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是他妈从市中心的学校买来的,他早就看完了,此刻正无聊地盯着窗外发呆。
转眼间,隔壁院子里站满了人,苏厌也偷跑出去凑热闹。
“程林,你干嘛呢,你儿子才多大呀?
就不读了,九年义务都没满,十西周岁都没满,就给他送出去打工谁要啊?”
村支书愤怒地指着程林骂道。
“程珩才几岁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父母,”村长也火气冲冲地跟着说道,“别给我们村丢人啊,十里八村都没你这样的。”
“平常打孩子就算了,关于孩子的前程,你给我清醒一点!”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坐在院里的长凳上,用拐杖重重的点着地。
程珩站在院落中间,神色黯淡,抬头跟躲在院子门口的苏厌对上了眼神,几秒后,别开了。
苏厌似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绝望,一时间愣住了。
院子里的争吵一首在继续,程林依旧是我行我素地说着:“我儿子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苏厌听着都来火,愤恨地踢了踢墙角的土块。
最终,村支书搬出了派出所的警察,程林才妥协了,这场闹剧得以结束。
众人离开后,程林转过身看着程珩,“你去说的?”
程珩僵着脸不说话,程林不在乎他回不回答,拿脚去踹他,“***的,给你吃给你喝,给你脸了是吧。”
苏厌从院门口的墙角看见这一幕,连忙想起身阻止。
程珩转头哭着朝他摇了摇头,苏厌就停在那不动了。
踹了十几下,程林才像解气似的,转头出去了。
程珩满脸泪痕从地上爬了起来,苏厌赶忙上前扶着他。
程珩的个子实在是不高,站在苏厌旁边低了一个头。
“好看吗?”
程珩语气带着鼻音。
苏厌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跟着询问了一句,“疼不疼?”
程珩没有回他,只是将他的手撇开,睁着大眼睛望着他。
苏厌在心里唾弃了一下自己,这不废话吗?
哪有不疼的,哭成这样。
苏厌二话不说,扶着程珩就想去找姥姥,被程珩制止了,“我带你去找我姥,她肯定会带你去看医生的。”
“不用,别去。”
程珩摇了摇头,“别牵扯你家。”
苏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我带你去我的小基地,我回家拿点药,伤成这样还是要涂药的。”
程珩怔愣了片刻,刚想拒绝,苏厌就往家里跑去。
说是小基地,其实挺大的,就在巷子里面废弃的屋子里,外面杂草丛生,里面却很干净。
“这间屋子是我去年发现的,没人敢来,”苏厌走在前面,推开破旧的板门,朝程珩神秘一笑,压低声音说:“知道为什么没人敢来吗?”
程珩只盯着他瞧,并不回话。
不得不说,程珩天生一副好皮相,大眼睛扑闪,就是脸上蹭着泥,苏厌下意识拿手帮他擦了一下,继续低声说着:“因为这里闹鬼。
你怕不怕?”
程珩被他擦的僵硬在原地,苏厌以为他被吓着了,赶忙拍着他的背说道:“别害怕,我天生克这些脏东西的。”
废弃的房屋本应该散发着淡淡的霉味,但这里并没有。
淡黄色的泥土踩在脚下,是不同于水泥地的质感,软趴趴的,但并不泥泞。
左边进去,房间除了灯,跟平常的卧室并无什么大不同,只是更加有年代感。
苏厌熟练地从床板下面掏出一个塑料袋,打开拿出一块藏蓝色的布铺在床板上,指着床板说:“你来,坐着,我帮你涂药吧!”
“不用,我自己来,谢谢!”
程珩礼貌地拒绝。
苏厌也学他,只盯着他不说话,药油也不给他。
程珩不知所以然,“怎么了?”
“程珩,你伤在背上要怎么涂?”
苏厌不理解地垂眼看他。
程珩顿了几秒,把自己的衣服撩起来,瘦弱的背上青一块紫一块,在肤色的衬托下,更加显得触目惊心。
苏厌抖着手给他上药,一边还低声骂着。
擦完药,程珩又哭了,不同挨打时的哭声,只默默地流泪,没有抽泣声。
苏厌不知道说什么好,就默默地给他拍着背。
“苏厌,我背疼。”
程珩突然出声道。
苏厌连忙撤回自己的手,笑着打哈哈说着:“我给忘了,真是不好意思哈。”
程珩看着他也笑了起来,两个人对着一通傻笑。
少年人的友谊总是来的莫名其妙,纯情地只按想法来。
晚饭,苏厌和姥姥两个人坐在八仙桌上,聊着家长里短。
“姥,隔壁的男人干嘛老是打小孩呀!”
“你姥今天买菜听说啊,那个小孩的妈妈被他打跑了,家里买的房子也被他赌没了,这不带着孩子滚回老家了。”
“那为啥不让小孩读书啊?”
小孩子似乎都有一万个为什么。
“你今天去看了是不是?”
姥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语气不屑地说着:“没钱哪里能读书哦,而且那个男人他想让小孩挣钱养他。”
苏厌嘿嘿一笑,“姥,不是你说要助人为乐吗?
邻居小孩也挺可怜的。”
“姥是这么说的,但是你不要缺斤少两地抠字眼,那是要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
姥姥往他碗里夹了一块鸡腿肉。
苏厌心虚地低头扒饭,支支吾吾地应声,“好的,姥。”
“明天就要开学了,准备好了吗?
叫李叔带你去,姥就不走动了。”
姥姥也没理他细微的动作,想着总要吃一次亏才会明白的。
“好嘞,”苏厌又粘着姥姥卖乖,“等会洗完碗,我给姥姥按***捶捶背。”
九月一号开学,校门口人来人往,有骑着小三轮的,也有开着小轿车的。
门口的守卫,忙得乱转,扯着嗓子喊道:“小轿车走右边,小三轮走左边,宿舍楼下即停即走啊!”
苏厌骑着小电动跟着李叔的小三轮,小三轮上还坐着程珩,是在村口碰见的,苏厌本来要载的,李叔以他刚学会为由,硬是拉着程珩上了车。
程珩本人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坐上了李叔的车斗,只好道谢,“谢谢,李叔。”
李叔点头嗯了一声,并回头叮嘱苏厌骑慢点,就将车窜出去了。
由于他们两个都是走读,李叔将车子停在校门口,就往办公室里去了。
苏厌拉着程珩跟在李叔身后,小大人地看护着他。
办公室里己经排起了长队,左边是走读生,右边是住校生,住校生队伍比走读生的长许多。
过了大半个小时,终于轮到苏厌了,李叔将人拉到跟前,“苏厌,初一。”
“哪个厌?”
一位戴着金框眼镜的老师,低着头问。
苏厌皱着眉回答,“讨厌的厌。”
老师抬头看了他一眼,出口道:“是《诗经》中‘厌厌良人,秩秩德音’的厌。”
苏厌瞳孔放大,连着眼尾那颗痣都生动了许多。
“走读生只收取书本费,一共一百五十八块钱。”
老师微笑地说着。
李叔从兜里拿了两张一百块,放到验钞机上过了一下。
“把收据拿好,你的班级是启航班。”
老师将收据推到桌上,“从办公室出去,第二栋就是恒远楼,上楼左转第一间就是启航班。
拿着发票去那里领书,开班会,明天正式上课。”
老师又低头整理着名册,“下一位,叫什么?”
“程珩,王字旁加个行。”
流程一样,程珩从兜里拿出钱来,一块五块十块的零散颇多。
旁边的小孩和家长看着他,目光中有不屑有同情有漠不关心,程珩毫无起伏地说,“老师,你数数这是一百五十八元。”
老师看着一桌子的散钱,默默地数了起来,“好的,这是你的发票,拿着去领书。
你是启航班最后一位,跟着他们一起。”
指了指在门口等着的苏厌。
李叔把他们送到教室门口,叮嘱了句等他来接,别自己回去,就急匆匆地去工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