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绾提着气死风灯转过西廊拐角，琉璃灯罩上黏着的蛇蜕簌簌作响，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釉光。
这已是她第七次在案发地寻见这样的蜕皮，带着义父萧景琰书房特有的沉水香气，却混着股***的槐花甜腻。
青砖缝隙渗出靛蓝色粘液，在她绣鞋边凝成蛛网状纹路。
三日前暴毙的张秀才指甲里，正是嵌着同样色泽的釉彩。
阿绾蹲身用银簪挑取样本，玄铁打制的簪尖突然结出霜花——这是钦天监特制器物对阴邪之气的反应。
"第二百三十七块裂砖..."她数着地砖上放射状的裂纹，左手银镯毫无预兆地收紧。
缠枝纹路如活蛇游动，在皓腕勒出渗血的淤痕。
及笄那年萧景琰给她戴上这镯子时，曾说这是亡母孟沅的遗物。
此刻镯身泛起的冷光，如同指向幽冥的罗盘，直指地字叁号舍的方向。
暗处传来瓷器刮擦声，像是有人用指甲抠挖陶胚。
阿绾推开斑驳的木门，月光顺着门缝淌入，将她的影子拉长成扭曲的鬼魅。
尸体以诡异的蜷缩姿态伏在号板上，右手仍保持着提笔姿势，笔尖凝结的墨块形如婴孩心脏，表面密布血管状纹路。
尸体的皮肤呈现半透明瓷质，皮下经络泛着青鸾火的幽蓝冷光。
阿绾用鲛绡帕裹住手指触碰尸身，寒意顺着指尖窜上脊背，仿佛在抚摸隆冬的冰棺。
胸腔处碗口大的窟窿边缘光滑如窑器开片，内嵌的素胎上，《论语·为政》篇文字以双钩法刻写，字缝里渗出的靛蓝釉彩正缓缓蠕动。
"顾言..."她辨认出素胎底部的落款，正是月前失踪的寒门学子。
尸身左手紧攥着半块霉变杏脯，霉斑呈缠枝牡丹纹样，与祠堂梁柱的雕花如出一辙。
当地砖裂缝里嵌着的玉搔头映入眼帘时，阿绾的银镯骤然震颤——七岁生辰的记忆如潮水倒灌。
烛火摇曳的书房里，萧景琰端着描金漆碗走来。
碗底沉淀的蓝釉如活蛇游动，在汤匙搅动下泛起涟漪。
"绾绾乖，这是你娘亲最爱的杏露羹。
"汤匙碰触唇瓣的刹那，银镯首次收紧，她在剧痛中瞥见碗底倒影：铁链锁着的妇人正用残缺的左手刨坟，无名指根部整齐的断口与祠堂暗格里的指骨严丝合缝。
"原来在这里。
"金丝履碾过碎瓷的声响由远及近。
昭阳公主的丹蔻护甲划过门框，刮落的木屑在半空自燃，化作青鸾形火苗。
"本宫倒是小瞧了你。
"她俯身拾起玉搔头，尖端突然暴长三寸，寒光映出阿绾苍白的脸，"这物件眼熟么？你娘亲用它划破承影襁褓时，血溅了三尺高呢。
"银镯残片突然飞起，在昭阳脸颊划出血痕。
靛蓝血珠坠地的刹那，尸体胸腔的素胎轰然炸裂，青铜色蛊虫如潮涌出。
阿绾撞开墙根暗门，腐杏与檀香混杂的气息扑面而来。
湿滑的甬道石壁上，新糊的糯米灰浆里嵌着考生腰牌，正是三年前秋闱失踪的探花郎之物。
转过第七个弯道，三百尊人俑在天然溶洞中呈北斗阵排列。
每尊胸腔皆嵌琉璃心窍，内中跳动的脏器表面覆满釉彩。
中央人俑的面容令阿绾窒息——柳叶眉间的愁绪，唇角微扬的弧度，分明是祠堂灵位上"萧门孟沅"的模样！人俑指尖垂落的半截红绳，与她枕下藏着的定亲信物如出一辙。
"终于见面了，我的好女儿。
"萧景琰从钟乳石后转出，手中鲁班锁突然解体。
锁芯掉出半卷***，孟沅的字迹力透纸背："癸卯年霜降，景琰以吾胎炼器..."话音未落，昭阳的金丝护甲已扣住阿绾咽喉，玉搔头直刺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孟沅人俑瞳孔燃起青鸾火。
烈焰舔舐洞顶时，显露出用三百考生骨灰誊写的《移星谱》。
阿绾腕间残镯化作液态金属，吞噬青鸾火重铸为玄鸟钏。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地层，她看见洞壁渗出黑色树脂——正是状元槐日夜泣血的"状元泪"，此刻正顺着《移星谱》的星轨缓缓流淌。
暴雨在瓷窑顶棚炸开蛛网裂纹，阿绾蜷缩在窖***俑的阴影里。
青鹞的窥天珠在窑口摇晃，青铜链摩擦瓦片的声响像毒蛇吐信。
珠内幻象正随雨势扭曲——青冥江底的水草缠住她的脚踝，皮肤在浮肿中透出瓷质冷光，眼睑被鱼群啄食后露出釉彩覆盖的巩膜。
"好姑娘，该把你的皮囊借我用用。
"青鹞的弯刀贴上她颈侧，刀身映出三百张考生瓷化前的面孔。
阿绾嗅到他袖口溢出的槐花腐香，与贡院蛇蜕的气味同源。
当刀锋挑开素白中衣时，腕间玄鸟钏突然暴起，液态金属凝成尖刺扎穿窥天珠。
珠内封印的亡魂尖啸着逃逸，在暴雨中撕扯青鹞的独眼。
"孽障！"青鹞的惨呼混着雷声炸响。
他残存的右眼暴凸，瞳孔里钻出青铜色蛊虫。
虫体表面浮着《往生铃》的禁术密文，正是用双生子胎血誊写。
阿绾撞翻烛台滚入人俑阵，鲛油泼洒在孟沅像的缠枝裙裾，火焰顺着釉彩纹路窜起，将人俑瞳孔烧成青鸾形状。
雷光劈开窑顶的瞬间，她看见釉面浮现的真相：暴雨夜的祠堂里，萧景琰用玉搔头剖开孟沅的腹部。
脐带血混着羊水倒入祭鼎，鼎身饕餮纹在血雾中化作活物。
那双胞胎女婴的啼哭与瓷窑开炉声共振，震碎了祠堂窗棂的琉璃牡丹——此刻那些碎片正嵌在青鹞的窥天珠内，折射出昭阳公主分娩时的癫狂。
"绾绾，到爹这里来。
"萧景琰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
他立在窑口阴影里，手中握着的不是鲁班锁，而是阿绾七岁那年弄丢的缠枝银锁。
锁芯插着的半截玉搔头，正与孟沅人俑手中的凶器严丝合缝。
阿绾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记忆裂开缝隙：萧景琰曾用这把锁扣住她的脚踝，将青鸾火种植入骨髓。
昭阳公主的金丝履碾过满地碎瓷，护甲划过阿绾渗血的锁骨："你以为自己是孟沅的女儿？"她突然扯开织金襦裙，露出心口蠕动的蛊皇。
那团血肉模糊的活物表面浮出人脸，赫然是双胞胎女婴的融合面容。
"当年那***怀的可是本宫的骨血！"窑顶传来冰晶碎裂的脆响。
司星珏的青铜卦签破开雨幕，玉衡***的脊背在雷光中浮现血色阵图。
当第四十九枚卦签插入孟沅人俑的天灵盖时，阿绾听见胸腔里传来琉璃破碎声——青鸾火种正在吞噬她最后的人性。
玄鸟钏突然解体，液态金属渗入地缝，将三百考生怨魂炼成靛蓝釉浆。
暴雨在此刻转红，每一滴血雨都映出萧景琰焚烧《移星谱》的残页。
暴雨在黎明前转成冰雹，砸在千机城的飞檐上发出编钟般的嗡鸣。
阿绾蜷缩在观星台残垣下，玄鸟钏的液态金属正从指缝渗出，将满地冰晶染成靛蓝。
昨夜吞噬的三百考生怨魂在血脉里嘶吼，每道声音都撕扯着她残存的人性——那些魂魄正将她的骨骼炼成新瓷，指节透出薄胎般的脆弱光泽。
玉衡踉跄着撞进残破的门框，左臂灼痕已蔓延至脖颈，灰白的无垢瞳里游动着噬心牡丹的根系，每根须尖都缀着颗凝固的血珠。
"该喂血了。
" 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溃烂的皮肤，溃洞里蜷缩着青铜色蛊虫。
阿绾的指尖刚触及虫体，冰魄原的寒风突然灌入室内，裹着细碎冰晶在她脸上割出蛛网状血痕。
极光在北方天际扭曲成青鸾形状，映得千里冰层泛起尸斑般的青紫色。
玉衡突然掐住她手腕，无垢瞳里映出司星珏被牡丹刺青吞噬的场景——老监正跪在冰窟深处，眼眶里钻出的花茎正将眼球炼成琥珀色的蛊卵。
冰魄原的裂缝渗出靛蓝色汁液，阿绾踩着粘稠的液体深入冰窟。
噬心牡丹的根系缠绕着前朝战死的将士尸骸，花苞表面浮凸出人脸的轮廓。
当她挥动玄鸟钏斩断一根婴臂粗的根须时，汁液喷溅处突然凝出昭阳公主分娩的幻象：接生婆手中的玉搔头贯穿产妇腹部，取出的胎儿心口烙着青鸾火纹，与阿绾腕间的灼痕如出一辙。
花蕊处无数婴儿手掌突然张开，