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悬空而立，双手平举，身体摇晃不停，脸上不见惊慌眼里全是惊喜：“兔爷爷，快看快看，又升高了五尺。”
盘腿端坐的老头，左手折叠于腹部掌心朝上，右手平伸握拳只食中二指伸首朝着少女方向，目露嘉许，口中指导：“身正核稳，收腹提气，上额端平，下颚内敛，足臀一线，松紧适度，百汇领跑，三阳贯通，轻呼长吐，排尽浊气，深吸广纳，气沉丹田。”
少女越来越稳时，老头又指导她更上一层。
少年采完药过来，在入口处看的呆了：一老一少如仙人一般。
老者悬空端坐云端，双眉平展目露慈悲，泥塑一般静持不动，白发白须白眉俱随风轻飘；少者面颊红润，眉目如画，长身玉立，静时神情庄严身形平稳衣袂飘飘神圣不可侵犯，动时纤巧轻盈双目生辉。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少天，有一天少年照例静静地呆在入口处等待时，老人朝他招了招手。
少年迟疑着不敢上前，看了看旁边的少女。
“来呀，西哥。”
少女冲他嫣然一笑。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看着入口处手足无措不知该不该再进一步的少年，老人缓缓吟出，神情庄重：“子曰：“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
小子年纪且轻，寡言淡然，形似呆钝，然则本少观之数日，小子行事稳健端正，兼之身负异数，为可托之人。
今日便赠你三礼：一曰器，二谓物，三称道。”
听老头说要给少年赠送礼物，少女开心的不行，不断做手势暗示少年拜谢。
少年刚上前准备双膝跪地，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托住下半身下坠之势，仅站着磕了个头。
少年的谢字还没说出口，老头接着说道：“是日，付丫头与你，唯望伴其左右护其周全遂其心意。
小子谨记：天下至德，莫大于忠。
一人之品，莫过于诚。”
“是。”
“什么？”
少年和少女同时开了口，只是一人声音平稳，另一声有颤音：“兔爷爷，你又要走？
去哪里？
我也要去。”
前一秒正襟危坐，腰首背挺，逻辑清晰，出口成章，仙风道骨的老人，闻言瞬间弹跳了起来，一手掀起长衫一手挠头，快步走到少女身边：我的乖乖，我是要飞的，带着你不行。
累了要跑，晚上还要去追。
他们有的太快了，我要在前面。
哎呀，走着走着没路了。
那个好吃，又不好吃，难吃死了。
不去，乖。
瞬间，老人又成了那个说话颠三倒西，做事毫无章法，浑身上下调皮率真的人。
他拉着嘟嘴少女的手：“走，玩去。”
（二）打开地洞，老人抬头指着边上的细缝对身后的少年说：“机括，咔…开，轰隆…动，不跑，动不了哈哈。”
看到少女依旧一副不开心的样子，他笑眯眯地托起胡子，冷不防地在少女脸上扫了两下。
少女只得回过脸来，惆怅地说：“干嘛呀？”
老头讨好地说：“好玩，选选选，好不好？”
少女看了看他卑躬屈膝的模样，不忍再不理他，故意气呼呼地说：“这次，我要选的你心疼，我要大的我要好的我要贵重的，哼。”
“好好，听，听，你开心，你开心我开心。”
老头开心地牵着她去了里洞。
令少年没有想到的是，里面的布局。
一面平整的墙上刻着各种线条，轮廓清晰，起伏有状，上面标注了各种星星点点的记号。
老人拉着少女在这里指指那里点点，少女脸上一会儿充满了向往，一会儿长满了恐惧，一会儿满怀憧憬，一会儿黯然神伤。
过了半天，少年才听明白这是一幅地图，上面记录着他从未听过的地名，刻着他未曾见过的世界，描述着他从来不知道的东西。
另外两边墙都是置物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竖长条的物体。
少女随意抽出一样，老人便眉飞色舞地跟她介绍。
渐渐地，少年听懂了：这些竖长条的物体他们称之为“书”，不同的书有不同的玄妙，有的告诉你怎么做人，有的告诉你机括原理，有的告诉你怎么利用自然，有的告诉你怎么改造身体，提升机能…….他的内心波涛汹涌，表面却不形于色。
老头抽出一本丢给少年，偏头跟少女讲：“教识字。”
又转头对他说：“这本救人，活了，哧溜哧溜乱跑。”
少女不置可否，两人继续对那些书籍指指点点。
过了一会儿，老头又抽出一本丢给少年，然后指着少女：“这，护她周全，不哭不哭。”
终于，他们走到了最后一面墙，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物品，老头指着上面的东西道：丫头，玩意儿好玩，到处找。
海里，知道吗？
山里找，柜子里也去。
你帮我选一个送他。
少女撇撇嘴：“送人礼物得是人家喜欢的呀，兔爷爷，让他自己选吧。”
老人点点头，少年犹豫着上前。
左看右看后，他拿了一个小小的短短的物品。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人突然爆发出豪迈的笑声，瞬间抬头挺胸，收腹提臀，目露精光，又变成了那个挺拔的人：“谋大者不计小利，志远者岂在朝夕！
小子言行深得吾心，本少即赠良言几句。
一则“见小利则大事不成”，二则“小不忍则乱大谋”，三则“世无可抵，则深隐而待时；时有可抵，则为之谋”。”
仿佛意犹未尽，老人突然拿过少年手中物品顺势抽出，整个洞里顿时绿光充盈，剑意森森，内里之人体感如入冰窖。
“小子谨记，此物谓之曰‘碧寒’，喜阴退阳，为本少海底觅一季所获。
器虽精，然则其性冷，嗜寒主，不认不伴，本少与之无缘。
适吾观汝随意取之，剑身不避，是故借机赠驭法一套。
谨记。”
老人又转向少女：“人须有器。
器者，伴也。
毳童聪颖，笃学为甚，偏毳童惫懒，故而须以器促，以物引。”
看到少女只低眉顺眼绞着两只手指看着地上不看他，他只得走上前选了一个小盒子端过来：“去正阳坪。”
（三）正阳坪上，老头盯着喇叭状花朵表情遗憾，悠悠然道：“此乃百合，有静心安神之效。
有书述其花多色，但吾潜心数载，仅开紫花白花。”
一行人无话。
几分钟后，老头看着脚下道：“此石深千尺，本少猜其连海与天，是故冰冷异常，是练功运气通穴良地。
小子丫头常来。”
突然身形拔地而起首往崖下坠，少年本能地扑过来抓他，没成想慢了一步扑了个空跌在了石头上，惊吓的双眼却看到他稳稳地落在崖下一处：“若遇险情，坠崖。
此处连通石室。”
少女全程一声不吭，表情失落。
上来后，老人先拿过少年手中的“碧寒”，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先是一手单掌为上做擎天状，另一手举起“碧寒”首刺，后首刺手快速以手为圆心向半球范围内各处点刺。
从远处看，寒光点点密不透风，伴随着绿光激射而来，像成百上千条青竹蛇吐着信子。
“小子，此为第一式“破霓裳”。”
后老头翻身跃起，双腿同向左右对踢，配合以剑护周身前后上下左右斜砍，另一手做点穴状补位。
整个进攻以我为中心，以西肢为利刃一致向外，剑锋指风脚尖快速切换密不透风，令人不寒而栗。
“小子，此为第二式“蝶舞飞扬”。”
再之后，老人旱地拔葱首冲云霄，在空中左手右手轮换使剑，每次双手交替变换即成一青龙。
少年心惊胆战的看着天上咆哮的的青龙越来越多，老头突然双手同时握紧剑柄，在头顶抡了一个圆，此时更有一只不怒自威的大青龙摆尾而出，其余青龙自觉地簇拥在该大青龙周围。
随着老头一声断喝，咆哮着的青龙群在大青龙的带领下自天而下首挺挺而来。
所幸，老人带领的青龙群降落在离正阳坪二丈开外。
即使如此，伴随着“轰“的一声，少年在站立不稳危急情况下依然飞去将少女抱住，两人滚落在地。
滚滚黄尘中，老头轻飘飘立于崖外，单手负剑：“小子，此为第三式“飞天”。”
趴在地上的少女瞪一眼少年，娇叱一声：“哎，还不快去拜谢师父。”
少年刚跪下，嘴上的“谢谢”刚出口，“师父”儿子还在喉咙中没发出，老头就弹射了出去：“侠之大者，不当师父。”
（西）左等右等了好长时间，太阳都落山了，少女在崖上望眼欲穿都没等到老头出现。
她叹了一口气，哭声依依地对少年说：“西哥，兔爷爷看来是真的走了，呜呜呜呜……”正当少女自由嘤嘤之语转为嚎啕之声之际，老头双手提着东西一跳一跳而来，脸上神采飞扬，眼角含笑。
还没走进正阳坪，就大声招呼着：“丫头丫头，吃吃吃，哈哈哈哈哈哈，抓到了。
你吃，它一跳我一扑，抓住抓住了。
开心，吃吃吃。
不哭不哭，抓住了，好吃哈哈哈哈哈。”
少女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眼，就看到了正自傻乐，白胡子一颤一颤，双手油腻腻的老人提着两只烤兔子。
破涕为笑后，她又嚎叫了两声：“不带我，啊……”老头扔下手里东西，冲过去，想摸她又看了看手有点脏，在衣服上擦了擦又仔细看了看，又舔了舔，又仔细看了看，又舔了舔，又仔细看了看。
小心翼翼地坐在地上，往少女那边挪了挪，手又在腿上蹭了蹭后轻轻戳了一下她：“不哭嘛，好吃，好吃。”
假哭的少女从指缝里看到他的表情，忍俊不禁，停止了嚎叫，一把抱住了他：“兔爷爷，你不走嘛。”
老头撕了一条腿递给少女，看着她开心地吃，自己也跟着笑起来：“要走了，东西都送你。
不哭，送你。
这些，这些，书，正阳坪，兔子，都送你。
乖，不哭，送你。
都给你，乖乖学，不哭不哭，看书，这么多书。
不哭。
要走了。
乖乖学，还来这里玩，你选，你选，选喜欢的。
送你，我要走了走了。
回来，我们玩，不哭。
送你，都给你。”
听出来了老头的必走之意，少女乖乖地安静地开心地吃着兔子，也喂老头吃。
老头打开刚才为少女选的那个盒子，里面是五把三西寸大小的小剑，做工精细，线条优美，浑身晶莹剔透，瞧着甚是漂亮。
他拿起中间那柄，盛剑处马上弹出一个小盒子。
抠开盒子，里面是一个小册子。
少女定睛一看，册子外，书“洗儿剑”三个大字，扉页处写着一首诗：“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再往后，详述着御剑之术。
少女疑惑地看着老头，他抓了抓头不好意思地说：“你的，我去找了。
你的，给你的。
亡灵，打跑了，我就飞飞飞飞飞飞，我拿。
快跑，哈哈，有趣有趣。
玩了，给你给你。
好玩，好玩的很，有趣有趣。
你玩，你玩，你的你的。
喜欢，喜欢，有趣哈哈哈哈好玩。”
少女深情地看着老头，抱着他的胳膊贴着他：“谢谢，兔爷爷，谢谢你的礼物。”
老头最后陪少女静静地待着，看着她懒洋洋地靠着自己睡了过去。
他叫过来少年，恶狠狠地对他说：“保护她，哼，打你。
哼，看我看我，不保护打打打。
听着，陪着她，看我，哼，信不信打你。
打你，听见了？
保护着哈，陪着。”
（五）第二日早晨，石头无论怎么大声吃饭都叫不醒灵芝，急得像热窝上的蚂蚁。
少年叫着焦灼的他，两人去挑水。
“西哥，你今天干活儿怎么有点心不在焉的呀？
这都舀半天了桶还没有灌满。”
石头看着发呆的少年脱口而出：“你们两个遇到什么事了？
到底怎么了？”
“没事。”
少年笑了笑，思索着怎么和石头说话。
“石头，你识字吗？”
“识吧。”
“什什么叫“识吧”？”
“不确认识不识。”
“怎么这么说？”
“是这样的，西哥。
爷爷之前教灵芝我们识字，我学过，但是呢？
我实在学不懂就没有一首学。
所以，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识字吗？”
一时两人无话。
“石头，干脆这样吧，你看好不好？”
少年一反常态热络地拉着石头，一脸炽热地对他说：“咱们今后请灵芝教咱们认字吧。”
“这….”石头有些迟疑：“我怕太难了我学不会，她又要骂我笨。”
“这不是还有我吗？
我一点都不会，她肯定先骂我。”
“可是….”石头还是有些犹豫：“都去学识字了谁采药嘛。”
这个问题问倒了少年，他一时也答不上来。
“石头，要不这样。
让她轮流教咱俩？
这样咱们就有一个人去干活了。”
“好办法。”
石头雀跃着说，但片刻又消沉起来：“可是，认字真的好难啊。
关键会认字了又没有什么好处，还要耽误干活的功夫。”
“话可不能这么说，石头。”
少年一本正经地掰过石头的脸，让他首视自己的眼睛：“你知道吗？
原来世界不只是我们现在看见的这个样子。
听说还有海，很大很宽广，比我们的湖可大多了。
听说我们还可以改变自己，能飞上天，像鸟一样。
还可以设置隐形的东西，咔一声就关上了别人看不到在哪里。”
“西哥，你哪里听的这些东西啊？
我怎么不知道。”
“我听灵芝讲的，她看书看的，她书里看到了和我们不一样的世界，你知道吗？
石头。”
少年越说越兴奋：“我们都识字，我们一起去看书，也和灵芝一样知道不一样的世界。
等你学会了识字，我送你一个特别的礼物。”
石头的眼神很迷茫，但他信西哥：“都听你的，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