报紧急新闻："受极端天气影响，清河村发生特大洪灾，所幸预警及时，全村378人全部获救......"父亲端着搪瓷缸的手还在发抖，枸杞在热水里沉沉浮浮："你咋知道要提前炸坝？"林深望着帐篷外正在抽穗的晚稻。
金灿灿的稻浪在阳光下起伏，他捻起一粒灌浆期的稻谷放进嘴里咀嚼，清甜的汁液在舌尖漫开——就是这个味道。
前世农科院的最后时光，他在病床上反复推演的数据突然清晰起来。
2015年转基因水稻争议引发的市场空白，2018年有机食品认证体系改革，还有2020年那场让东北粳稻绝收的稻瘟病毒株......"爸，我想承包后山那片撂荒地。
"林大勇被热水呛得直咳嗽："那是盐碱滩！种啥死啥的鬼地方！""能种。
"林深摊开掌心，昨晚攥着的稻穗在逃生时也没松开，"这是被洪水泡过的种子。
"他剥开谷壳，米粒上淡金色的纹路如同电路板，这是前世农科院编号GS-9的实验稻种，耐盐碱特性本该在五年后才被发现。
帐篷帘子突然被掀开，穿碎花衬衫的姑娘带着阳光闯进来。
"深子哥！农机站王站长说你的防汛建议救了半个镇子！"村支书女儿陈小芳眼睛亮晶晶的，马尾辫梢还滴着水，"镇里要给见义勇为颁奖呢！"林深望着她鲜活的面容，想起前世洪灾后对方枯槁的模样。
那时溃堤冲毁了整个村庄，小芳父亲为救村民被钢筋刺穿大腿，伤口感染截肢后，这个骄傲的姑娘不得不辍学去南方打工。
"我不要奖金。
"他指向远处泛着白霜的荒地，"能帮我争取三年免租期的政策吗？"第五次搅拌发酵堆肥时，铁锹突然触到某种坚硬物体。
林深抹了把额头的汗珠，在腐殖土里扒出半块青砖，砖面刻着模糊的"光绪九年官窑"字样。
身后传来柴油三轮车的突突声，陈小芳跳下车斗，白色运动鞋陷进泥里三公分。
"农科所的数据出来了！"她挥舞着检测报告，马尾辫沾着稻花，"PH值8.3的盐碱地，亩产居然达到六百公斤！"阳光穿透她手中半透明的稻穗，金线纹路在谷粒内部形成闭环，像是某种神秘的生物芯片。
林深用草绳将青砖系在苦楝树上作标记。
前世这里将建成全省最大海鲜市场，打地基时挖出的清代粮仓遗址让考古队痛心疾首——那些氧化成灰的稻谷标本，正是GS-9系列最初的野生种。
"王站长说县里要开现场会，让你准备发言稿。
"陈小芳忽然压低声音，"但有人往农业局递了举报信，说你用非法转基因种子。
"她掏出手机，照片里是夜间试验田被踩踏的稻苗，泥地上残留着42码登山靴印。
月光爬上育苗棚的塑料薄膜时，林深在恒温箱前记录第三组数据。
前世导致东北稻瘟病的H7N3菌株正在培养皿里蔓延，淡紫色霉斑如同星云图谱。
突然停电让警报器发出垂死般的嗡鸣，他摸到手电筒的瞬间，后颈传来钢制扳手的破风声。
"城里来的专家说得对，你这妖稻会害死全村！"堂叔林有福的咆哮震得支架晃动，三十年前农药中毒留下的白斑在他脸上扭曲。
五个举着钉耙的汉子堵住出口，人群最后面，穿鳄鱼POLO衫的男人正在拍摄视频。
林深护住装着菌株的冷藏箱，手背被铁齿划开血口。
前世这场发生在2020年的冲突竟然提前七年上演，他忽然看清拍摄者腕表的蛇形logo——那是永丰集团董事长独子的标志性配饰。
"你们见过会发光的稻田吗？"他突然掀开遮光布。
五百株改良稻种在月光下泛起幽蓝荧光，基因编辑过的叶绿体正在疯狂转化二氧化碳。
村民们惊恐后退的身影被定格在偷拍镜头里，当晚这段视频就冲上了同城热搜榜首。
农业局调查组进驻当天，林深正在给最后一批稻鸭喂食。
戴金丝眼镜的首席专家抓起把饲料冷笑："用螺旋藻喂养禽类确实能提升蛋品质量，不过..."他突然僵住，显微镜下的鸭粪样本里，嗜盐菌群正在吞噬钠离子。
"盐碱地改良实验，总要有些特别手段。
"林深按下遥控器，滴灌系统喷出的水雾带着淡淡酒香——这是用酿酒废料培养的微生物制剂。
调查组长突然认出他手边的文献，正是中科院最新发表的《生物降盐技术综述》。
秋收前夜的暴雨来得蹊跷，气象云图显示降雨带呈完美圆形。
林深盯着无人机传回的影像，三百亩金色稻浪中，二十台德国进口收割机正摆出奇怪的阵列。
当他冲进控制室时，中控屏上的收割路线编程赫然是永丰集团的专利算法。
"启动B方案。
"他对着对讲机说完，稻田四周突然升起三米高的防雨布。
隐藏在灌溉渠里的五十台超声波驱鸟器同时开启，特定频率的声波让收割机的GPS定位系统集体失灵。
陈小芳带着村民用传统镰刀抢收时，后山传来沉闷的爆炸声——那是他提前埋设的催熟剂气雾罐在定时释放。
拍卖会上，当永丰集团代表喊出每公斤八十元的天价时，林深突然举起检测报告："镉含量0.01mg/kg，比日本标准还低十倍。
"大屏幕同步切换至实验室画面，小白鼠在吞食稻米后，毛发竟呈现出健康的光泽。
深夜的冷库门前，林深往掌心呵着白气。
父亲带着六个退伍老兵组成的安保队正在巡逻，他们脚边蜷缩着试图破坏供电系统的黑衣人。
当冷藏车亮起雾灯时，音机突然插播紧急新闻："百年难遇的雪灾导致北方粮仓告急......"三年后的立春，林深站在智能玻璃温室顶层的观景台。
脚下是自动收割机器人组成的银色洪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