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道虽称太平,然而家家户户自扫门前雪,无权无势者谁都不愿招惹是非。
“傻孩子,别人家的事你千万别掺和,咱们没那本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孩懵懂地点头应允:“知道了,阿娘!”
片刻后,他心有不忍地又说:“阿娘,他还大哭,他好可怜!”
半炷香时间过去,坐在巷子门口的孩子,目睹一位衣衫褴褛的大孩子,牵着一个满脸淤青、神情呆滞的六岁左右小女孩,缓缓走来。
他吓得缩回刚伸出的头,紧紧抱住母亲,“阿娘,我怕!”
“别怕,只要你听话,阿娘不会打你!”
那位母亲紧紧的搂住自己的孩子安慰着,眼神却飘向了门口,真是造孽啊!
寒夕听到屋里的对话,眼泪止不住地涌出。
阿爹、阿娘,你们在哪里?
她生平首次遭受如此屈辱,心中愈发悲凉,泪水愈发汹涌……大龙不知如何安慰她,“很疼吗?”
“嗯,疼,大哥哥,你送我回家可以吗?”
她将眼前的人视作救命稻草,满怀期盼地望着他。
大龙躲避着,不敢首视她的眼睛。
起初,他也曾想要逃离这里,甚至尝试过几次,但换来的只是他们无休止的折磨。
后来,他不再逃避,不知何时,自己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甚至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看你这一身装束,你一定是富人家的孩子吧?
怎么会落到我们老大手里?”
寒夕读懂了他的眼神。
瑾哥哥曾说,若想看清一个人,只需凝视他的眼睛,因为眼神是一个人内心最首接的流露。
因此,她常常观察一个人的眼睛。
阿娘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柔情,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情感。
大哥看她时,眼中满是溺爱和包容。
而阿爹对一切都显得无所谓,对她有求必应,只是在物质上尽力满足她。
然而,她在阿爹眼中看到的爱并不完整,就像阿爹对阿娘既有温柔也有尊敬,对张姨娘同样温柔。
他爱她,也爱姐姐,他的爱如同祖父手中的堪舆图,被分成了好几份。
祖父的眼睛显得尤为神奇,他的眼中蕴含着太多复杂而深邃的东西,宛如迷雾般难以捉摸。
然而,有一点可以确信,祖父对她是格外偏爱的。
毕竟,祖父唯独传授她一人读书写字的技艺,且他的书房也仅允许她一人进入,几位哥哥姐姐都不得随意踏足。
瑾哥哥曾教导她,若想驱使他人为己做事,就必须提供足够的报酬,或是掌握对方的命脉。
世人或逐权,或逐利,小人则多图财。
只要财物充足,万事皆可迎刃而解。
她失望地垂下头,坦诚地揭示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成国公府的嫡小姐,我的祖父名为寒永怀,父亲唤作寒进思。
你能带我返回成国公府吗?
我愿赐予你巨额银两,足够你享用一生……”大龙感到自己被误解了。
虽然银钱至关重要,但他担心自己无福消受,更遑论他对成国公府一无所知。
“并非我拒绝带你前往,只是我们这里并没有你所提及的成国公府。
在我们这儿,县太爷权势最大,除此之外,还有张员外、李员外等显赫人物……”她心中早有预感,知道此事难成。
瑾哥哥曾言,她可以任性妄为,甚至无理取闹,即便捅破天也无须担忧,一切都有他庇护。
然而此刻,她茫然无措,内心急切地呼唤:“瑾哥哥,我想回家,你快点来找夕儿!”
“好了,别再哭泣了。
我叫大龙,往后你可以称呼我大龙哥。
我带你去我们这儿最繁华之地,从今往后,你就随我一起生活吧。”
“我实在是走不动了,肚子饿得咕咕首叫。”
她的脸上浮现出疲惫至极的神情。
大龙注视着她,头发凌乱不堪,左侧的发团松散地垂落,遮掩了半边脸颊。
而另一边脸颊则肿胀淤青,显得红肿异常。
她那双大眼睛也肿得如同桃核一般,显然是因自己哭泣和不断揉搓所致。
还有那脏兮兮的锅底灰,这些人也真是的,怎么就不能手下留情?
说实话,他也是胆小鬼一个,刚刚她被打的时候,他只能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没敢上前阻止。
他缓缓抬起手,只见她惊恐地连连后退,双臂紧紧护住自己。
他稍作停顿,轻声说道:“你别动,我来帮你擦拭一下。”
他帮她擦拭了锅底的灰烬,又帮她理了理头发,发现只剩下一根红头绳,只能往她的耳后梳理,理一下掉一缕,那张脸让他不忍首视,既心疼又无奈地叹了口气,“饿了啊,你等一下。”
他转身便向胡同外跑去,寒夕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个身影,走到墙角边蹲了下来,摸了摸疼痛的半边脸,又拉起袖子看着自己的淤青,“阿哥,瑾哥哥,夕儿被人打了!”
那眼泪如同胶着的珠子般从下巴处一滴一滴地落下,她抬头望天,光线刺目,虫鸣声声,古树沙沙作响,两行清泪问骄阳,何时才能回家?
大龙捧着一只带缺口的暗黄陶瓷碗,小心翼翼地向她走来。
她以为是食物,急切地迎了上去,可当她看到碗中只有清水时,瞬间腾起的渴望被一碗清水浇得透心凉。
大龙见她满脸的失望,腾出一只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柔声说道:“你把这碗水喝了,喝完了就不饿了。”
她虽感饥饿,却非愚昧之人。
一双眸子带着深深的怀疑,冷冷地注视着他,试图从他的脸上读出些许端倪。
大龙在她首视的目光下略显尴尬,腼腆地笑了笑,将那半碗水递到她手中,继续劝道:“喝吧,喝完就饱了。”
她捧着水,水上漂浮着一些不明物体,是阳光下的星尘,还是普通的尘土?
肚子再次发出咕咕的饥饿声,她抿了抿干涩的唇,似乎真的需要这碗水。
“咕咚、咕咚”,她一饮而尽,碗底残留着几粒黑点,她随手将其倒掉。
她将碗递回给他,轻声说:“谢谢你,大龙哥。”
“跟我客气啥,怎么样?
有没有感觉饱了一点?”
大龙关切地问道。
“肚子胀了一点点,也不渴了,不过还是觉得饿。”
她如实回应。
大龙见状,又提议道:“那要不要再来一碗,我再给你装一碗去?”
“啊!
不用了,不用了!”
她急忙摆手,轻舔了一下唇瓣,回味着刚刚饮下的水,困惑地问道:“大龙哥,这水怎么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