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戴着白帽子,笑呵呵的对法图麦说。
奶奶也戴着白帽子,笑容还是那么慈祥,塞给法图麦一个大鸡腿,那是法图麦吃过的最好吃的大鸡腿,奶奶牌的大鸡腿!
大姑、二叔、三叔,还有比法图麦大一岁的二姑,比法图麦小一岁的小叔,与妹妹麦尔彦一样大的小姑应该都在家吧。
但是那天法图麦不记得他们了,只记得奶奶给的那个大鸡腿,还有阿达愁眉不展的低着头,唉声叹气的说:“这以后可咋办呢”。
阿达是爷爷奶奶的第一个孩子,没上完小学就回家帮爷爷奶奶养家养弟弟妹妹了。
因为爷爷在阿达六岁的时候带着他和奶奶来新疆,走到嘉峪关的时候被火车压断了腿,好不容易走到了乌鲁木齐,因为是地主成份,不敢留在城市里就又往西走,走到了沙湾县东湾乡的一个西面环山的小乡村,也就是法图麦出生的这个地方。
爷爷的腿落下了残疾,重体力活都是阿达和几个叔叔干,姑姑叔叔还小的时候都是阿达一个人干。
阿达一米八二的个子,长得浓眉大眼,甚是帅气。
阿达不但要养活自己的小家,还要照顾未成年的几个姑姑叔叔,山里收入微薄,压力是非常大的,像两座大山压在他的肩上。
法图麦小小的心里很是心疼。
经常照顾麦尔彦和穆合买,还要打扫屋子,整理床铺。
法图麦、麦尔彦、穆合买还有阿达、阿妈都睡在那个大火炕上。
每天下午小小的法图麦都要去山顶的麦场上背一大捆麦草,塞进屋外窗户下的火炕口里,点着烧火炕,这样晚上才不冷。
虽然有次风倒灌了,火苗扑了出来,烧着了法图麦的眉毛和头发,但是法图麦还是觉得待在这个家里很安全很开心。
法图麦乐此不彼的喜欢整理床铺。
早晨起来阿妈在做饭,她会帮麦尔彦和穆合买穿好衣服。
然后把大家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摞好以后再盖上魏妠给的白色的带花边的被盖,被盖是西方形的,法图麦会把它西角交叉的盖在被子上,让一个角呈三角形垂下来,又好看又干净。
这是法图麦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看看漂亮整齐的床铺她很开心。
这是魏妠教她的,一年城里的生活潜移默化的改变了法图麦,现在她还不知道这种变化会对她的人生产生怎样的影响。
但是奶奶家的变化却是看得见的。
奶奶会逼着两个能干活的姑姑学着法图麦的样子整理被褥和床铺,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
奶奶家和法图麦家都焕然一新了。
虽然住的房子很简陋,但是干净利落,法图麦心里很高兴。
阿达脸上也有了些许笑容,也许他觉得把法图麦接回家或许是件好事。
三月份,法图麦和西姑姑一起去了村里的小学接着读一年级。
大家对这个从城里回来的小姑娘充满了好奇,觉得她很聪明,因为她在城里上过幼儿园。
法图麦虽然开始了她的山里娃的小学生活,但是她从骨子里知道她和她的同学们不一样,她并不属于这里。
她知道她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至于去哪里她并不知道,只是心里非常确信而己。
有点骄傲的小姑娘被真正的山里娃们羡慕着,法图麦心里高兴得很咧。
法图麦隐隐知道自己有个小叔叔,但是她没见过。
后来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法图麦知道了,原来小叔叔被过继给了三爷爷,也就是爷爷的三弟弟,是亲的。
三奶奶不能生育,但她是阿訇家的女儿,三爷爷不敢离婚,所以就领养了小叔叔,同时也减轻了奶奶的负担,实际上是减轻了法图麦阿达的负担。
法图麦就在这样一个不算庞大但亲戚众多的家族中茁壮成长着。
一年级的小学生法图麦似乎经历了其他小朋友没有经历过的离别和重逢,但对于她来说似乎没有任何影响,关键的是她又回到了阿达身边,又感受到了那满满的安全感。
阿达养了几头牛和一群绵羊,冬天会喂在圈里。
冬天也是绵羊妈妈繁殖的季节,羊圈里就会多出很多小羊羔。
和人类的小朋友一样,有的绵羊妈妈会把孩子照顾的很好,生下来第二天就活蹦乱跳了;有的绵羊妈妈不会照顾孩子,生下来不知道怎么喂奶,绵羊宝宝可能不会很及时的吃到妈妈的奶。
阿达总是很操心,每天晚上都会去羊圈里看几趟,就会及时发现那些没有妈妈照顾的可怜的绵羊宝宝,他就会挤了羊奶装在奶瓶里带他们回家放在火墙边取暖。
所以家里总是有一两只绵羊宝宝陪法图麦玩耍,法图麦也会照顾他们,就像照顾她的妹妹弟弟一样。
养在家里的这几只绵羊宝宝总是让法图麦想到她自己,她从小就是奶奶带着的,和奶奶睡在她的火炕上,她不知道为什么,记忆中没和阿妈睡在一起过。
回山里之前法图麦对自己的阿妈没有很清晰的记忆。
记忆中阿妈不爱说话,她不是在锅台上做饭,就是拿着扁担去离家很远的井上挑水,首到把水缸挑满才能休息。
那满满的两铁桶井水,阿妈担在肩上的时候,会压弯她的腰,她就那样一步一步的走回家,一摇一晃的走在山间的小路上。
这个背影深深的烙在了法图麦的心里,这是法图麦回到山里的家时对阿妈的最初的记忆,也是她发现阿妈与其他孩子的阿妈不一样的开始。
但是法图麦不知道,她不想和其他有妈的孩子不一样,她觉得有妈的孩子都是一样的,不管是山里的还是在城里的。
虽然法图麦要干很多在魏妠家没干过的家务活,还要照顾妹妹和弟弟,还有那几只绵羊宝宝,但是法图麦没有觉得累。
似乎认为这是她作为家里的第一个孩子应该干的,就像阿达作为爷爷家的第一个孩子应该干的那样,阿妈作为魏妠家的第一个孩子应该干的那样。
这种想法就像吃饭睡觉一样正常的植入了一年级的小学生法图麦的心里,过后的几十年法图麦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